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這一年我十一歲。
空氣當(dāng)中彌漫著燒焦的味道,這是九五年的夏天,異常悶熱。收麥的時節(jié)已過,可在收麥的季節(jié)一家人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打的麥子幾乎都交了公糧,自家的糧倉卻依舊空空如也。我還是原來的我,總會抱怨為什么我總是吃不飽,為什么人家都架起了電線,用了燈泡,買了電視機,可我家卻什么也沒有,除了一盞煤油燈。
糧食少也就罷了,家里卻還有兩個愛惹事的姐姐。她們比我大三到四歲不等,女兒身卻一個個都長了一副男孩子的脾氣,當(dāng)然,除了二姐。她生性靦腆,不愛說話也不愛惹事,也因此是最討父母喜歡的一個。
家里孩子多,糧食再少也不能苦了孩子,這是母親的原話。但是說歸說,即便母親平日里再怎么省吃儉用,說實話我依舊沒有吃飽過,我抱怨,母親總會自責(zé),偷偷的抹眼淚,時間久了,我自知抱怨沒有用,就不再抱怨了,而是自己想辦法去填飽肚子。
鄰居阿嬸家里有一個年齡和我相當(dāng)?shù)哪泻?,叫阿寶。他們家的條件其實和我們家差不多,不過他們孩子少。阿寶下邊有個妹妹,只上小學(xué),所以逢阿嬸蒸了饅頭,我總會去他們家蹭飯吃。有時阿寶受人欺負(fù),我總會上去幫他,出于感謝,他也會從家里偷出來饅頭給我,時間久了,阿嬸知道了事情的緣由,就也沒再說什么,我和阿寶倒成了過命的兄弟。
九五年的夏天,我的父親死于癌癥晚期。父親活著的時候,雖然家里的糧食不夠吃,但也餓不著。父親去世以后,家里徹底亂了套了,母親天天以淚洗面,一夜之間老了二十歲。阿嬸和其他好心的鄰居也會過來勸她,甚至出于同情都會拿出來自家的糧食來幫襯我們這一家似乎遇到了大難的人,我們也都很感激。
父親去世以后,三個姐姐相繼輟了學(xué)。只有我,一個總愛調(diào)皮搗蛋的學(xué)生,在學(xué)校里混著日子。
九五年的暑假過完以后,我和鄰居阿寶同時進(jìn)了鄉(xiāng)里的一所人祖廟中學(xué)。對我們這些懵懂無知的少年來講,這已經(jīng)是很大的改變,至少生理上進(jìn)入了一個新的時期,就是青春期。
開學(xué)的第一天,大姐和三姐送的我,她們倆平日里嘰嘰喳喳慣了,在新的教室里也不得消停,待給我認(rèn)了座位,大姐就警告我說:“小不點,我可給你講,在學(xué)校不準(zhǔn)談戀愛,不準(zhǔn)打架,不準(zhǔn)喝酒,也不準(zhǔn)抽煙,知道嗎?”
小不點是大姐給我起的小名,她這么當(dāng)著很多同學(xué)的面警告我,我倒有點不耐煩,就沒有搭理她。
“大姐說話呢聽見沒有?”三姐一腳踢在了我的屁股上。其他人看了都笑了起來,這下完全丟了臉面。
“你打我干嘛?”我在教室里吼了起來。
“你再叫一句試試?”大姐沖我瞪著眼睛,我就沒再說什么。她就是這樣,一副大姐大的樣子,似乎天底下就沒有她管不了的人,管不了的事。
開學(xué)第一天,班里有很多新面孔。不過,我只在意女生,也許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jì),看到異性,心里總會有一股莫名的沖動。
“哎呀!”
我回頭,看見一個長發(fā)飄飄的女生在低著頭撿她掉落的東西。起身抬頭的瞬間,她輕輕的將一縷長發(fā)撥弄到耳邊,臉色紅潤,像極了清晨荷葉邊的露珠,惹人疼愛。
我一眼就喜歡上她了。
第一天,我就打聽到了有關(guān)她的所有的信息。她叫齊妍,是隔壁村一個屠夫的女兒,她下邊有個弟弟,叫齊龍,她的母親是外鄉(xiāng)人,她的舅舅是人祖廟中學(xué)的老師,教初三,語文。我還從她的發(fā)小那里打聽到她的生日,五月十二,陰歷。
雖然喜歡她,卻沒有勇氣去坦白。不過,我已經(jīng)在努力的路上,我在慢慢靠近她,讓她知道我的存在。
班主任是一個小老頭,據(jù)說已經(jīng)教書教了四十年了。沒錯,學(xué)校里的老師,有的都是他的學(xué)生。他雖然老,思想?yún)s并不封建。他的第一堂課就對我們講,他說他不反對談戀愛,但是不能因為談戀愛而影響功課。第一堂課,他給我的印象很深,這個小老頭不太好說話,甚至脾氣有點犟,不過就沖他不反對談戀愛這一點,我還是蠻喜歡他的。
第二天,聽說班里的座位要有一次大的變動,我心里自然竊喜起來。我在前排,希望能和齊妍排在一起,我做夢都想的,哪怕坐在最后面,只要能和她坐一塊,心里也是美的。
我很早就從大姐那里學(xué)會了三十六計,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我有很多種辦法。
當(dāng)天早上,我早早的來到了學(xué)校。我知道我的班主任這個小老頭是個大煙鬼,所以頭一天晚上我就從阿寶那里弄到了兩盒煙,煙是他爸爸的,他總會把煙藏到床底下的鞋盒里,因為阿嬸是不允許有人在家里抽煙的,所以他就趁他爸爸不注意把他藏的幾盒煙偷出來了兩盒。
班主任早早的來到了學(xué)校,我向他問了早,就跟著他來到了他的辦公室。我把煙放到了他的辦公桌上,他看了我一眼,走過來把煙塞到了辦公桌的抽屜里。
“說吧,什么事?”
他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些,我看的出來,他允許學(xué)生慣著他抽煙。
“我想和齊妍坐一塊?!蔽液芴拱椎膶λf。
“給我個理由?!彼劬λ浪赖囟⒅摇?p> “她英語好,我要跟她學(xué)英語”我知道自己又一次撒了謊,卻也沒有一點做錯的樣子。
他呵呵笑了起來,從口袋里掏出來一支煙。
“你回去吧,我知道了”他說。
我知道我已經(jīng)搞定了他,心里暗自竊喜。
下午班里排座位,我果然和她做了同桌。這是我第一次心跳的這么厲害,坐在她旁邊卻不敢正眼看她,我似乎從來沒有這么慫過,卻在這個點敗在了一個小女生的手里。
排好了座位,班主任要求我們彼此認(rèn)識一下自己的同桌,我知道他是有意這么安排,心里面對他滿滿的感激。
“我叫齊妍,齊天大圣的齊,女開妍。”她突然沖我做起了自我介紹,我看了她一眼,竟傻傻的忘了詞兒。
“額……我……我叫蕭錦恒,蕭十一郎的蕭,錦上添花的錦,恒心的恒?!蔽医Y(jié)結(jié)巴巴的硬是半天沒有反應(yīng)過來,做完了自我介紹,卻再也不敢看她,緊張到眼神游離,無處安放。
她沖我微微一笑,淺淺的笑容里透著一絲絲的可愛,她笑得竟是那么的甜,那么的美。
我恍惚進(jìn)入了一個新的世界,這個世界因為有她的存在而多姿多彩,也同樣因為有她的存在而讓我倍感壓力,好像她生來就是那么的完美,那么的無可挑剔,而我,卻是處在另外一個端口的人,相識容易,相知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