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落昭忍住扶額的沖動,無語的看著在她前方趣味相投而侃侃談吃的兩人,安靜的跟在他們后面拐進一間茶樓。
“若竺姑娘,走了一路生了點倦意,不妨同你家小姐先在這茶樓聽聽人間俗事品些雅茶憩息一會?!倍Y淮話雖這般說,但腳步卻不慢的越上二樓階梯。
“小姐,要不我們歇息一會兒吧?”若竺壓低聲音湊在趙落昭耳畔小心的說著。
“確實有些乏累了?!备惺苤铇堑那邲?,趙落昭不由舒服的疏和身體,將一錠碎銀放到若竺手中,溫聲言:“去掌柜臺要些小食,走了這么久是時候墊墊肚子了?!?p> 話罷,若竺聞言照辦。趙落昭抬腳上了二樓,第一眼就找到了韓彬。無他,在這些凡夫俗子中,這位禮公子是越稱的芝蘭玉樹,一比較更有些仙人之姿。
“禮公子果然是丞相府的嫡子,與我們這般為生計勞累的粗人相比斯文儒雅,真真是如玉君子?!壁w落昭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茶,似夸贊卻又暗諷。
趙落昭臉上神色未變,醇厚的聲音帶著笑意不急不緩:“人可分三六九等,畜可分好壞兇吉。但若只為此而分人、分畜,卻是高世之家的可笑之處。若人為俠為醫(yī)為民間所頌,禮某道一聲仙家便不為過。若畜為官為將為九五昏君,禮某便是從戎之人,不曾臨摹楷書半墨,縱是斬字當頭禮某一武蟒也是難寫史書?!?p> 趙落昭神色晦暗,壓下心頭的驚訝與悸動。沉默半晌舉起茶杯,向慕之情頃刻泄下:“公子之言實在令小女子有如敲鐘三省,方才是落昭劖言訕語,只能已茶代酒謝罪,望韓公子勿怪?!憋嫳M杯中茶,隨后拱手致歉。
禮淮“唰”的一下將折扇打開,虛晃兩下才淡淡開口:“趙姑娘不必如此嚴重,不過是爾雅言談。這非宮中高府,我也只是民間凡夫,用不得縟禮煩儀。我也只是想交姑娘這個朋友罷了。”
趙落昭楞神,無奈道:“禮公子真是初心難改?!?p> 禮淮嘆息道:“姑娘三番兩次拒絕禮淮的心意,倒顯的禮某不懷好意?!鳖D了頓,好有萬千愁緒般感慨:“我不過是覺得姑娘與我有如子期伯樂,故才與姑娘糾纏致久,禮某深覺,得趙姑娘此一知己足矣。只是姑娘思緒萬千,自比索繩矣上走,怕是禮某終難得意?!?p> “公子以為的知己為何?”趙落昭問。
“世人萬千,知己難尋,得一足以抵過萬千世人。”禮淮答。
趙落昭卻因他的話失神,如嗩吶震魂:“得一足以抵過世人萬千么?”
恍如隔世,歷過光怪陸離的世界魂才回到這被桎梏著的身體,緩過情緒平淡,目光卻如炬看著韓彬,“禮公子可知,與宮妃交為知己,如入沼澤之地難善其身?”
“豹虎財狼皆為強者卻難為友,鰈鶼弱小卻相依相生。若以物比之,以力量交友卻只能兩敗俱傷或被吞噬。而以心交友,則誠以待卻能互相倚托?!?p> “公子可知,落昭之心?”趙落昭拿過一根筷子,折成三段擺出三角形,指著最上角說:“最上為鼎。”又拆了最下的一根放在鼎上,道,“此為鼎上九五?!痹倌贸鲆桓旰脽o損的筷子壓在鼎與九五之上,比著筷子指著自己,示意此筷是我。
禮淮有些失神,想來應是沒有想到趙落昭的問鼎之心。
趙落昭揮手打亂,勾唇看著禮淮:“禮公子可是怕了?亦或者要將我這窺視皇位之人壓到皇帝或皓王面前斬首示眾?”
禮淮搖搖頭:“并無此意。只是欽佩姑娘柔夷之身卻有將狼抱負?!?p> 趙落昭目光頓了頓。
“人各有所志,野心熊膽成功尚被世人流傳,詩人居寒舍字畫亦被貴門所藏。你的等夷之志與我的鄙薄之志也可并行不悖?!表n彬緩緩說,輕酩茶,目光如澈卻若無物。
趙落昭抬眼想看清韓彬此時的神色,驀然撞進他的眼眸,好似干凈的容得下世間萬物,卻若自大的不將萬物放入眼。
就在趙落昭感覺靈魂即將被這雙眼吸入漩渦的時候,靈魂深處出現(xiàn)一道清澈到酣醉的聲音:“還有十三日便是選妃的日子,為何選在今日出府?”
