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口,兩人遠(yuǎn)遠(yuǎn)站著,一黑一白,白色顯眼,黑色掩入夜色中。
宮墻里,焰火通明恍若白晝,宮墻外,明月掩入云層,靜謐無聲。
一里一外,恍若兩個世界,如此看來,玉非誠進(jìn)城時并沒有驚動城中百姓。
“看這情景,看來是玉非誠贏了這一局?。 鄙4ㄝp搖玉骨白扇,輕聲感嘆。
“若他沒有必勝的把握,想來也不會如此行事?!彼_口。
她低著頭,從十里花坊出來后又把披風(fēng)戴上,掩去了面容。
此時夜色雖明,可如今立于黑暗的陰影中,加之披風(fēng)掩面,桑川無法得見她是怎樣的神情,但從她那淡淡的語氣中,卻也聽出一絲絲的淡漠。
不知道是否是桑川的錯覺,他竟有一刻聽出了她話里濃厚的殺氣。
“也是,如若他沒有這個本事,你也不必救他,可他明明……”
“救他,是因為他還有利用價值,也是因為不想讓他如此輕松的死去?!?p> 平淡無波的語氣,可那散發(fā)出來的濃濃殺意,桑川即便知曉,也是猶如墜入寒潭一般。
……
宮中,已是箭矢一地,死尸一片。
從長長的宮廊中走過,兩旁皆是倒地而亡的宮中侍衛(wèi)以及軍中將士。
她與桑川一步一步地走過,只見桑川折扇掩鼻,面露難色。
“怎么?堂堂桑川閣閣主也會怕這滿地死尸?”
聽到她那冷而淡漠,卻又有些發(fā)笑的話,桑川倒是一愣,隨即忙清清嗓子:“咳咳……”,道:“你這話說的,我不過就是聞不慣這血腥味罷了。”
桑川話音剛落,就聽見她低笑一聲,這一笑卻讓桑川的心瞬間落入深淵。
他聽得出,那笑里,是無盡的嘲諷,是濃濃的恨意,是寒潭里的冰川,讓人心生顫栗。
“你……”
桑川本還想說她,余光卻瞥見一人朝他們走來,無奈便噤了聲,待那人走到面前,朝著他恭敬道:“閣主,四皇子有請?!?p> 桑川微微點頭,那人便朝前帶路,兩人跟隨那人一路來到漓沅殿外。
此時此刻,隨玉非誠進(jìn)宮的將士正在一旁默默看著殿前的幾人。
只見,宋宜滿頭釵發(fā)盡散,衣衫凌亂地跌坐在地上,而玉單臨卻倒在她懷里,雙眼緊閉,胸口處插著一把匕首。
“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如此心腸歹毒?”宋宜直勾勾地盯著立于一旁的宋芷秋,面目生恨,言語間,恨不得能將眼前人千刀萬剮。
“姐姐,這句話,你該問問你懷里的那個人,畢竟冷落你的是他,賜你毒酒的也是他?。 彼诬魄锶~眉微微皺起,輕聲發(fā)笑,說罷抬起玉手掩去唇邊的笑意,清眸中閃爍著淚光。
頓了頓,又道:“怎么?即便如此,姐姐還是愛他?可惜,你終究和你的母親一樣,愛而不得?!?p> 看著與平常不同的宋芷秋,宋宜心中不免發(fā)顫,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宋芷秋,但此時此刻,面前的她,猶如魔怔了一般,笑意連連,目中含淚。
“陛下對你甚好,無論如何你也不該如此這般對他?!彼我诵闹须m發(fā)顫,可表面上的氣勢許是多年來在后宮中端著,此刻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對我好?”宋芷秋低聲囈語落下淚來,卻只是一瞬間,她忽地抬起頭,怒視著宋宜,一字一句道:“姐姐,難道他對我好就能抵消他滅我全家的罪孽嗎?還有你,你的心又是什么做的?竟比毒蛇還要惡毒。”
“你……”宋宜驚得無話可說,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怎么?你莫不是忘了?”宋芷秋緩步走過去,在宋宜身前停下,俯身朝她說道:“顧家全門上下,老弱婦孺三十一人,不是全死在你手上?”
至此,宋宜渾身血液都在倒流,她似是看見了那一日,顧家所有人都從烈火之中生生爬出,要將她拉入地獄之中。
恐懼油然而生,宋宜面色慘白,渾身冰冷,低聲喃喃:“不是我……不是……”
“你真是好狠的心,殺了人還要放火毀尸滅跡,三十一人面目全非,死無全尸?!彼诬魄锒⒅?,緩緩伸出手去。
見宋芷秋伸手,宋宜連連后退,卻只退了一步,就抵在了身后的玉柱之上退而不得。
“他們的死皆因你,若不是你非要回來,他們也不必如此?!奔幢憧謶郑ε?,可宋宜還是抬眸看向宋芷秋,原本迷離恍惚的清眸現(xiàn)下是無盡的恨意。
“既然你如此不知悔改,”說著,宋芷秋已然將手伸到宋宜的脖頸處,用力一掐。
宋宜雙手緊緊抓著宋芷秋的手腕,試圖想讓她放手,卻見她面目冷漠地看著自己。
因窒息而迷離恍惚間,只聽到宋芷秋那冷若冰霜的聲音,“宋宜,我原本只想安穩(wěn)平淡的過一生,即便進(jìn)了宰相府,我也從未想過與你爭搶?!?p> “你既已進(jìn)宮,就該好好地做你的皇后,可你不該,不該讓他殺了顧家滿門,更不該殺了冬玉?!彼诬魄锫湎聹I來,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為了替她擋住宋宜的金釵而死去的冬玉,心中的仇恨越發(fā)濃厚。
未了,她伸出另一只手拔下玉單臨胸前的匕首,用力地捅進(jìn)了宋宜的腹部。
隨即,她滿手鮮血地又將匕首拔出,未等在場的所有人回神,已然將匕首送進(jìn)了自己的腹中。
待一旁的羅??辞逅呐e動后,連忙上前扶住她那搖搖欲墜的嬌軀。
“對不起……這一次,還是……辜負(fù)了你的心意?!彼诬魄锞従彽?。
“秋兒,大仇已報,你又何必……”羅桑哽咽著,強(qiáng)忍著心中的刺痛。
“說到底,顧家滅門皆因我而起,我已經(jīng)比他們多活了幾年,如今該是我去見他們的時候了?!彼诬魄锾稍谒膽牙?,有氣無力地開口,說著,已是連連嘔血。
羅桑緊緊抱著她,滿臉傷痛,哽咽于心,青筋暴起,強(qiáng)撐著不讓宋芷秋看見。
宋芷秋緩緩伸出右手,眼角含淚,想要去撫摸眼前人的臉,她想要記住他的面容,想要再感受一下他的溫?zé)幔蛇€未等手觸碰到,她便已然咽氣。
手垂下的瞬間,羅桑伸手握住宋芷秋的手將它放到自己的臉上,輕輕摩挲著。
“你怎么這么傻?”羅桑怔愣著喃喃自語,“你忘了你說過的話了嗎?”
絕望是何等的痛苦,恐怕也不過是心愛之人死在自己懷里卻無能為力的那種痛吧!
他與她,青梅竹馬,她生來聰慧,性子卻淡泊寧靜,毫無一絲自傲和目中無人。
她性善,見不得路邊乞丐可憐,便每月尋幾日在顧家門前施粥救濟(jì)。
她心中有遠(yuǎn)慮,與那些日日只知打扮俏麗吸引人的貴女不同。
可就是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子,如今香消玉殞在自己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