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離了寧王府之后,徑直地上了紅塵閣對面的酒樓,進了一間頗為雅致的雅間后,他一把扯下面上的面罩,抬起桌上的茶就灌了兩口:“累死老子了,這種事老子下此再也不干了?!?p> 景云舒輕笑道:“辛苦了,今日我請客,想吃什么隨便點?!?p> “吃個屁?!壁w殊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話語里盡是不滿,“老子為了你這點破事,還倒貼了一錠金子,我不管,今日你要是不把錢還給我,一會兒我就去找阿清,告訴她你今天上紅塵閣去了?!?p> 景云舒皺眉:“你堂堂一個王爺還缺這點錢?”
趙殊挑眉:“什么叫這點錢,那可是一錠金子啊,有五十兩呢,是我存著以后娶媳婦的,你要是不還我,等你成親那日我就跑到你新房里躺著,看你怎么洞房花燭?!?p> 景云舒面色一僵,這事趙殊還真干得出來。
他默不作聲的瞪了趙殊一眼,許久才帶著一絲不悅道:“我一會兒回去給榮叔說一聲,你自己去拿?!?p> “這還差不多?!壁w殊面色恢復(fù)如常,對著門外侯著的伙計喊道,“小二,將你們這里最貴,最好吃的東西都給爺來一份?!?p> 景云舒嘴角細(xì)微地抽搐了一下,摸了摸袖子里干巴巴的荷包,吃了這頓可不能大手大腳的花錢了,得留著養(yǎng)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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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景云舒與清漪互定終身的消息傳開后,在景府中引起了不少騷動。畢竟兩人身份差距太大,所有人都以為景府未來的主母不說是官家貴族的子女,少說也得是個名門世家的閨秀。
府中不少人都在等著看清漪的笑話,尤其是陳珠兒那一派的人,恨不得天天扎小人詛咒清漪。
陳珠兒如今嫁給了李管事,在后院也算是個人物,性子是愈發(fā)得意猖狂。
這日,清漪睡到近晌午才悠悠轉(zhuǎn)醒。她坐起身子掃了一眼屋內(nèi),往日這個時候小環(huán)都已經(jīng)把飯菜備好,叫她起床了,可今日卻什么都沒有。
她疑惑地下床,隨意找了件衣裳披上,然后就出去找人。
在院子了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小環(huán)這個人一向安分守己,平日里根本不會出院子。
沒有在碧落齋,那就是在其他院子里。
整個景府有二十幾個像碧落齋這么大的院子,就是走也要走上一整天才能走完,想要在里面找人,無疑是大海撈針,難上加難,清漪只得一路問著去,碰見人就問。
“你見著我院里的丫鬟小環(huán)了嗎,長得白白凈凈的,臉圓得像個雞蛋的那個。”清漪抓了一個看起來很眼熟的小丫鬟問。
那丫鬟一見是她,忙嚇得后退了一步,目光閃躲:“沒,沒見著?!闭f完低垂著頭,一溜煙從清漪旁邊溜開了。
清漪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我長得有這么嚇人嗎?”她抬步正要往其它院子去,突然就想起那丫鬟為什么這么眼熟了,不就是幾年前跟著陳珠兒來找她麻煩的丫鬟。
剛剛見她目光閃躲,也不敢抬頭看她,定是做了什么虧心事。
清漪皺了皺眉,抬步就往后院去。
后院庭內(nèi)。
“噠噠”的劈柴聲在廚房外響起,小環(huán)手里正拿著一把銹得不能再繡的斧子卡在一根粗木里,下不去也脫不掉。
她使勁提著斧子砸了兩下,依舊沒什么效果。
額頭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她抬起袖子隨意地擦了擦,又繼續(xù)劈柴。
