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帶我去哪？”
齊博一邊沖前面背影叫喊，一邊按撫胸口和肩膀。
這兩處的衣物隱隱泛紅，那是血跡。
半小時前在木堡餐廳受的那一擊，將他還未徹底恢復的傷勢，再次引發(fā)。
然而根本沒等他重新清洗，包扎，就被帶離了城堡。
離開大門，沿著下山的道路沒走多遠，領路的一人兩狼，就拐進路邊的叢林，摸進一條花徑小道。
不知名的繁茂野花，喇叭狀的紅粉花瓣，散發(fā)著一股子刺鼻香氣。
齊博捂著鼻子，第五次詢問，可是前面的銀發(fā)背影始終沉默不語。
這一路，除了兩頭雪狼偶爾回頭，沖著齊博嗚咽低吼，一行人只是安靜行路。
穿過花徑小路，往叢林深處走了幾百米，一個不大不小的湖泊出現眼前。
周圍雜草叢生，灌木環(huán)繞，湖水邊還有幾棵歪脖子大樹，綠色的枝條垂在湖面上。
按理說，在這樣的環(huán)境，湖水，至少湖面，應該有些落葉，浮蟲之類的臟污，但奇怪的是，整個湖水異常的干凈。
湖面如鏡子，能看到湖底茂盛的搖曳水草。
戴納.洛恩利在湖邊停下，轉身攤開手掌。
掌心放著一個裝著猩紅液體的小瓶，面無表情的開口道：
“喝下去?！?p> 齊博看看透著怪異氣息的湖泊，又瞅瞅血糊糊的藥劑，皺起眉頭，不滿道：
“你要干什么，先說明一下可以么？”
杰夫·洛恩利的養(yǎng)子只是靜靜看著齊博，不語，不動。
齊博猶豫了下，還是決定開門見山，迎向那冷峻的琥珀瞳孔坦然道：
“杰夫的遭遇，我確實有責任，如果你對我有意見，可以直說?！?p> “嗚”
兩頭雪狼拱起身子，沖齊博呲牙低吼，暗金色的眼珠兇光畢露。
齊博警惕的退后，順手探向身后，卻摸了個空。
恍然想起早上在太陽池里醒來，去餐廳，又被直接帶到這，十字銀劍還在宿舍。
看著齊博的動作，戴納的冷峻眼神忽然一黯，就像接觸不良的燈泡忽然的閃爍。
隨即恢復正常，低頭安撫了悶吼的雪狼后，手掌一揚，猩紅小瓶劃過一個拋物線。
齊博慌忙伸手接住。
這可是魔藥??！
他正要訓斥危險，卻見銀發(fā)年輕人的薄薄嘴唇開啟，吐出一句：
“補全你的學徒試煉?！?p> “什么？”
齊博愣了一下，想起早餐時聽過的學徒試煉，打量兩眼手上的猩紅藥劑，懷疑道：
“你確定？”
銀發(fā)年輕人有些不耐了，冷峻的目光一變，齊博渾身汗毛猛地乍起，比面對呲牙的雪狼更加心悸。
“呃，看在你是杰夫養(yǎng)子的份上，我就信你一回。”
齊博暗自嘀咕，拔掉小瓶的木塞，仰頭灌下去。
下一秒，瘋狂干嘔起來：
“嘔！”
魚腥，濃烈的魚腥臭味，就像數百噸的腐爛死魚漚在一起，然后所有腐臭一瞬間爆發(fā)。
“我去，非要這么重口味嗎，嘔！”
“湖水可以漱口?！?p> 齊博快把早餐吐完了，忽然聽到提醒，被腥臭麻痹的大腦想都沒想，立即趴到湖邊，往嘴里摟水。
一只腳從后面踹來，撲通，齊博一頭扎進了湖里。
“你玩我.....”
