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要知道的是為何而死,兇手是誰?!卑?墨搖著扇子。
“這個給我工具才知道,得解剖?!遍嗴惆咽址湃胪爸邢磧?。
“解剖?”
“就是開膛剖腹?!遍嗴阕隽藗€殺的手勢。
大家一聽,面色駭然,花落夢驚道:“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怎能損毀,普通人尚不能如此,何況高麗送來的嬪妃?!?p> “高麗人啊?!遍嗴阌侄⒅戳艘谎?,難怪皮膚如此白皙,都忘了古代人接受不了剖腹,那不剖腹怎能知道她又因?yàn)槭裁炊疚锒瞿亍?p> “不能解剖那就沒有辦法,目測的也只能肯定這么多,想要憑空判斷,那是不可能的?!遍嗴懵柭柤?。
“你就這點(diǎn)能耐?”百?墨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眸子陰晴不定。
“法醫(yī)是一份很需嚴(yán)謹(jǐn)?shù)墓ぷ?,不能憑空下定論,你逼我也沒有用。凡事都要講證據(jù),找到真相才是對死者的尊重。”閱筱很是嚴(yán)肅的道。
“那可有其他法子找到證據(jù)?”花落夢嬌滴滴的問。
閱筱沒有回答,又一次仔細(xì)的查找起尸體上的線索,七竅流血是彌漫性血管內(nèi)凝血,主要會造成體內(nèi)的凝血機(jī)制障礙,而引起皮膚粘膜的出血,符合中毒的表現(xiàn)。
但究竟是何物質(zhì)引起的卻不知道,全世界的毒物少說幾萬種,雖不是樣樣都能要人性命,但不能剖腹查起來十分困難。
閱筱仔細(xì)的檢查著瑧妃的全身,沒有一處傷口,十分干凈,沒有被毒物咬過的痕跡,她順著目光而下,發(fā)現(xiàn)瑧妃的大拇指上似乎有淡褐色的痕跡,因?yàn)槭谴蠹t的丹寇,痕跡有些掩飾,只在指甲底縫里才可以看到。
她湊近聞了聞:“中藥……”
她抬頭看向百?墨:“我要瑧妃近一個月的飲食記錄,太醫(yī)院的藥方,最好還能要到藥渣?!?p> 百?墨微微看向巋巍,巋巍馬上領(lǐng)命走了。
“派個人給我拿個雞蛋,糯米,布,水,筷子?!遍嗴忝畹?。
“小姑娘,你這要做什么?!?p> “拿來便知。”
閱筱把雞蛋打碎裹入糯米,然后包入布中用長線系緊,打開瑧妃的嘴,把布包塞入她的口中,用筷子一點(diǎn)點(diǎn)的往咽喉向里推。
在旁的兩個人看得臉色都變了,總覺得自己喉嚨卡了什么東西,花落夢摸著自己的咽喉部十分不自在。
“這是干什么?”
“找證據(jù),還得等一個時辰,我們先吃點(diǎn)飯吧?!遍嗴忝亲?。
“吃飯?你剛剛才摸過尸體?!被鋲舨豢伤甲h。
“洗手便好,這么矯情做什么?!?p> 兩個人在一旁,看見閱筱吃著春卷喝著白粥,大快朵頤,一點(diǎn)也不覺得現(xiàn)在捏著春卷的手剛剛才摸過那尸體的肌膚。
“你吃不吃?”閱筱把春卷遞給花落夢,花落夢忙擺手拒絕,心里一陣反胃。
午膳后,閱筱細(xì)細(xì)的翻閱著瑧妃的飲食記錄,每日的餐食并未有什么異常。
她又翻來覆去的看著藥簽,只是這東西閱筱一竅不通,便叫到:“人妖,過來瞧瞧,幫我看看這藥?!?p> 花落夢輕擺腰肢,一搖一擺的過來,信手接過:“益母草、麥冬、澤瀉、車前子、菟絲子……這是女子催孕的藥,沒有什么不妥。”
“那有什么相克的沒有?”
“丫頭,你也太小瞧宮里的太醫(yī)了,都是謹(jǐn)小慎微的人,別說相克,就連藥性強(qiáng)的他們也未必會用?!被鋲舭阉幒灧畔?。
催孕?宮斗爭寵?
