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梔子花開 陌上人歸

　　竹雅軒地偏，極偏，但也正應(yīng)如此不怎有婆子丫鬟們走動。

　　朝顏九正靜靜的靠在竹椅上，闔眼，任微風(fēng)撫過發(fā)絲。

　　云卷云舒，似動非動。

　　直到一串腳步聲急匆匆的踩進(jìn)院內(nèi)。

　　“小姐，我們居然能領(lǐng)到這么多的月銀。”，墜玉的唇角已經(jīng)掩不住那一抹上揚。

　　朝顏九抬眸，

　　錢？

　　這個事確實得重視一下。

　　“咳，拿來?！?，朝顏九放下金絲錦邊的團(tuán)扇，盤腿而坐，看著墜玉把銀票攤開在桌子上。

　　眼眸中的光微閃。

　　我去，

　　這點錢夠個屁啊，

　　連個鋪子都買不起。

　　都不能稱的上是資本。

　　墜玉沒察覺到朝顏九的半點想法，畢竟這還是她入府一來第一次摸到錢。

　　感覺自己手指頭都香了。

　　朝南伊留意著旁邊那丫頭沒出息的眼神，面色不變。

　　抬手，聲音已經(jīng)清冽，“收起吧”。

　　隨即又拿起團(tuán)扇倚下。

　　陽光微醺，秋澀醉人。

　　“小姐，我們?nèi)ス浣职?，相爺說心情不好可以去散散心，除了上朝的那輛，府上馬車隨意小姐使用?！?p>　　墜玉咬了下嘴唇，看著那扇邊的金光細(xì)閃，印到朝南伊的皮膚上，竟也閃著一絲亮色，只能驚嘆膚白至此，沒半點瑕疵。

　　朝南伊當(dāng)然對這個時代的商業(yè)狀態(tài)好奇。

　　可是，

　　這么點錢走出去真沒啥面子。

　　這個丫頭也是，

　　人生的第一桶金還沒捂熱就急著霍霍出去，將來嫁人了肯定是個敗家的。

　　“小姐~”，墜玉提起碧色羅裙蹲下來，腦袋靠著躺椅扶手，“墜玉都沒出去逛過，奴婢體驗一下做馬車的滋味啊?！?，說著說著竟開始提起袖子拭淚。

　　朝南伊挑眉。

　　這演技擱現(xiàn)代能拿金馬獎影后了吧。

　　擺擺手，美人計苦肉計于她無用。

　　“小姐，今兒是央余酒樓店鋪上新的日子，新菜半價?！保瑝嬘駬Q了個角度，也挪了挪腿，蹲久了都有點麻。

　　朝南伊想起自己到這邊都沒怎么好好吃飯。

　　那些鍋盔，兩份，涼糕，擔(dān)擔(dān)面，口水雞，甜水面，奶湯面，龍抄手，炒龍蝦，江油肥腸，牛肉焦餅夫妻肺片，燈影牛肉，肯定都是吃不到了，這邊應(yīng)該也有些吃方面的土特產(chǎn)吧。

　　“走”。

　　“好的小姐，奴婢這就為差人為你備馬?！保瑝嬘裾酒饋?，一個踉蹌，還好扶穩(wěn)了桌子，只是頭上的荷色絨花差點掉了。

　　左右不過是十幾歲的小丫頭，又沒受過什么禮儀上的教誨，朝南伊倒也不在乎這些，只當(dāng)是沒看著。

　　墜玉把銀兩全都拿去房里，找到自己的荷包，拿一部分裝起來，拉緊繩扣，想了想，又解開，取出一部分放回去，才顛著腳步往馬房去。

　　荷包晃起來，著實沒什么重量。

　　“墜玉姑娘”，掌管馬車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奴，但面色紅潤一點不見衰色，仗著自己在朝府幾十年老資歷平時在下人面前也撐著半個主子樣。

　　“嗯”，墜玉就是朝南伊房里唯一的大丫鬟，出來了小面子還是要撐一下。

　　“老爺早先交代過了，馬房的馬車皆可差遣?！?，老頭看向墜玉的目光帶著深意，但言語上的恭敬也算到位。

　　“就這輛吧。”，朝南伊戴著幃帽，細(xì)紗之下不見真容，一身素衣腳步徐徐。

　　“小姐”。

　　墜玉看著小姐還是一身白，昨兒那身茜素紅才是真謂傾城之色的錦上添花，眼神里帶著半絲怪罪，掀起袖子拿下腳蹬，壓在朝南伊面前，塵土都飛起來。

　　朝南伊沒在意，目光看向那老頭，冷冽的音色穿透暖陽，“不想死就把你的狗眼放干凈點?！?p>　　哪怕帶著幃帽也知道這老不正經(jīng)的盯著墜玉看多久了。

　　大園府這檔子破事多了去了，她不是什么懲惡揚善的好人，但若這檔子惡心事污了她的眼，她無所謂這世上少一條人命。

　　老頭一下子回神，趕緊跪在地上磕頭，“小姐，老奴知錯了，老奴再也不敢了。”

　　朝南伊沒理會，一把拉起墜玉坐上馬車，“走。”

　　老頭又趕緊站起來，連滾帶爬的準(zhǔn)備爬上前去牽馬。

　　“滾”，朝南伊帳中出聲，指了指柴房，“他來。”

　　老頭臉上的汗珠滾下來，手抖著，不想承認(rèn)又不敢怠慢，站在原地打顫，臉上的褶皺一堆，故作鎮(zhèn)定，“小姐，屋內(nèi)沒人，向來都是老奴一人掌馬?！?p>　　“想死？”，朝南伊覺得浪費口舌，直接從車內(nèi)躍出，一柄短劍劃過老頭的喉嚨，毫不猶豫。