此時不在府中練習技藝以備選他日博得圣寵,突然出府是還有什么事沒有辦好或者放不下?
趙落昭抬手挽了一下額發(fā)淺笑,語氣里帶著淺而易見的擔憂:“紅墻深宮多的是茹毛飲血,若竺她……童子孩心,此趟出門便是想趁著我還能做主為她尋一個好的歸處。”
禮淮聞言卻是一愣,端著茶杯的手一頓后緩緩放下,“若我所知不錯,若竺可是跟了多年。后宮人心詭測,有一知根知底,忠心耿耿的奴婢日后好歹為你分擔?!?p> “話雖如此,可若竺她……”趙落昭搖頭嘆息剛要繼續(xù)開口卻被上來的若竺打斷。
“小姐你說這茶樓看著挺大的,連幾個像樣的糕點都沒有,害得我還要去錦記去買?!比趔脤⒖嬷男』@子打開一一取出里面的東西,嘟喃著小嘴抱怨,隨后又說道:“剛才路上還遇見牙口子販賣人呢,實在太可惡了!京城好大好繁華,以前還沒有逛過呢,再繼續(xù)逛逛可以嗎?”
聽著若竺的絮絮叨叨,禮淮“噗嘰”一下笑了出來,自覺失了態(tài)掩飾般端起茶杯做樣的抿了一口。被打斷的若竺看了一眼喝茶的某人,又瞅了一眼嘴唇微揚眼含笑意的小姐,如二月桃花初綻的緋紅爬上臉頰,似被繁冗花苞壓著枝頭羞得垂眉低頭。禮淮不禁啞然失笑,對上趙落昭似笑無奈的眼神,贊同的眨了一下眼睛。
趙落昭說的確實不錯,若竺這個丫鬟實在不適合同她入后宮,只怕這單純活躍的性子還未等那些妖魔鬼怪動手,就自己栽了。
“若竺姑娘如此美人站在一旁禮某實在不好意思,不如也坐下和我們一同吃吧。”禮淮惡趣味的盯著若竺一會兒,盯的若竺是頭越來越低,耳朵是越來越紅。
咋一聽,若竺便抬起頭諾諾看向趙落昭,趙落昭護下心切瞪了一眼禮淮,示意他不要再戲弄若竺后,握住若竺的纖手把人拉到自己身旁坐下,并捏著筷子夾了一塊芙蓉糕放到她面前的碟子中。
“禮公子向來喜歡作弄他人,別把他那登徒子似的話放在心上。吃完我?guī)憷^續(xù)逛逛,買點女孩子愛的脂肪給你裝扮裝扮。”趙落昭開口替禮淮說辭,若竺臉上的羞才退了幾分,安靜的吃起糕點來。
禮淮沉吟不語,一雙多情的桃花眼卻是望向窗柩外勾著多姿多態(tài)的云兒,夏日難得的清風撩的窗紗微微泛鏈。半晌后,終是抬起頭來感嘆:“若妾心郎意便是一段良緣。只怕他人不知妾心,落花流水鴛不對鴦?!?p> 趙落昭卻是驟然捏緊筷子,隱晦而惶心看著一旁不解單純的若竺。禮淮話里的意思自己怎能不懂,無非是希望自己不要為若竺這個丫頭亂點鴛鴦譜,讓她尋一個良人。只是,自己卻是萬萬放不下若竺的。
卻說那日趙落昭讓若竺前往衣鋪取衣裳,豈料路上遇見一兩個蠻橫無理的乞丐。若竺雖說是自小入了奴籍做了下人,可平日里只負責趙落昭的起居便可。性格軟糯可欺且不善言語并不是那丐子的對手,匆忙掏了幾枚銅板就打算了事而走。卻被攔下調(diào)戲,惱羞又不知如何應對之時,禮季攜家童歸府遇見此事,順手便幫了她。偏若竺生的貌美,禮季倒也是一位翩翩公子,經(jīng)過此事兩人一來二去便開始私交,書信往來。
“郎情妾意,怎能是亂點鴛鴦譜呢?若竺,小姐我說的可對?”趙落昭笑瞇瞇看著不知所以的女子,語氣帶著曖昧與調(diào)侃,“禮二公子也是一表人才,看起來倒與我家這小丫頭有幾分般配。”
“?。 被琶χ心究曷涞?,如玉白皙的臉騰起幾朵淺紅云朵,稱的佳人容色,“小姐,你這是在說什么呢?”
“喲,還不許我打趣了?!比趔帽г购叩男≌Z氣一下就將趙落昭逗樂了。
“小姐!”
“得得,吃的到也差不多了。不知繁華的京都夜市是如何風貌,不如去看看?”后半句是對禮淮說的。
禮淮點頭,將扇子收入衣袖長身玉立跟上趙落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