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寄過來的錢,母親拿出了一部分供我們姐弟三個讀書,兩個姐姐學習成績都很好,她們曾經輟過學,所以對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都是倍加珍惜,二姐讀高二,是班里的數學課代表,她的數學老師是我們村的一位老教書先生,每次見了我母親,他都會夸二姐如何如何的好,我母親自然打心眼里高興。三姐性子烈,讀高一,是班里的紀律委員,他們班的男生都怕她,他們管她叫婧哥,雖然這么叫,三姐也并不生氣,她生來就喜歡管別人,我想,紀律委員這個職位,恐怕對她來說也是最好不過了。但要說我們家誰最聰明的話,我覺得還是三姐,小時候背課文,三姐都是背的最快的一個,她記性好,這一點我不佩服她都不行。
大姐每次來信,母親也總會把我們姐弟三個的學習情況告訴與她,我忽然覺得大姐就像一個父親一樣,在最美的年華承受了太多屬于大人的事,我也是時常夢見她,夢見她拎著行李回來了,整個人瘦的像個干柴棒子,夢見她回來還沒坐一會兒又要走,我攔都攔不住,整個人哭的稀里嘩啦的,睡醒才知道是個夢。
到了放寒假,大姐來信說今年不回來了,我就特想去廈門找她,我與母親商量,她死活都不同意,說我沒出過遠門,一個人不安全。我生性比較執(zhí)拗,和母親生磨硬泡了好幾天,見她實在是不允許,我便找到阿寶和幾個北灣的哥們借了點路費,然后一個人悄悄的離開了家。
這是我第一次出遠門,走的時候我交代阿寶要我母親不要擔心,到地方了我會往家里回個電話。這也是我第一次坐火車,好不容易到了火車站,卻硬是找不到買票的窗口,我在火車站門口轉來轉去,正當我茫然不知所措時,一個女人出現(xiàn)在我旁邊。她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穿的很明顯完全就是個城里人,比我要好的多。她看著我打量了半天,然后就聽她說“小伙子,你這是迷路了嗎?”我看了她一眼,毫無防備的說“是啊,我轉了一圈也沒有找到賣票的地方!”“額,你要買火車票呀,小伙子你這是要去哪兒呀?”她問?!皬B門”我說。
她忽然靠近我,然后低著頭刻意壓低了聲音對我說“你把錢給我吧,我給你買會便宜的多?!?p> 我雖然第一次出遠門,可我不傻,我知道如果我把錢給了她,可能我就再也要不回來了,但我又不好意思回絕她,于是我說“不用了,我自己買就行,你知道賣票的地兒在哪嗎?”她聽我這么一說,就不再想搭理我了,只見她沖我擺了擺手,沒趣的走掉了。
過了一會兒,又有一個年輕人朝我走了過來,他可憐巴巴的對我說,“小兄弟,能借我一塊錢嗎?我著急趕火車,就差一塊錢買不了票?!蔽铱此_實可憐,就從腰包里掏出來一塊錢給他。我以為我做了好事,心里面還特自豪,沒想到他走出去沒多遠又故技重施找到了一位老太太。我真想過去把錢要回來,可仔細一想還是算了,萬一他要是有同伙那我不就麻煩了。這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嚴重的侮辱,也因此我不會再輕易的去相信任何人。
最后還是在一位環(huán)衛(wèi)工大媽的引導下,我才算買到了去往廈門的火車票。本來好好的心情,最后全讓那個可惡的年輕人給糟蹋了,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對于我這個涉世未深的小孩子來說,真的是一次巨大的心理沖擊。
不過第一次坐火車心里面還是美的,尤其是火車啟動以后,那種感覺真的是說不出來的奇妙??粗宦飞纤查g流逝的風景,真是眼花繚亂,看到了城市的高樓林立,也看到了鄉(xiāng)村的山山水水,對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猶如井底之蛙一樣的我來說,真像是墜入了人間仙境,無不說它是一次美好的體驗。
夕陽西下,夜幕降臨。燈光如星星一般在眼前晃來晃去,我著實有點困了,就歪在座位上靠著窗戶瞇了一會兒,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旁幾個打牌的年輕人給吵醒了,旁邊還有孩子的哭聲,整個車廂一下子熱鬧起來,好像誰都不瞌睡,誰都有說不完的話。
我看了看窗戶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就連燈光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大概人家都已經睡下了吧,我心里琢磨著。就在這時,忽然車廂里有個中年婦女大聲的嚷嚷了起來“我的錢包沒了,我的錢包沒了,誰偷了我的錢包?”她這一喊,整個車廂的人一下子安靜下來,都探著頭往她那里看,好像都在說,“不是我偷的,也不是我偷的。”
見沒人搭理她,她開始罵了起來,她旁邊坐著一個小孩,大概六七歲的樣子,小孩看著她,拉著她的衣服,一臉的茫然。罵了一通,見沒什么效果,她開始哭起來,邊哭邊說“我就帶了兩百塊錢,你們給我偷走了讓我咋活呀!……”她一哭,旁邊的小孩兒也跟著哭了起來,見她們實在可憐,有人開始過去安慰她,也有人替她鳴不平,對著整個車廂大聲的嚷嚷起來“誰偷了錢趕快還給人家,自己有手有腳的干嘛偷別人的錢?不會自己去掙嗎?”車廂里議論紛紛,甚至有人提議搜查行李,翻口袋,翻包包,不過這個提議最終被多數人否決了。就在大家茫然不知所措時,車廂里進來兩個警察,他們在聽了事情的經過以后,便來到中年婦女的跟前,詳細的了解了情況,然后就聽他們對中年婦女說“你先不要急,我們已經向上邊反映了你的情況,只要你配合我們的工作,我們一定會把錢包給你找回來?!?p> 聽警察這么說,那中年婦女也不哭不鬧了,等她和她的小孩兒跟著兩個警察離開車廂以后,眾人又開始議論起來,有人說警察在吹牛,車廂里這么多人,他怎么可能知道哪一個人是小偷,也有人說可能那女的根本沒有丟東西,只是想騙大家給她捐錢罷了,總之說什么的都有。我作為一個不入世事的學生,也只有聽的份兒了,因為我所知道的都是課本上的東西,學的是撿到東西交給警察,學的是活**一樣的舍己為人,當然也學會了對待敵人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殘酷無情,可能壞人就是敵人吧,但怎么才能知道一個人是壞人呢?這個課本上是沒有的。我聽他們講,就像聽故事一樣,好像發(fā)生的事都是不可思議的,都是完全與我無關或者說距離我很遙遠的東西。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就看見兩個警察帶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漢子從車廂里走了過去,那漢子低著頭,手上帶著手銬?!熬褪撬?!”有人大聲的叫了起來,“我剛才就覺著這家伙有點不對勁,一直在那女的旁邊轉悠?!本旎仡^看了那人一眼,說“那你剛才咋不說?”“我咋知道他要干嘛?我還以為他是那女的老公呢!”那人辯解道。警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眾人,他說“什么老公,這家伙是個慣犯,前不久剛放出來。”
在眾人的唏噓聲中,警察押著那漢子離開了車廂,這一幕讓我看了很久很久,我也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一個有手有腳四肢健全的大男人會做這個呢?再想想我的大姐,瞬間覺得這個獨自在外闖蕩的女人變得高大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