不能斷定。
閱筱又仔細(xì)檢查了一遍,無法,只得用閱冰教的土法子了。
百?墨坐在臺階之上,一襲紫衣熠熠生輝,他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只聽見閱筱喊到:“我要干凈水一桶、香爐一個、毛氈紙、鑷子、長紗巾,香囊,趕緊的。”
“口氣倒不小,王爺要不要抽她兩鞭子?”巋巍呆頭呆腦的問。
百?墨看了他一眼:“把東西拿來?!?p> 閱筱蹲下身子,見花落夢站在一旁:“你站這干什么?”
花落夢用袖掩面道:“看看你如何驗(yàn)尸?!?p> 閱筱扯著嗓子道:“再拿個盆兒?!?p> 閱筱用紗巾把口鼻系住,把香點(diǎn)燃插入香爐,然后對著瑧妃拜了三拜。
她把尸體側(cè)翻,用毛氈墊住臉部,然后把尸體嘴里的長線用力往外一扯,一瞬間臭氣撲鼻,嘴里溢出一大堆如爛泥的嘔吐之物,未消化的飯菜及胃液瞬間飆出,浸滿毛氈。
花落夢一見,臉色烏青,一肚子的飯菜都吐進(jìn)了盆里。
閱筱看了他一眼微微搖搖頭,用鑷子在嘔吐物里翻找著,胃里的食物與瑧妃最后一天的飲食一致,她用銀針一試,的確有毒,但毒主是什么呢?
毛氈上的黑色液體是中藥,看來是飯后服用的,突然,她發(fā)現(xiàn)一粒小果子,不像是食物,她用鑷子夾起在清水里洗了洗,是一顆白色的小果子,黃豆大小,認(rèn)不出是什么。
“人妖,這是什么?”閱筱舉著果子湊到花落夢的眼前。
“拿……開……”花落夢的臉由青變白。
“你只看一眼,這東西我不認(rèn)得?!遍嗴愎虉?zhí)的舉在他眼前,只差湊到他鼻子跟前了。
“半夏……嘔……”花落夢實(shí)在忍不住,膽汁都給吐了出來。
“半夏……”閱筱若有所思。
“大人,巋巍今天拿走了瑧妃的飲食記錄和太醫(yī)的藥方?!鼻嗄Ь吹膶χt未寒道。
遲未寒把筆停下:“我們也要一份。”
“小的早就抄了一份?!鼻嗄笱蟮靡獾陌研殴{放在桌上。
“機(jī)靈。”遲未寒淡然的稱贊道,只兩個字,青墨臉都紅了,像是領(lǐng)了個頭功。
遲未寒拿過信箋仔細(xì)看著,默默沉思著。
“瑧妃尸體在何處?”
“刑部?!?p> “報備,我們?nèi)タ纯词w?!?p> “是?!?p> 閱筱把半夏用碎布包好,放進(jìn)證物盒,把手洗凈,又把香囊別好,把紗巾取下仰頭對著百?墨道:“找瑧妃貼身宮女問兩件事:第一、瑧妃除了喝太醫(yī)的中藥還有沒有找其他人問診。二、若有,是哪家藥館的哪個大夫。務(wù)必要找從高麗來的那個陪嫁宮女問。”
百?墨起身:“我親自去。”
剛剛起身,一個隨從進(jìn)來報道:“遲大人來了?!?p> 百?墨一聽,眉頭輕皺,飛身而下,落到閱筱身邊:“把紗巾戴上,拿上工具走?!?p> 然后眼神一掃,對旁人道:“打掃干凈。”
“干嘛?!遍嗴隳涿睢?p> “禁言?!卑?墨掃了她一眼,頓感寒氣逼人。
她一激靈,默默閉上了嘴巴。
閱筱跟在百?墨身后,在刑部狹窄小道上穿行,因?yàn)榕掠腥私侏z,所以刑部的道路比較窄,又成日有犯人嚴(yán)刑拷打,空氣中又濕潤又血腥。
“豫王。”
閱筱忽聽見有人喊到,她踮起腳越過豫王的肩膀看見一個穿官服的年輕男子,因?yàn)榈椭^看不清楚模樣。
“為了瑧妃的案子來?”百?墨一揮手打開扇子,衣袍遮住了閱筱。
“正是?!?p> “不著急,期限還有五天?!卑?墨說著順手把閱筱往旁一帶,與遲未寒擦肩而過。
遲未寒至始至終低著頭,等百?墨走遠(yuǎn)他才起身。
“大人,豫王身邊那名仵作似乎沒有看見過?!鼻嗄蕉?。
“那是名女子?!边t未寒抬眼看了一眼甬道遠(yuǎn)處。
花落夢虛著身子坐上馬車,撫著胸對著對面的閱筱道:“你一個女子竟干這污濁駭人的事,未必不怕?”
