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兒守在院里，還沒見過四少爺，這回一瞧，目光險險收不回來。
雙兒打趣她，“看呆了罷?！?p> 喜兒臉頰稍紅，“真如你所說，四少爺英氣得很?！?p> “四少爺與旁人不同，性子極好。他剛回府那日就帶著二爺跳墻來見姨娘。今日又是四少爺惹怒太太，才硬將咱們姨娘從那破院子搬出來?！闭f著，雙兒滿是崇拜。
喜兒高興的小聲說:“真好，四少爺回來了，咱們姨娘也有兒子傍身，那楊氏太太不能小瞧了咱們吶。”
“你說的哪門子話，二爺也是姨娘疼在心尖尖的兒子罷，莫要讓此話給姨娘聽見，定會與你翻臉?！?p> 喜兒連連拍打自己嘴唇。
茹娘瞧著兩人說笑，愁色滿容，捏緊衣角，默不作聲的退下去。
相比于楊氏的外堂，耳房，廂房等，上官氏的內(nèi)室珍貴的擺飾寥寥無幾。蠟燭半燃，墻壁上投下剪影，溫和的女人正倚在床欄上縫補(bǔ)手中的衣物。床幔半卷，她換了褻衣，發(fā)髻裝飾卸掉。
大綏朝男女設(shè)防嚴(yán)重，七歲不同席。再者于徐俊譽(yù)來說倒是沒什么，未及冠，況且是生母。
上官氏撫撫鬢角，“早些時候你二嫂做了些糕點(diǎn)，說是你沒在院里，便端到我這來。”桌案上放著，她笑道:“你且嘗嘗，你二嫂的手藝頂頂好。”
徐天青重視上官氏，羅絳雪伊始就曉得誰是真正的婆母。相處下來，她更是樂意與自己婆母親近。慣是到了楊氏太太面前，她連大氣都不敢出。眼觀鼻鼻觀心，竟盼著早些做完晨昏定省，早些回到自己院里去。
酥黃獨(dú)與云片糕，看著甜膩，況且她剛在徐寶鑒的車?yán)锍粤艘坏鸹ǜ?。望見上官氏殷盼的目光，笑著咬了口酥黃獨(dú)，“外酥，里面熟芋軟糯。”
“是了。”上官氏撣撣手中縫制的小襖，“你二嫂性子難免直來直往，可是手藝不差。可惜你二哥不是個會享福的，嫌棄來嫌棄去丟的可是個寶貝?！?p> 戰(zhàn)錦瑟順勢坐到她床腳，拍拍手中的殘?jiān)?，“這話您且留著與二哥說，二嫂賢惠的一面二哥視若無睹，也怪他有眼無珠?！?p> 上官氏瞧這樣便是知道戰(zhàn)錦瑟向著羅絳雪的。嗔笑拍打她腿部，“你二哥恐是因你總替你二嫂說話，才會念不來你的好。”
“正好哪日二哥不服氣，比試打一架多好?！?p> “兄弟間哪有說打就打?！?p> 上官氏話出口，便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的。她是不是男兒她做母親的怎不知曉，狀似無意左右打量她的臉色，見她無恙，心里落下許多份量。瞞了十六年的事情如何開口，怎么開口...
她怨不怨兩說，捅破這層窗戶紙她愿不愿意？
戰(zhàn)錦瑟道:“娘近日身體可還有不適之處？”
上官氏苦笑，“天青變著法的問我就罷了，到了你這里，問的我好生心酸。又不是快要病入膏肓，無需你二人如此掛念，天各有命，要死誰也攔不住?！?p> 望聞問切，戰(zhàn)錦瑟不理會她的言語。探身過去，手搭在她手腕上，眉眼安靜。
上官氏笑道，“何時還會給人診脈?！?p> 戰(zhàn)錦瑟隨意扯謊，“幼時多病便總請醫(yī)者，空閑下來與醫(yī)者偷學(xué)的手藝。日后考不上官還可以開個醫(yī)館賣賣藥罷。”
她身體尚好，虧得那藥丸。暹羅自小鉆研醫(yī)術(shù)，丹藥遠(yuǎn)近聞名，若非有緣，一藥難求是家常事。
上官氏只當(dāng)她是鬧著玩，順手搭在她手腕上，心里酸澀，尤其是聽到‘幼時多病’時，她滿眼難言，“怪娘親無法護(hù)得你周全才將你送至太原府?！?p> “娘若有心就想些開心的事?！?p> “怎能開心?！彼龂@息，揉揉鬢角，“你父親不在家，楊氏往你院里塞的兩個丫頭叫我心里著急得很。若是...若你...”她沒說下去，欲言又止。
徐俊譽(yù)本就是女兒身，上官氏所為，尚還有何人知曉此事，戰(zhàn)錦瑟不清楚。她也不好去逼問徐俊譽(yù)罷。盯著上官氏的面容，想要從中看出蛛絲馬跡來。奈何上官氏撇開臉，極力忍耐著情緒。
她道，“就算旁人不知，娘也曉得。楊氏發(fā)起善心塞十個八個小姑娘，到我這里也是無用功?！?p> 上官氏懷徐俊譽(yù)之前無子，楊氏太太看她不順眼，就連老太太也是時常刁難。宅門大院無子就是死路一條，她也想過生個女兒也好，起碼能做個貼心的女兒。
念在那時徐天青養(yǎng)在自己名下，得知自己有孕后，日日盼著生兒子，她不重男輕女，但真的是沒有親兒子傍身，徐天青與她都不會好過。
思前想后，狠下心不是兒子也好，是個女兒舒心就行。正趕上那時因她有孕在身，不便行動，那時府上還沒給各院設(shè)小灶，需在楊氏太太院里吃，那太太哪有看她順眼，每次等她到了不是沒飯就是吃完抄桌。她忍得一時，變賣首飾從外面買補(bǔ)品和吃食。
窮的叮當(dāng)響的時候，她因長時間吃食太過雜亂導(dǎo)致出血，徐天青那會才十余歲，不懂得收斂脾性，拿著剪刀鬧到楊氏太太那去，逼著她給自己院里設(shè)小灶。楊氏太太借機(jī)說他殺人要綁起來，徐天青便剪了徐寶鑒的衣服。
那時粉雕玉琢的徐寶鑒懂什么，被這架勢嚇得出了渾身冷汗，楊氏太太當(dāng)即腿軟。事鬧到老太爺那去，可算是丟盡了楊氏太太的臉，老太爺自然要顧念徐氏子嗣，上官氏直到生子，楊氏太太都鎖在祠堂里。
徐寶鑒當(dāng)時不記事，徐天青可是記事的。事到如今才會見徐寶鑒時產(chǎn)生愧疚感。他那氣勢洶洶的剪刀可生生將徐小閣老嚇得性情大變，自那后徐寶鑒年少老成穩(wěn)重，凡事都不擺在面上攤開講，反而藏在心里琢磨。
上官氏本想走一步看一步，到了現(xiàn)在，根本沒回頭路可走。老太爺要求她參與科舉考試，意在徐府各個子孫揚(yáng)名盛京。
上官氏道:“娘不知該如叫你虎口脫身。”
血緣，身份，樣樣不能拋棄。
“娘何不賭一把?！?p> 上官氏抬眼。
戰(zhàn)錦瑟道:“大綏制度并非拒絕女子入官。”不過都是男子靠科舉，女子從大內(nèi)一路晉升為女官罷了。她說，“真考中，金榜題名時，日后叫人發(fā)現(xiàn)身份，我也是大綏第一女子入科舉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