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臘八

　　洪義三年，臘月初五，上林寺。

　　清靈的女聲在了心的屋舍內(nèi)響起，仿佛玲瓏與珠翠掉落至玉盤之中。

　　“了心師父，這局，你怕是要輸了。”

　　藍(lán)衣襖裙的公主一只手撐著臉，另一只手好似百無聊賴一般舉起一枚黑棋，似是隨意一放，便定了勝局。

　　“公主棋藝高超，了心不如。”

　　對面穿著褐色僧袍的僧人眼見棋局已定，便放下棋子，雙手合十，從容認(rèn)輸。

　　阿瑜眼見他這般暢快認(rèn)輸，揮揮手起了身，只覺無趣極了，這人總是這樣，不急不緩，一派從容，她便是贏也贏得不盡興。

　　眼見外頭寒風(fēng)陣陣，吹得窗外的菩提落葉更猛，狂風(fēng)席卷而來，落葉簌簌而下，無端地肅殺與岑寂。

　　她懶懶回頭，看著那個低頭認(rèn)真收棋的人，心里頭波瀾叢生。

　　昨日，母后在宮里頭舉辦宴會，筌都排得上號的世家公子都請來了。世家大族的公子哥，早早便接到自家長輩的耳提面命，此去必要好好表現(xiàn)，爭取公主青眼。

　　貴族固然尊貴，然誰又能尊貴得過皇族，更何況還是美麗尊貴的嫡公主，大好前途擺在眼前，誰不想平步青云。

　　阿瑜自是曉得他們這般的想法，也勸母后不必如此大張旗鼓，她也不愛那些趨炎附勢之人。

　　然而她母后只當(dāng)自家女兒害羞，便也不聽她的話，非得在宮中辦了宴。觥籌交錯，暖意蔓身，一些世家公子的作派便透露出來。

　　拉著斟酒的宮女上下其手，對著地位較低的人冷嘲熱諷，毫不在意形象的大聲飲酒劃拳。一派亂景，不堪入目。阿瑜實在看得惡心，起身便離了位子。王后顯見慍怒不已，一個個方才還彬彬有禮，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樣。誰曾想幾杯酒下肚，倒是露出了“廬山真面目”。這般作派，怎配吾兒！

　　王后是又氣又疑惑，如今筌都的世家公子竟都糜爛到這般地步了。文人之族無風(fēng)骨，武將之家無品格。真真是下作，惡心得緊。

　　阿瑜回到殿中，見了母親這般生氣的模樣，自個倒是無所謂，反而寬慰起來。

　　“母后可瞧見他們那些人方才的作派。我可不信他們家里頭不曾叮囑過要謹(jǐn)慎小心，然一個個幾杯酒下肚便露了原型，紈绔子弟，糜亂不堪?！?p>　　阿瑜拉著自家母后的手，乖乖坐在一旁。

　　“今日來赴宴的都是些想借著駙馬之位平步青云之人，無愛國之心，凌云之志。如此模樣，反倒是正常的。所以，我才讓母后不必辦宴，反倒惹自個氣一場。”

　　想起昨日對母后說的那番話，又聯(lián)想到那些人的亂象，阿瑜只覺得惡心不已。她隱隱約約覺得這筌都的風(fēng)氣太壞了，不只是世家大族的子弟，皇親國戚亦是大多如此。她的幾個哥哥同樣流連聲色，招貓逗狗，毫無志向。

　　這與書上說的完全不一樣，這分明不是強(qiáng)國之兆。然她只是一位被養(yǎng)在深閨里的公主，錦衣玉食，綾羅綢緞，遮蔽了太多。

　　那人收拾好棋局，便站了起來，抬眸與她對望一眼。

　　大抵，只有這座寺廟中，是清凈，是安謐的。只有他，是潔凈的，是溫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