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珺沒法深想,腦子空白一片,心跳的亂糟糟吵哄哄。
耳尖被男人嘴唇碰到的地方,倏而燒起來,熱度一下子流竄到面頰,明明是緊張至極的時刻,她的臉卻不爭氣地紅了。
韓立并未察覺,只是警醒地睇著水池里趙鶯鶯的方向。
趙鶯鶯還在抽抽噎噎哭泣,梯子方向有腳步聲,還真有人來了,他下意識將梁珺摟了更緊。
梁珺臉頰貼著男人胸膛,渾身僵硬,在推開他和保持這個姿勢之間猶豫,最后還是覺得保命要緊,手在身側(cè)攥成拳,屏息凝神地聽那腳步聲靠近。
她腦袋一動,不太安分地想要去看看來的是誰,被男人大掌扣著腦后給按了回去,她頓時火氣又騰騰地上來了,剛想抬頭對男人用眼神表示一下不滿,聽到了趙鶯鶯的哭叫。
“爹,你救救我吧……我不想留在這里!我不想做祭品!”
來的是趙成,梁珺判斷過后在心里狠狠吐槽了一下,趙鶯鶯叫的居然是“爹”。
也不知道這個南賈村到底還停留在什么時代。
韓立蹙眉,也沒法探身出去細看,只見趙鶯鶯更激動地掙扎,束縛她的鐵銬和鏈子發(fā)出碰撞的聲響,但到底還是掙脫不開,她滿臉的淚水望著趙成,“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我不想這樣死,我不想一次又一次的……”
趙成沉默著靠近,抬眼檢查一遍鐵鏈和鐵銬,根本就沒在聽趙鶯鶯的話,確認過后才抬眼看她,眼底沒多少情緒,只嘆口氣,轉(zhuǎn)身走。
趙鶯鶯吼了起來,“爹,我是你親女兒??!你怎么能看著我死,你們怎么能看著我這樣去死!我不會放過你的,你們這樣會遭報應(yīng)的!”
趙成這時已經(jīng)走出水池,扭頭深深看她一眼,“遭報應(yīng)的是你,我早說過梁逸生不會帶你走,你看他是不是把你扔下了?!?p> 趙鶯鶯搖頭,“不是的……你不懂,你根本……這不是第一次了,究竟要我說多少次?爹,泉之眼根本沒有幫村子,村子現(xiàn)在被泉之眼困住了!”
趙成搖搖頭,轉(zhuǎn)身走了。
趙鶯鶯淚眼朦朧地望著趙成背影,又哀哀求了一句,“我是你的女兒啊……”
但沒有得到回應(yīng),趙成還是很快就離開了。
梁珺在腦中迅速想趙鶯鶯的話,看來趙鶯鶯應(yīng)該已經(jīng)和趙成說過村子陷入死循環(huán)的事了,只是趙成不相信。
可能這個村子里所有的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一直生活在十天的循環(huán)里,距離梁逸生離開南賈村已經(jīng)過去十七年,這些人就一直活在十七年前的那十天。
韓立靜靜聽外面動靜,直至聽見石塊摩擦地面那一聲,他眉心一跳,放開梁珺走出去往出口方向望。
梁珺也反應(yīng)過來了,雖因為視線被阻隔看不到頂上情況,但也看到那一塊的光源逐漸縮小,她下意識想要跑過去,被韓立拉住。
他對她搖頭,壓低聲音道,“現(xiàn)在跑過去,被人發(fā)現(xiàn)你可能死的更快?!?p> “可萬一我們被困在這里……”
他攥緊她手腕,“被困還能想辦法,現(xiàn)在被抓住會更危險?!?p> 梁珺安靜下來。
這些道理她不是不清楚,但被關(guān)在這里這種事本身就太讓人不舒服,陰暗寒冷的水牢,加上旁邊還有一個已經(jīng)被分裂過去數(shù)次的趙鶯鶯,這會兒正女鬼似的哭。
那啜泣聲回蕩在整個空間里,猶帶著回音,更增添幾分恐怖,她渾身發(fā)冷,甩開韓立的手,慢慢往前走。
這時上面石塊已經(jīng)被完全合上,遠遠的聽聲音應(yīng)該不止趙成一人,她站在梯子下面抬頭望著上面黑乎乎的石塊底部,覺得渾身力氣被抽走大半——
那石頭從外面要推開都要費九牛二虎之力,更別說現(xiàn)在他們在下面,使不上多大力氣。
梁珺泄氣的空兒里,趙鶯鶯還在哭,她遠遠聽見韓立似乎還和那女人問了什么,但也沒問出個結(jié)果來,不多時韓立就沉著臉走到了她這邊。
