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埋葬

　　屋里哭天喊地，屋外月色蒼涼，幾片巨大的黑云飄了過來，黑壓壓的想要把整個天地吞噬，天猛地暗了下來，狂風(fēng)大作，豆大的雨點毫無章法地砸在草木上、屋頂上、墻壁上，打在姜老三的臉上、身上，渾身濕漉漉，卻恍然不覺。

　　不知過了多久，姜老三才從屋外進(jìn)來，衣服也沒換，穩(wěn)定心神，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看向已經(jīng)呆呆傻傻地坐在床邊抱著姜雪兒逐漸冰涼的軀體的姜大娘，他抿了抿唇，開口：“孩子她娘，讓孩子入土為安吧。”

　　姜大娘置若罔聞，一動不動地坐著。

　　姜老三于心不忍，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孩子他娘，起來吧。”

　　叫了半天，姜大娘依舊一動不動。

　　姜老三將她拉了起來：“起來吧，讓孩子安心的走吧?！?p>　　姜大娘木訥地起身，任由姜老三將她拉到一旁。

　　姜老三心痛難忍，卻不得不去燒水，給她入殮。

　　寶豐村有個規(guī)矩，沒嫁人的姑娘若是死在了家中，是為不祥，必須當(dāng)天下葬，一是為了不將災(zāi)難留給在世的親人，二是為了讓孩子早日踏上奈何橋，去尋找一戶好人家，來世再無災(zāi)難。

　　家里沒有棺材，莊稼人別的不會，木工活倒是都會的。他按照姜雪兒的身形，用家里最好的一塊木料——門板，連夜做出了一口棺材，又用砂紙細(xì)細(xì)打磨拋光，不讓一點點木刺傷了姜雪兒。

　　姜老三在棺材底部鋪上了干凈的稻草，又將家里最好的褥子鋪在上面，這才將姜雪兒抱了進(jìn)去，讓她平平的躺好。

　　白色的棺木中，人兒靜靜地躺著，像是睡著了。

　　姜老三嘴角掛著木然的笑容，伸手替姜雪兒將幾縷雜亂的頭發(fā)理好：“雪兒，好好睡吧，爹帶你去看看你的新家?！?p>　　一直呆呆愣愣、雙眼渾濁的姜大娘聽到這一句話突然大笑起來，跑到姜老三面前，眸子里閃著亮光：“搬家啦，孩子她爹，咱們搬到哪兒去??？”

　　姜老三一怔，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別過頭去，捂著眼睛，指尖濕潤。

　　屋子沒了門，暴雨無情地打了進(jìn)來，落在姜大娘的身在，她卻渾然不覺，一臉迷茫地看向姜大娘：“孩子她爹，你怎么了？”

　　姜老三抹了一把眼淚，深吸一口氣，努力扯出笑容，這才轉(zhuǎn)頭看向姜大娘：“沒什么，就是知道咱們快要搬家了，太高興了?！?p>　　“是得高興高興，孩子她爹，那我去收拾下行李，咱們準(zhǔn)備搬家?！苯竽餁g歡喜喜地去找了個大木箱子收拾衣服。

　　姜大娘這模樣，姜老三就是再不濟(jì)也知道她失了心智，女兒的離去對她的打擊太大了。可他又何嘗不是，右手握成拳頭，狠狠砸向一旁的墻壁，本就不堪一擊的墻壁瞬間裂出一條縫隙。

　　“咚——”的一聲，瞬間引起了姜大娘的注意：“這是作甚，孩子她爹，你這是有了新房，瞧不上咱們這小破屋子了嗎？”

　　“不是。”姜老三握成拳頭的手松了松，沖姜大娘擠出一抹笑，“我有點事兒出去一下，孩子她娘，你在家里好好收拾啊，等我回來咱們就搬家。”

　　姜大娘點點頭，便眼睜睜地看著姜老三抬著棺材放上門口的板車，然后推著板車走了，她心里犯嘀咕：“大晚上的這是去做什么呢？”她并未多想，或者說刻意地不讓自己去想，生怕自己一去想就會陷入某些傷痛的事之中。

　　那邊，姜老三頂著大雨推著板車出了門，想著姜大娘的情況，怕她發(fā)現(xiàn)什么，便推著車走到了東邊的大山里，將姜雪兒葬在了那兒，白的棺木，黃色的土，埋葬的是姜雪兒這短暫的一生，一抔一抔的黃土落在棺木上，姜老三逐漸泣不成聲。

　　他是這個家的頂梁柱，肩膀上是一個家庭，也只有在這種無人瞧得見的地方才敢放聲痛苦，紓解心中積壓的痛苦。

　　很快，他面前便出現(xiàn)了一個黃色的小土堆，他不會寫字，便去附近找了些石頭，一點一點地將這土堆圍了起來，防止雨水的沖刷。

　　天快亮的時候，雨終于停了。

　　姜老三坐在姜雪兒的墓旁，用自己滿是傷口的手溫柔的撫摸著自己親手壘上的石頭，露出慈祥的笑容，絮絮叨叨：“雪兒，這個新家還滿意嗎？有事兒記得托夢告訴爹，爹一收到就替你辦……”

　　天光破曉，太陽越過山頭，釋放出自己的光輝。

　　姜老三動了動自己坐得發(fā)麻的腿，站起身來，推著板車，朝著家的方向走去，步履蹣跚，鬢角斑白，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在路過一處崖底時，見樹上掛著一個人，渾身血淋淋，他本來是不想救的，可在仔細(xì)看時，卻發(fā)現(xiàn)那人跟自己剛過世的女兒長得一模一樣，他從心底認(rèn)為這是老天爺可憐他，又給他送了一個女兒。

　　這人就是自己作死跳崖的昌平公主，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姜雪兒。

　　將人救下，姜老三小心翼翼得將人放到了板車上，推著人回家了。

　　姜大娘收拾了一夜的行李，見姜老三推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回來，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姜雪兒”，趕緊沖了過去，抱著“姜雪兒”痛哭：“兒啊，你這是怎么了啊?！?p>　　姜老三見她認(rèn)錯了人，心里松了一口氣，趕緊道：“孩子她娘，別哭了，你讓開，我趕緊將雪兒抱進(jìn)去，你給她換身干凈衣裳?！?p>　　“好，好?！苯竽镖s緊讓開。

　　彼時，姜大娘瞧著眼前撒潑刁蠻的姜方氏又瞧了瞧姜雪兒，她全都想起來了，她看向姜方氏這個殺人兇手，撲了過去，抓她的臉，扯她的頭發(fā)：“你這個天殺的，一次又一次地找我們家的麻煩，害了我家雪兒還不夠，你到底想干嘛？”

　　“你胡說八道什么，你家雪兒好端端的站在這里，關(guān)我什么事，別拉不出屎就怪茅坑?！?p>　　“姜方氏，我要殺了你。”

　　……

　　姜大娘和姜方氏扭打在一起，兩人不相上下。

　　情急之下，姜老三沖過去一腳踹開姜方氏，將姜大娘扶了起來：“姜方氏，我尊你一身大嫂，不是讓你來欺負(fù)我妻兒的?！?p>　　看到這一幕的姜雪兒忍不住想鼓掌，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更何況姜老三一個大活人，被三番五次這么羞辱和欺負(fù)，要是不下點狠手，恐怕永無寧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