第8章 跟著進城的兔崽子
清晨,牛大寶家門外。
史小珞一個不小心,與牛大寶他爹撞個滿目深情。
牛力喜一瞪,這小混混兒咋又來了!
后覺不對!這還哪是個混混兒?已經(jīng)是‘天降神兵’了!
“牛叔早啊!”史小珞上前有禮。
牛力喜稍露喜色,但突然僵住,愉悅之色瞬間卡碟。想到神兵是來勾搭自己寶貝兒子的,說不準哪天自己的兒子就被勾去了,便難以歡喜,表情甚是尷尬。
“嗯。”
牛力喜沒說話,用嗓子眼‘嗯’了一聲,撅著山羊胡,背著手,假裝若無其事地從史小珞身邊走過。
眼見著,走向了原本沒打算去的巷子。而且那條巷子是個死胡同,顯然怎么走進去,還得怎么走出來。
史小珞看向牛力喜的背影,真是奇怪,今早竟然沒扯開嗓門轟趕自己。
兩分鐘后,褲子還沒提利索的牛大寶從院子里跑出來,手里還拿著半個沒吃完的苞米棒。
“今兒咋這么早?”
牛大寶說完,叼上苞米棒,兩手拽著褲腰向上一蹭,‘咔嘶’一聲,最上面的褲扣崩掉一枚。
“你這肚子又見長了?!?p> “嘿嘿!最近吃的有點多!”
“唉!你三姐啥時走?”
牛大寶聽此一問,嚼著苞米的腮幫子立馬停了下來,警惕地看向史小珞:“你咋總打聽我三姐?”
“......”
史小珞眨巴眨巴眼睛,上次可是真的沒想關(guān)心他三姐,但這次也是真的想打聽。
“瞅你那樣!我就關(guān)心一下,提前了解了解!說不定以后,我也要去城里讀書呢!”
“嘿呦!就你?。∵€是算了吧!三天就得被退貨!”牛大寶一臉嫌棄,“我三姐今兒下午就走,你剛沒瞧見我爹去菜場嘛,中午燉肉!給我三姐踐行!”
“你爹...”史小珞指著菜市場反方向的窄巷,算了,這不重要。
“大寶,你給我說說,城里遠不遠?你姐要咋去膩?”
牛大寶聽后,變得神秘起來,四下望望,一把摟住史小珞的脖子,攢頭說道:“火車你聽過沒?”
此二字,史小珞還著實聽過,那還是兩年前的事情。
當時,史炎托劉家采買弄了幾本外面的書籍,其中有幾頁圖文就是介紹‘火車’的。但還沒等史小珞看出眉眼兒,史炎便一把搶回去,將那幾頁撕得稀巴爛。從此‘火車’二字便在史小珞的生活中鏟跡銷聲,再沒聽得過。
史小珞沒有回應(yīng),等待著牛大寶的下文。
牛大寶見史小珞連出聲的底氣都沒有,便牛哄了起來。
他攬著史小珞的脖子,將其按坐到墻根的石塊上,自己坐上旁邊的廢紙跺,神秘又得意地說道:“我二姐夫來信說了,咱們想去城里,必須要坐火車!那車可是神仙造的,自己就會跑,長得跟長蟲似得,人們坐在長蟲肚子里,就能去城里了!”
史小珞順著牛大寶的話,想象著能裝下牛三妹兒的大長蟲是個什么樣子,突然有點心灰意冷。能裝下牛三妹兒,哪還能裝得下自己?要是把長蟲撐爆了,誰都去不得城里了。
想到這里,史小珞追問道:“那長蟲每天都來嗎?啥時間來?”
“好像也不是每天吧...”牛大寶從沒想過史小珞的這個問題,但是為了顯示自己知道的多,便胡謅起來:“長蟲珍貴著膩!哪能每天都來?今天接完我三姐,就不來了膩!我三姐可以有票的人!憑那票才能召喚得來!”
史小珞見牛大寶越說越懸乎,便對這話的真實性產(chǎn)生了質(zhì)疑。
于是提議道:“大寶!把你姐的票拿來瞧瞧唄,讓我開開眼!”
牛大寶聽后,腦袋搖成了撥浪鼓,表示堅決不行。
“我不摸不碰,你就拿出來給我瞧瞧又能咋?”