“這有什么好怕的,死人比活人簡單?!遍嗴懔瞄_簾子。
“這瑧妃是如何被害死的,你查出來了嗎?”
“害死?明日就知曉了。做完活,居然又餓了?!遍嗴憧粗诌叺男〕源瓜延?。
花落夢用手絹捂住嘴,一臉嫌棄:“這事如此齷蹉,女孩子不要再做了。”
“這叫齷蹉?那還有更血腥的,要不要聽?比如碎尸?”閱筱逗著他。
“討厭!”花落夢捂住耳朵,皺著眉頭。
閱筱哈哈一笑。
遲未寒來到尸體旁細(xì)心的檢查著,尸體下的地板上濕漉漉的,應(yīng)該不久剛剛沖洗過,他目光在地面上搜尋,忽然他眼光一定,從尸體臺面下的桌角旁發(fā)現(xiàn)一粒白色的小果,他掏出手絹把它拾了起來。
閱筱回到王府清洗完畢,見百?墨居然站在門外庭院里便道:“哪家醫(yī)館?”
“新天街楚仁堂,大夫?yàn)楦呤ⅰ!?p> “明日我要出門一趟,先聲明,不許派人跟著,若是有人跟著,我便不再幫你?!遍嗴悴嬷?。
“你是怎么想的?”百?墨沒有回答他,他關(guān)心的點(diǎn)永遠(yuǎn)不在閱筱的話題上。
“我疑心瑧妃的死是意外,但是還需要佐證,明日就會知曉?!遍嗴忝掳停骸艾戝歉啕愃蛠淼腻?,她若是意外身亡,你們就好交代了吧?”
百?墨看了閱筱一眼:“有些事不要看得太清楚。”
說完,拂袖而去。
閱筱做了個鬼臉:“這算個什么事,要是瑧妃是被人弄死的,高麗豈能善罷甘休,我又不蠢。”
新天街在離東街較遠(yuǎn)的位置,這里來往人車少,因此楚仁堂看上去也很普通,沒有一般醫(yī)館大氣。
閱筱走了進(jìn)去,輕聲對藥童道:“高大夫在嗎?”
“診金二兩?!彼幫焓?。
閱筱對古代銀錢沒有概念,只覺得二兩與現(xiàn)代的二十沒有什么兩樣,須不知在高齊這二兩銀子抵得上小商小戶一天的生意。
高盛是一位微胖的老人,乍一看油頭滿面有些像街頭給人算命的道士,閱筱有些尷尬,輕咳了兩聲道:“高神醫(yī),我有一位在這做生意的高麗鄰居,在您這兒得了個促孕的方子,特別靈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喜了,就是說高齊話說不太麻溜的那個,我也想給您討一副?!?p> “手伸過來。”
“不用把脈了,您就給開一付一模一樣的就好?!?p> “人的脈象不一樣,藥方自然不同,你說的那個高麗鄰居我記得,她肝火有些旺,還有些咳嗽,藥方與你未必適合?!边@大夫倒是很是負(fù)責(zé)。
閱筱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手伸了過去:“高大夫,您醫(yī)術(shù)實(shí)在高超,記憶也好,這么多病人您居然都記得?!?p> “旁人不記得,她還是記得,說話就不是高齊人,每次來抓藥都是小心翼翼,躲躲閃閃,而且她奇怪得很,六日的藥三日后便來開,最近幾日倒是沒有來了,你說她懷上了自然是不必來了?!备叽蠓蜷]著眼睛把脈。
“高大夫,半夏這藥有毒嗎?”