趙鶯鶯只知道哭,梁珺聽著那哭聲也覺得煩,她指指頭頂,看著韓立,“說說看,你有什么辦法?!?p> 這話說的頗帶著點兒挑釁意味。
韓立不看她,抬頭看一眼上面,然后摸出手機。
沒信號,理所當然的。
梁珺冷冷地扯唇角,后退兩步,心里直爆粗口,“我們會不會死在這里。”
韓立沒回應(yīng),動身爬上梯子。
梁珺這會兒反倒是不著急了,就冷眼看著男人在梯子頂端試探性地推上面的石頭。
毫不意外,推半天沒動靜。
她站的腿都困了,索性彎身蹲下來,這時候四周也很涼,那種陰冷的氣息仿佛侵入骨髓,她緊了緊身上衣服,抱著自己搓搓手。
又聽見腳步聲,男人從梯子上下來了,問她,“車鑰匙在誰手里?!?p> 梁珺這下想起來了,“我拿著呢……”
她抬頭,眼底稍微亮了下,“那李林和劉佳樂應(yīng)該會回來找我的吧,沒車鑰匙他們也跑不了。”
韓立這半天一直用力,非但不覺得冷,還出了一頭汗,見她縮了一團在地上,仰著臉眼睛亮晶晶的模樣好似一條小狗,他心里覺得好笑,脫了身上外套,兜頭給她扔身上了。
梁珺眼前一黑,聽見男人話音淡淡的傳過來,“要是活著應(yīng)該會找過來?!?p> 這個人一點也不會安慰人,她扯著他外套,露出腦袋,見男人在對面靠著墻壁站著,她嗅見手中衣服上的淡淡煙草氣,思緒猛然跳回那一瞬被男人緊緊摟在懷里,她心跳瞬時又漏了一拍,努力板起臉,看著男人身上單薄的長袖T恤,問:“你不冷嗎?”
他低頭在手機上按了按,沒看她,“你把衣服穿上。”
她心里一軟,聽男人又道,“我不想帶著個病人做累贅?!?p> 她皮笑肉不笑道,“那我可謝謝你了。”
韓立沒接這充滿諷刺意味的話,于是這塊很小的區(qū)域安靜下來,只余下趙鶯鶯逐漸變小的哭泣聲。
韓立按了一陣將手機扔回腰包里,抬眸,對上梁珺的目光,他蹙眉微微一怔,下意識問:“看什么?!?p> 梁珺表情也很安靜,“你上次和趙鶯鶯說,梁逸生瘋了,是真的么?!?p> 他將煙盒摸出來,動作很慢地取了一支,夾在指間,“一個問題換一個問題,我回答你,你也要回答我?!?p> 他夾著煙的是帶著手套的左手,這只手套她幾乎沒見他摘下來過,很多時候甚至就單手帶著手套,她暗想,那果然是一只不知冷熱的手。
看著男人點煙,她思忖幾秒,“行?!?p> 煙霧升騰起來,男人籠在白煙后面的眸子顯得更深邃,“梁逸生是真的瘋了。”
遂問出自己的問題,“你和梁逸生什么關(guān)系。”
梁珺攥了攥拳,“換個問題。”
韓立冷冷笑了聲,望一眼趙鶯鶯那個方向,這會兒幾乎聽不到哭聲了,他收回視線,“你對泉之眼知道多少?!?p> “很少?!?p> “具體都知道什么?”
梁珺說:“這是第二個問題了?!?p> “……”男人目光有些冷,盯她幾秒,“不合作的人到底是我還是你?”
說完,不等她回答,他直起身,已經(jīng)朝著趙鶯鶯那邊走過去。
趙鶯鶯這會兒哭累了靜下來,整個人是癱軟無力的,被鐵銬吊著,他叼著煙繞水池打量一周上面的鐵鏈,最后回到趙鶯鶯面前,又仔仔細細從頭到腳地打量著趙鶯鶯。
梁珺一個人蹲著又冷又無聊,走過來的時候,看見韓立的手已經(jīng)觸上趙鶯鶯的手臂。
她背脊有點兒發(fā)涼,趙鶯鶯那身體現(xiàn)在不知道是個什么狀況。
趙鶯鶯身上套著一襲白色的袍子,因為手被吊起,小臂裸露在外,被男人觸碰了似也毫無知覺,梁珺在旁邊漸漸的有些看不下去。
“你耍流氓呢?摸得著,是實體的,你用得著摸這么久確定?”
韓立手頓了頓,“……”
但接著又扳著趙鶯鶯下巴,抬起趙鶯鶯的臉。
這女人這時候眼神有了一點焦距,慢慢匯聚在他臉上。
他左右看趙鶯鶯仿佛在看牲口,又盯著趙鶯鶯的眼睛,問她,“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進入泉很多回,碰到過泉之眼,你的血也被獻給了泉之眼,你的身體……”
他眉心糾結(jié),“有沒有什么異常?”