在史小珞的軟磨硬泡下,牛大寶提出了折中的方案。
史小珞趴在牛大寶家窗戶外面,牛大寶將窗戶門通通反瑣,然后透過玻璃給史小珞展示了三秒票面后,趕忙收了回去。
牛大寶生怕史小珞逗留使壞,便三下兩下又將史小珞推走逐客,然后重重關(guān)緊院門,趴在門縫上小心提防。
史小珞從牛大寶家出來,晃晃悠悠朝家走去,迎面又碰上了牛力喜。
史小珞甚為驚訝,剛兒不是奔著死胡同去了嗎?怎么又從這兒竄出來了?!
“牛叔,遛彎兒...回了?”
牛力喜低沉著臉,沒有抬頭,冷漠一聲:“回了?!?p> 與史小珞擦肩而過,抬起頭,腦門上不知在哪卡的,竟血漬呼啦,禿了一層皮。
時近中午,牛大寶家熱氣騰騰。
貧民窟里的老四樣,全在大鍋里咕嘟冒泡:
吃頭肉福照門楣;
吃肘肉貴子登科;
吃手肉家財萬貫;
吃花肉十全十美。
牛大寶顧不得別的,早把提防史小珞的事拋到了腦后,守著爐灶,小臉通紅,如過年一般。
牛美麗,牛三妹兒。生得文靜可人,是牛家最好學的閨女。
大姐牛美娟最先嫁給窟外一裁縫,此裁縫手藝精湛,腦袋靈光,被大老板相中,被舉家?guī)У搅顺抢铩?p> 隨后二姐牛美鳳便順風順水也嫁到了城里。
在兩個女兒的影響下,牛力喜越發(fā)不同于窟內(nèi)人。
窟外亂不亂?答案是肯定的!
但三個女兒如若都能順利進城,那冒點風險也未嘗不可。而且牛三妹兒聰穎勤奮,極為向往城里的生活。
牛力喜深知,此去遙遙無歸期。但這碗水總是要端平的,只要三妹兒喜歡,就隨她去吧,閨女早晚留不住。
好在老兒子牛大寶想法簡單,吃好睡好樂呵好,就再無他念。這點,牛力喜倒很是滿意。
一家四口圍坐在飯桌上,香噴噴地享受著這頓大餐。
起初有說有笑,隨后牛家娘便抹起眼淚,三妹兒也忍不住跟著抽泣起來。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
作別母親和弟弟,三妹兒跟在父親身后,三步一回頭地朝窟外走出。
出了貧民窟,穿過東頭一大片泛黃的莊稼地,防護電網(wǎng)被切開處,有一關(guān)卡崗樓。嚴加看管,日夜輪崗。這是貧民窟唯一一處出口。
牛力喜帶著牛三妹兒,憑借一張火車票順利通關(guān),徹底走出了貧民窟的管控。
二人掐著時間,來到一處破舊的站臺?;牟輩采A殘破,甚是凄涼。但不知怎的,站在臺上,似乎隱約又見得了昔日的繁茂,送親的不舍,和接站的歡心。
當火車冒著滾滾煤煙,鳴笛駛來,牛力喜的眼眶愈加濕潤。
車門開啟,牛三妹兒接過包裹,紅著雙眼邁上車梯,與父親做最后的告別。
呲——
隨著一聲火車泄壓,車輪開始緩慢轉(zhuǎn)動。
正當牛三妹兒想要關(guān)車門之時,一個身影火速竄上站臺,他將手中的鏟子一把塞進牛力喜的懷里,推得牛力喜一個趔趄。
然后加快步伐跟隨火車節(jié)奏,看準車門,拽住把手,一個箭步,直接沖進了車廂,撲著牛三妹兒一起摔坐在了地上。
站臺上的牛力喜,抱著不知誰家的鏟子,驚慌失措,一臉懵逼。定神回憶著剛才那幕,才想出那人到底是誰。
趕忙邁開老腿,追著火車一路狂喊:“史小珞!你個小兔崽子?。 ?p> 啪嘰——
顧不得腳下路況的牛力喜,拌在石頭上,一頭搶在了廢石地上,剛結(jié)痂的腦門,連帶鼻梁,又遭一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