得快些將這些柴給劈完了好去給姐姐做飯,不然姐姐醒來見不著她定會著急。
在她旁邊的花梨木椅上坐了個濃妝艷抹的女子,身著一襲深紫色的百褶裙,裙擺上繡著幾朵大紅牡丹,頭上插著一只紫色的流蘇步搖,身后有兩個丫鬟貼身伺候著,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就是這府上的女主人。
“夫人,要不還是算了吧,我剛剛回來回來的時候聽說那人正在找她,若是讓她知道了定要大鬧一場?!睅啄昵扒邃舯┐蜿愔閮旱膱雒嫠€清晰地記得,那位可不是個好惹的主,真不知道陳珠兒是怎么想的,居然敢在老虎頭上拔毛,簡直不要命了。
陳珠兒正拿著一把瓜子慢慢嗑著,聞言將一顆沾滿她口水的瓜子殼往說話的丫鬟臉上扔:“沒用的東西,你怕她做什么,不過是個不要臉的狐媚子,即使她找來,這不是還有我扛著呢。”
只怕她來了你比誰都還跑得快吧,最后還不是讓我們背鍋。
小玉默默地擦掉臉上的口水珠子,退到一旁,不再言語。
“夫人說得極是,這犯了錯就得受罰,不依規(guī)矩,不成方圓,管她是什么人,到了夫人這里都得一視同仁?!贝禾m并未細(xì)思陳珠兒的話,只一味的討好她。只要她開心了,在后院誰還不敬自己三分。
陳珠兒得意地笑了笑:“還是你會說話?!彼闪诵∮褚谎?,“還不離我遠(yuǎn)點,看著就煩?!?p> 小玉哆嗦了一下,垂著頭又退了幾步。
“夫人,累不累,奴婢幫你捶捶肩吧!”春蘭一副狗腿模樣。
“嗯?!标愔閮夯顒恿艘幌率直?,“你不說我還不覺得,這肩還真疼。”
春蘭一雙手按上陳珠兒的肩,邊捏邊道:“力道適合嗎?夫人?!?p> “適合?!标愔閮簼M意地點頭,左手指了指右肩,“來,這邊用力一點?!?p> “是,夫人?!?p> “夫人?咱們公子什么時候多了個后娘?。俊焙箢^有人笑嘻嘻道。
小玉見到清漪嚇得臉都白了。
陳珠兒和春蘭回頭一見是清漪,也嚇得愣了一愣。
春蘭未見過清漪,見她也是一身丫鬟服飾,以為是哪個院子里不懂規(guī)矩的丫鬟,于是指著清漪喝道:“大膽賤婢,你是哪個院子的,這么不懂規(guī)矩?!?p> 陳珠兒則嚇得手中的瓜子都掉了,主要還是以前被她按在雪地打的事令她至今記憶尤深,以至于現(xiàn)在見到她下意識的就想跑。
這個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為什么出現(xiàn)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清漪看著掉在地上的瓜子,嘖嘖砸了砸嘴:“這掉了多可惜啊,一個銅板一斤呢,夫人真是好大的手筆。”
春蘭得意地?fù)P揚頭,一臉不屑地看著清漪,這丫頭一看就是沒見過世面的人,恐怕長這么大還沒吃過脆香樓的瓜子吧!于是她抱著手,高傲的笑笑:“這地上掉的這些瓜子就賞你了,自己撿起來帶回去吃吧!”
清漪眨眨眼,笑瞇瞇道:“夫人的美意奴婢心領(lǐng)了,不過奴婢是奉了我家主子的命令來找小環(huán),恐怕要辜負(fù)夫人一番美意了?!彼虿穸牙锬莻€嬌小的人,心疼道,“小環(huán)過來?!?p> 一聽是清漪的聲音,小環(huán)立即抬起頭,放下斧子跑了過來,眼淚婆娑的看著清漪:“姐姐,你怎么來了?!?p> 清漪見她滿頭大汗,皺皺眉,從袖子里掏出一塊手絹,邊擦著她臉上的汗珠邊道:“醒來不見你,就到處找你了,你這么在這兒?”
小環(huán)垂下頭,低聲道:“我給姐姐做飯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李夫人的手,壟斷了她的鐲子,我沒錢賠,可李夫人身邊的丫鬟春蘭說沒錢賠就到這后院來劈柴抵消?!?p> 清漪拉起她的手,見她滿手水泡,眼里盡是心疼:“所以你就不管我了?”