　　還沒站起來多久的老頭就又跪下，“小姐，老奴這就去請，這就去請。”，不管脖上冒出的血漬，連滾帶爬的往柴房去。

　　不過是幾十年待在馬房偶爾壓榨下人，哪里見過真刀劍的場面。

　　“小姐”，墜玉驚得站起來，扶住馬車。

　　“無妨”，朝南伊收斂了神色，再次坐下，一絲塵土也沒帶起來。

　　不一會，柴房內(nèi)走出來一個年輕小伙，膚白體弱，明明比墜玉還高一頭，居然比她還瘦，讓人看了都擔(dān)心他能不能走動路。

　　面上也毫無血色，似乎再在這晴天下站一會，就能和空氣稀釋到一起了。

　　“小姐，他是老爺路上撿到的，沒伺候過主子，不懂規(guī)矩，難免怠慢了小姐?！?，那老頭還想掙扎，但言語很快熄滅在朝南伊抬手的動作下，只瞪了那年輕小伙幾眼。

　　一頂軟轎就這樣從相府駛出，融入街上來來往往的車馬中，仿佛并無區(qū)別。

　　朝南伊看著墜玉掀開轎簾一副劉姥姥進(jìn)大觀園的樣子，一陣風(fēng)揚起，抬手拉了拉幃帽。

　　“小姐，那邊有家買首飾的店?！?，墜玉沒逛過街，但小姐們上街不就是金銀首飾，玉釵錦衣的事嗎？

　　朝南伊本就是帶這丫頭見見世面，逛逛無妨。

　　“這位小姐，我家店鋪新上了幾樣首飾皆是精巧物什，還有從宮里傳出來的仿品，那款式可真是一模一樣，好看的緊呦?！?p>　　墜玉扶著朝南伊往里走，“我家小姐自己看看就行?！?p>　　朝南伊往里瞥一眼就差不多覽盡，“去挑你喜歡的吧，”，說著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

　　掌柜的腦子里思索半天也沒想起來這是哪家小姐，看著也沒半分架勢，想著就自己走到一邊打掃了。

　　店內(nèi)又走進(jìn)一對男女。

　　“呦，這不是蕭公子和梔陌小姐嗎，兩位快快請進(jìn)，新上的那批首飾我給梔陌小姐留著呢?！?。

　　掌柜的聲音不小，門外的乞丐都忍不住探頭往屋里看了眼，似乎是也聞到了金錢的味道。

　　“梔陌”，墨扇隨著唇邊的弧度展開，清朗的聲音也隨之而出。

　　“你到底什么事，又不是第一天認(rèn)識，直接說。”

　　“唉，好姐姐，你先挑禮物，這寶玉閣里只要你看上眼的我蕭某就都買了?！?p>　　老板聽了嘴咧的更開了。

　　“要那些做什么？你以為我十幾歲小丫頭片子？”，梔陌一身紫色裙裳，薄紗籠過，煙云自生。

　　“兩位先里面坐，我將新進(jìn)的玉飾一件件拿來給姑娘過目。”，掌柜的長眼，立即彎下腰把兩位請進(jìn)去。

　　朝南伊靜靜的在椅上坐著，看著陶杯，淡的聞不到一絲茶香，兩邊都沒太在意對方。

　　“姐姐”，蕭衍然收了折扇隨著坐下，“我想辦個詩館，可我爹非要我對上來一句詩，可我昨兒做了十幾句都沒能過?！?p>　　“什么詩”，梔陌看著杯中的茶水微晃，僅是輕聞著就知道老板拿出來自己最好的茶葉。

　　“落霞孤鶩齊飛，你說這句詩也不難啊。我昨兒對了一下午?！?，蕭衍然微微擰眉，嘆了口氣，端起茶杯沒有細(xì)聞就抿了一口，隨意擠出一句，“茶還可。”

　　“嗯”，梔陌點點頭，“那你求著我做什么？我又不會作詩?！?p>　　“好姐姐，您不會作詩，但您的知己會啊。”，蕭衍然又往前湊了湊，語氣里帶著試探，“安稹可早就自成一派了?！?p>　　“但你們兩家不是分屬兩黨？”，梔陌聽懂了，“所以你找我來了？”

　　“對啊，我的好姐姐，為了我的詩館，拜托您幫幫忙吧?！?p>　　......

　　朝南伊放下茶杯，“墜玉，去余央酒樓吧。”

　　墜玉知道小姐大概真的對這些不感興趣，“是。”

　　兩人緩緩走出店鋪，店內(nèi)的三個人都沒留意到。

　　“兩位客官請”，店小二看著兩人就立刻迎了上來，領(lǐng)著兩人走到空位子上倒上茶水。

　　“今兒的新菜，全上了?！?p>　　“好。”

　　時光悄悄溜進(jìn)桌縫里。

　　“哎，劉兄，你聽說了嗎？”，領(lǐng)座一個素色袍子的男子剛坐下就聊了起來，“蕭家二公子要辦詩館，可是有句詩詞對不上，蕭家老爺子就是沒同意?！?p>　　“蕭家那位不是自小就善于對詩寫文，有什么對子對不上?！?p>　　“這我倒是沒細(xì)聽?！?p>　　......

　　朝南伊看著盤中的燒鵝，

　　這個國家的人都這么有閑情逸致，

　　處處討論詩詞歌賦，

　　看來也算個國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