“是藥三分毒,生半夏有烏頭堿,不過只要把握用量并不礙事。”高大夫睜開眼睛:“姑娘,你身體壯如牛,懷上孩子是遲早的事,方子不用開了?!?p> 閱筱“啊”了一聲,悻悻然的轉(zhuǎn)身,這重點(diǎn)還未問道,始終有些不甘心,算了,回去問問人妖。
她掀開簾子卻與一男子撞了個滿懷,閱筱抬眼只見是一個俊秀的男子,長得很是體面,只是神情過于嚴(yán)肅,有著和年齡不符的老成。
他瞟了閱筱一眼,卻定定的不移開目光。
閱筱忽而有些臉紅,趕緊走了。
她走到街上,竟對街邊小販的叫賣聲充耳不聞,也不知道走到哪里,等回過神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迷路了,她便索性坐在路邊思考起來。
遲未寒坐著馬車從旁而過,看見坐在一旁托著腮的閱筱,總覺得這個女子有些眼熟,但卻不知道在哪見過,他身邊女子甚少,他記性又好,按理很容易辨認(rèn),但眼前的這個女子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大人,瑧妃的事算是有眉目了?!鼻嗄谝慌缘?。
“回去便可寫結(jié)案呈詞?!边t未寒放下布簾。
閱筱托著腮,今日雖沒有問出重點(diǎn),但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獲,瑧妃不可能自己出宮,定是由親信出宮抓藥,按今日情景,高大夫是按人抓藥,那催孕藥也是按照這個宮女的體質(zhì)抓的,瑧妃喝了并不一定合適,只是就算不合適又怎么可能會死呢?
“說了多少次,西瓜少吃,吃多了拉肚子,你偏不聽,兩個西瓜一天就吃完了,活該肚子疼?!迸赃呉晃粙D人正打著孩子的屁股,那孩童哭哭啼啼哼哼唧唧。
閱筱一聽,蹭的站了起來,她沒頭沒腦的就跑了起來,跑了一段路卻發(fā)現(xiàn)街景越來越陌生,似乎離鬧市越來越遠(yuǎn)。
忽而身后傳來馬蹄聲,一架馬車停了下來。
“上車?!焙熀舐曇羟謇洹?p> 閱筱知道是百?墨,心下一喜,鉆了進(jìn)去。
“你怎么找到我的?你又跟蹤我?!?p> 百?墨眼睛一瞟:“沒有?!?p> 怎么可能沒有,不過是把打眼的巋巍換成了面生的小廝。
“人妖呢?我找他有事。”
“你查到什么?”從來問而不答。
“我只是推測,瑧妃催孕心切,除了宮里太醫(yī)的方子還用了高大夫的方子,她不能露面便叫貼身侍女去拿藥,本來也沒有什么,只是那侍女有些咳嗽,所以高大夫便加了半夏進(jìn)去,本來這也沒有什么,但瑧妃把六日的藥做三次吃了,藥劑加大,半夏的毒素滲入體內(nèi),積累多了,便中毒而亡了,她是高麗人自然不知道是藥也是毒這個道理?!?p> “生半夏的確有毒,食用過多先會麻痹口舌,然后便會產(chǎn)生幻覺,最后會七竅流血而死。”百?墨說道:“倒與宮女所說吻合?!?p> “如此說來,還真是意外。”閱筱臉色欣喜但轉(zhuǎn)眼又沉了下來:“只是這瑧妃為何一定要逼迫自己懷孕,為了討好一個男人搭上一條性命值得嗎?”
“嫁為人婦,傳宗接代自然是要事?!?p> “一個屁。嫁為人婦就一定要以傳宗接代為本?女子與男子本來就是陰陽平衡,沒女子哪來的男子?不知道你們這優(yōu)越感從何而來?!遍嗴銘坏馈?p> “這話有點(diǎn)意思,不過這是謬論?!卑?墨不置可否。
“懶得與你說,這天與地,山與水,太陽與月亮就是陰陽,缺一不可,你能分出他們的高低?女與男也是陰陽,怎么到了這就分出貴賤了?可笑?!遍嗴銤M心不高興,偏過臉不再說話。
百?墨淡淡一笑,也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