小環(huán)搖著頭道:“沒有,只是我這柴沒劈好,李夫人說不能走?!?p> 清漪將她額前的頭發(fā)別在耳后,輕聲道:“傻丫頭,你莫不是犯傻了?這府上哪有什么李夫人,這里是景府,不是李府,咱們老爺既沒有續(xù)弦,公子也沒成親,何來的夫人?”
小環(huán)一聽,愣了一下,懊道:“奴婢真傻,還是姐姐聰明?!?p> 清漪莞爾,這小丫頭哪里是傻,分明就是太單純了,一根筋。
“走吧,我餓了。”清漪拉著小環(huán)的手就要往外走。
“站住。”春蘭高喊著嗓子,一副仗勢欺人的模樣,“她的柴還沒劈完,不能走。”
清漪瞇了瞇眼,一絲危險的火焰在眼中跳躍著,她回過頭,似笑非笑:“她既然沒劈完,那你就接著劈吧,不劈完不許離開這里?!?p> 春蘭一聽,怒道:“你是什么東西,敢命令我,信不信我連你一塊兒罰?!?p> 清漪笑了笑,眸子里閃著狡黠的光,看向陳珠兒:“想罰我?李夫人也是這個意思嗎?”
見她把話甩到自己這里,陳珠兒欲開口說不是,春蘭卻比她快了一步:“對,這就是夫人的意思,今日你不把這些柴劈完就別想離開。”
“行,我劈,不過你可別后悔。”她松開小環(huán)的手,抬步走到柴堆前,拿起那把滿是鐵銹的斧子二話不說就開始劈柴。
這斧子也不知道上哪兒找的,斧口上全是鐵銹,鈍得連根菜都砍不斷,還劈柴,不過這倒是個好機會。
春蘭得意洋洋地向陳珠兒道:“夫人你看,又罰了一個,這小蹄子剛剛還囂張得很,現(xiàn)在不也乖乖聽話劈柴?!?p> 陳珠兒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垂頭看著自己緊握的拳頭,心中既興奮又惶恐不安。
看著她滿頭大汗地在自己面前劈柴,心中自是竊喜,可竊喜之余又有些擔(dān)心,若這讓公子知道了,自己在景府的日子恐怕就到頭了。
可若看著她逍遙自在,自己日后還得向她俯身行禮,她心中升起一股子怨恨,自己輸在哪里了,憑什么她能被公子看中,自己卻要嫁給一個半老不死的糟老頭子,她不甘??!
最終嫉妒戰(zhàn)勝了理智,陳珠兒看著清漪將那堆柴劈完之后才讓她離去。
“姐姐,你的手……”小環(huán)看著清漪那雙血肉模糊的手,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姐姐是為她受罰才會變成這樣的。
“你別哭了?!鼻邃粲纸o她擦掉臉上的淚珠,一看到自己的手又放下,手拐子碰了碰她,“我是故意的,別擔(dān)心?!?p> “故意的?”小環(huán)不解,姐姐為什么要故意把自己弄成這樣啊!
清漪朝她挑眉笑了笑:“苦肉計你聽說過嗎?那個李管事的小娘子,跟我一道入府的,但是她看我不順眼,一直在找我事兒,我進碧落齋的第二天我們還打過架。你這事估計也是她故意找茬,我要是不讓她吃點苦頭,估計以后還會找事?!?p> 小環(huán)垂目看著清漪那雙血淋淋的手,皮都破了,隱隱約約還能看見里面的白肉,頓時一寒:“可是姐姐也不至于下這么狠的手啊,疼得可是你自己啊?!?p> 清漪贊同地點點頭:“確實挺疼的,不過我要是不疼點,不能讓景云舒心疼??!”
小環(huán):“……”
“心疼什么?”忽如而來的聲音叫兩個人同時一驚,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清漪慌忙把手藏著身后,對著兩人一笑:“公子,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