齊博撲騰掙扎，回頭大罵，水下的腳腕忽然被東西纏住。
剩余臟話還未出口，身體猛地一沉，咕嚕嚕灌進嘴里好幾口水。
“是水草！”
湖底密密麻麻的水草一瞬間活了起來，瘋狂纏向齊博。
腳腕，大腿，腰部，胸口，瞬息間那黑色海帶般的水草，攀上齊博脖子，瘋狂拖拽。
齊博奮力掙扎。
可本來在水中就使不出上力氣，加上蛇群似的水草那強橫無比的力量，幾片水花后，水面沒了他的身影。
水下一片昏暗，黑影重重盡是扭動的水草，他越掙扎，水草纏繞越緊，二者瘋狂的角力。
不知喝了多少湖水，窒息感再也無法抵御，身體越來越沉，意識越來越漂浮。
似乎達到了某個臨界點，齊博只覺渾身一輕，彷佛成了一團煙霧，脫離沉重軀殼，渺渺飛升。
他，失去了對世界的感知，意識混沌，不知是在水中，還是在虛空。
除了漂浮感，只有冰冷與鉆心的刺痛。
彷佛赤身裸體行走在冰雪極地，暴風雪化作牛毛細針瘋狂扎他，又像有無數小蟲在啃噬他的血肉。
不，他還能感知到一樣東西——
自己的身體！
他似乎“看見”了，自己不再掙扎僵硬如尸，被水草輕松扯入湖底。
噗，沉落在湖底河沙上，像是一具沉睡木乃伊。
而他，已經沒了具體的形態(tài)，只是一團模糊的人形煙霧。
有一條白霧綢帶，將他，與他的身體聯接。
突然，湖底泥沙中的“木乃伊”開始詭異的震動！
唰，纏繞其上的水草如避蛇蝎，比來時更加瘋狂的褪去。
細密的黑色霧氣，自那身軀的毛孔里涌出，伴隨而生的是一片片魚鱗，以及手腳向蹼狀發(fā)展，臉頰肌肉撕開，露出魚腮。
恍惚間，他們像是一條美人魚，漂浮神秘的上身，污穢丑陋的下身。
眼看湖底的軀體，就要變成一個魚怪，一團火炬光芒驟然降臨，裹住異變之軀飛速上升。
呼啦，水聲響起之時，齊博恍覺自己在飛速下沉。
一陣恍惚，脫離了窒息，開始猛烈的咳嗽吐水，饑渴的大口吞吸空氣。
剛緩過神，愕然發(fā)覺手指上的皮相互黏在一起，哪是人類之手，完全是蹼。
再看手臂，一片片扇狀魚鱗扎在血肉中，緊密排列，猙獰可怖。
心頭涌起不妙預感，齊博掙扎著爬到湖邊，只見平靜湖面的倒影里，赫然是個長著魚腮的怪臉。
“你對我干了什么？！”
齊博扭頭悲憤怒吼，額上的青筋直冒。
面對驚怒的齊博，銀發(fā)年輕人只是丟下一件斗篷，淡然道：
“記住靈魂出竅的感覺。”
“去找葛里菲茲·里奇，浸泡太陽池解毒?！?p> 冷然的兩句話后，便領著兩頭白狼，踏著濕漉漉的腳印離開。
“明日清晨八點，此地。”
聲音回蕩，人已離去。
齊博一肚子火氣沒初發(fā)，憋的臉色通紅，只能狠狠朝遠去的高大背影，豎個中指。
等到稍稍恢復點精力，急忙撿起地上斗篷裹住異化身體，向西倫維亞狂奔。
除了在城堡入口，遇見巡視的學徒露個臉，順便打聽葛里菲茲·里奇，齊博始終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
其實他多慮了，西倫維亞的人，包括普通雜役，全都見多了這種異化，比他更糟糕的都有。
一路橫沖，在城堡最高區(qū)域的煉金工坊高塔，終于找到葛里菲茲。
恰好碰到垂頭喪氣，從高塔里走出的巴羅。
那少年見到齊博的慘狀，并沒有如齊博預想的那樣，譏諷或嘲笑，只是仰起頭哼了一聲。
倒是那位滿頭橘紅花辮，皮膚雪白的裝逼青年，見到齊博后，充滿惡趣味的對身邊眼鏡女孩大笑道：
“看，是魚妖，艾麗娜，不如我給你一個金鹿，你接下這個獵魔委托?！?p> “里奇導師，你不要說笑。”
那位女孩推了推厚如瓶底的眼鏡，認真的勸道。
“艾麗娜你真是沒有幽默感啊?！?p> 葛里菲茲無奈的看看女孩，嘆了口氣后，指著齊博道：
“算了，你送這個小可憐去太陽池吧?！?p> 說著，對齊博幸災樂禍的戲虐道：
“嘖嘖，不愧是戴納，竟然直接用‘紅鮫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