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這條狗不叫“旺財”
“死了么?”
“死了?!?p> “恩,好慘啊,連腸子都出來了?!?p> ......
清早,“咸的蛋藤”小鎮(zhèn)的菜市場,一條狗被一輛綠皮大卡車撞了。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了起來:有穿著棉拖鞋的美少婦,一身休閑粉紅色的睡衣凸顯得和樸素的當(dāng)?shù)厝烁窀癫蝗氲臉幼?,大概就是附近哪家有本事的男娃子娶回來的城里人,估計也不?xí)慣自己做食,起來買個早餐吧。當(dāng)然少不了勤勞慣了的提著菜籃子出來買菜的大叔大媽。也有趕早去學(xué)校的學(xué)生,可這個點趕早去學(xué)校的,想必都是愛學(xué)習(xí)的班干部的吧,但也不排除因為喜歡班干部而起早貪黑的壞學(xué)生。還有......
但對于這座平靜的小鎮(zhèn)來說,這也足夠吸引力令生活平淡無常的人們的駐足了,雖然被撞死的只是一條狗。畢竟這座祥和的小鎮(zhèn)老鼠、蟑螂都可以排隊有序地進(jìn)食。
“這條狗一看就不是俺們這里的,”人群中走出來一個謝了頂?shù)闹心昴腥?,圓且油膩的臉,圓鼓鼓的肚子,擦得敞亮敞亮的皮鞋和他禿了頭頂一樣反光,“看著死狗嘴里還叼著半個饅頭呢,估摸著是偷了哪家包子店的,被追趕逃跑,橫過馬路的時候被大卡車軋死了?!?p> (“如果誰能聽見我說的話,我敢打賭這穿著大頭褲的死肥絕對沒有穿襪子。腳丫子間的臭氣都已經(jīng)滲出來,雖然你們?nèi)祟惵劜坏?,但我可以。畢竟我是一條狗,雖然我已經(jīng)死了?!保?p> “對?!?p> “沒錯,俺們鄰里三村的狗子從來都不可能偷包子的,這,多可恥了?!?p> “偷盜的狗,活該被撞死了呢。我家的旺財就是一條安分守自的好狗?!?p> “我沒有見過這狗?!?p> “俺也沒有見過?!?p> “這狗長得好怪咯?!?p> “是啊,好奇怪。”
......
圍觀的人群你一言我一語的,終于熱鬧了起來,但這終是要歸功于剛剛那個敢于第一個站出來的死肥的。他的話就像一根火柴,輕輕這么一劃,瞬間點著了滿滿燈油的燈芯,雖然油燈卻也已經(jīng)布滿了灰塵,但終歸是可以點亮的。
?。ā安粫?zhǔn)備下雨了吧,空氣的濕度慢慢地上升了呢,多可惜呢,那半個饅頭。沒辦法了,我討厭下雨。但如果我還活著,我就一定咬他一口,那個死肥的臭腳踢到我了??晌沂且粭l狗,我已經(jīng)死了?!保?p> “我見過這條狗狗,”一個稚嫩的小女孩的聲音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透出來,“花姐姐的,我在之前看到花姐姐和它一起遛彎呢?!?p> ?。ā斑@聲音我好像在哪兒聽過,多么清甜好聽呢。但倘若我聽過夜鶯的鳴唱,恐怕也不過如此吧?如盛夏傍晚時分的陽光,溫暖卻不熱烈??晌业男囊呀?jīng)停止了跳動,冰冷的?!保?p> “是花警官的狗,俺給娃辦身份證的時候,在派出所看到過。”一個已經(jīng)買好菜的大媽穿過人群,或許因為菜籃子滿當(dāng)滿當(dāng)?shù)木壒?,亦或者因為中年發(fā)福的可能,穿過人群的時候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碰著了,菜一不注意就從菜籃子中落了出來一樣,“新來的花警官,可是一個乖巧的小姑娘呢,上次還給我倒了一杯水喝。其他人就不見這樣。”
“哦,我想起來了。”一個聲音畢竟粗獷的漢子的聲音,看樣子似乎因為被提醒了下而突然醒悟,嘆息自己記性不好的樣子,“是花警官的狗,看那狗的右半邊臉的淡黃色,像胎記一樣。沒錯,就是花警官家的狗。我想起來了?!?p> “是花警官的狗,我記起來了。”
“好可憐的狗啊?!?p> “是啊,多可憐啊,腸子都被撞軋出來了?!?p> “我們應(yīng)該把它埋了,或者誰去派出所通知下花警官,多可憐的狗啊?!?p> “是啊,應(yīng)該這么做的,多可憐的狗啊?!?p> “埋了吧。”
“我覺得應(yīng)該誰去通知下花警官,說她家的狗死了,被撞了?!?p> “對,應(yīng)該先通知花警官的。”
......
那個穿著腳臭的禿頂大叔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退回人群之中,消失不見了,那從腳丫子溢出來的屎臭味也淡了,估摸著應(yīng)該是離開了吧。還有剛剛站出來發(fā)了富的大媽也退回人群,咋找也沒了蹤影,十有八九是趕回家給孫兒做早餐了。
人群之中,還是你一言我一語的,好吵哦。大伙卻依然只是在人群之中,沒再有誰上前一步了。
?。ㄏ掠炅耍鸪踹€是很小的,如柳絮般輕輕地落在人們的發(fā)絲上。當(dāng)然最先發(fā)覺下雨這件事情的卻還是禿頂?shù)暮凸忸^的。然后雨越下越大,大粒大粒的雨點落在水面上綻開了水花,敢情像極了春天的時候小鎮(zhèn)西北角的草地上那片白色花?!苊苈槁榈牟恢陌咨』ǎ利悩O了。可我已經(jīng)沒有機會再去看上一眼了,雨好大,我有點兒累了,靈魂就這樣漂浮在半空中,真的有點累了,況且我還很討厭下雨。)
?。ò蹴绱笥曛?,有一個身影往我這邊靠近,匆忙凌亂的腳步聲將雨點的節(jié)奏完全打破了。身影越來越近,我已經(jīng)看不見了,不太累了,雨也太大了——我真好討厭下雨。)
“蕓兒。”是那個熟悉的聲音,我不可能忘記了。
是花兒,是花的味道。她將我已經(jīng)僵硬了的身體抱起來。
“我們回家。”
(我太累了,我也沒有辦法再回應(yīng)花兒了,我已經(jīng)死了。)
“對不起,花兒,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