趙鶯鶯滿臉淚痕,“……我不懂……你說什么?”
“你說第一次進入泉你是被蔓藤拉進去的,那種蔓藤……你身體里面,有沒有?”
梁珺聞言抬眸看向男人背影,呼吸頓了下。
趙鶯鶯搖頭,韓立地放開她,“其他人呢,有沒有人只將血獻給泉之眼,最后存活下來的。”
“那是不可能的,”趙鶯鶯嘶啞地回答,“獻祭泉之眼要的不是一點血,要的是祭品的生命,所有血肉,祭品一旦獻祭是不可能活下來的?!?p> “但你還活著?!?p> 趙鶯鶯默了幾秒,詭異地笑了。
“你覺得我這樣……叫做,還活著?”
沒人出聲,她低下頭,“死了比這強多了?!?p> 韓立沒再說話,回到出口那邊抽煙,不多時上面果然響起李林的聲音。
梁珺渾身都快凍僵之際,李林和劉佳樂總算回來了,李林在外面和韓立來回說了幾句,最后的決定是韓立在下面盡力推,李林和劉佳樂在上面也推。
梁珺在底下看著,心里沒譜,劉佳樂弱不禁風的,那點兒力氣可以忽略不計,韓立在里面再怎么使勁也有限,估計是快不了,她在這些人推石頭的時候想起個事兒,從包里拿出照片過去又找了趙鶯鶯一趟。
這一次,趙鶯鶯看著照片,反應(yīng)大的出乎她意料。
趙鶯鶯睜大眼看著照片里的小女孩,眼底透出恐懼,身體瑟縮兩下,最后竟發(fā)起抖,使勁搖頭,又拼命掙扎起來,鐵鏈哐哐作響,她尖叫出聲。
梁珺愣住了,不明所以,直到聽見韓立叫她,她再顧不得逗留,趕緊去了出口。
石頭很不容易才被推開,韓立已經(jīng)在上面,在梁珺快出去的時候伸出手拉了她一把,這里隱隱約約還能聽到趙鶯鶯凄厲的尖叫,韓立來不及問其他,抓住她手臂就邁步走。
……
幾個人這一回幾乎是跑著回到車那邊的,韓立是怕趙鶯鶯叫那么大聲引來村民惹出什么麻煩,而李林和劉佳樂則是被嚇的。
想想看,一個早該死了的女人正在那水牢里尖叫……
劉佳樂直到上了車渾身還在瑟瑟發(fā)抖,李林無心安慰,因為自己也嚇的不輕,只是抓著劉佳樂的手。
這時候天色已暗,梁珺坐在駕駛座上平復(fù)著呼吸,韓立問她,“你剛剛和趙鶯鶯說什么了,她反應(yīng)那么大?!?p> 梁珺手按著自己的包,里面還是梁葉的照片。
她腦子里有些混亂,趙鶯鶯對梁葉照片的反應(yīng)太大,她知道梁葉和泉之眼是有些淵源的,但這些事她不能告訴外人,她別過臉聲音很?。骸啊瓫]什么?!?p> 韓立沉默幾秒,忽然下車,然后繞到駕駛座一把拉開車門,近乎粗暴地將梁珺一把給拉下去。
這動作令所有人始料未及,李林出聲,“韓立,你做什么!”
韓立手中匕首脫鞘,指著李林,“你們在里面呆著別動?!?p> 梁珺手腕被男人攥的很緊,疼的皺眉,轉(zhuǎn)瞬整個人又被他重重地一推,背磕在車門上,她悶哼一聲,刀尖已經(jīng)抵住她脖子。
“我可以不管你是梁逸生的什么人,但我早提醒過你不要礙事,”韓立手中刀柄一轉(zhuǎn),在她白皙的脖頸上輕擦了下,“你自己提的合作,卻沒有合作態(tài)度,擅自做主去刺激趙鶯鶯,如果村民來了,大家可能都會被你害死,梁珺,別逼我把你綁起來關(guān)車里。”
她不敢動,刀刃在她脖子上擦,她可以感覺到金屬的冰冷,男人渾身殺氣,她呼吸都是薄弱的,隔了幾秒,眼簾一垂,聲若蚊吶,“我……我真的不知道她會叫?!?p> “我再問你一遍,你和她說什么了。”
她咬著唇,說不出話來。
梁葉的所有一切都不能告訴別人,眼前這個人自然也在這個范圍內(nèi)。
韓立手中刀刃已經(jīng)劃破她皮膚,有血從刀尖蜿蜒下來,殷紅的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