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的余錢，艱難起身，怔怔的看向眼前的那“人”。
確切的說，只是個半透明虛影，依稀還能看出那人身穿一襲鑲紋黑袍，一頭白發(fā)無髻披散，臉上棱角分明，眉骨和顴骨高突，雙唇異常寬厚，下頜平直，讓人一看，便生嚴苛威謹之感。眼睛深陷，倒是看不真切，可是被看著的余錢，總覺得那雙目之中隨時會有利劍刺來。
余錢哪里見過這般人物，自己曾跟師父在小鎮(zhèn)所屬縣城，遠遠瞧見過出行的縣太爺，也沒這人一根頭發(fā)絲有威勢。被看的心虛，直冒冷汗，主動低頭躲開那銳利目光，學著小鎮(zhèn)上窮酸書生那樣主動彎身行禮開口。
“打擾先生了，小子失足落水誤入此處，實在抱歉驚擾先生……安歇。敢問這是哪里，您說這是你的墳墓，那……您是……鬼么？”
問最后一句的時候，余錢那顆小心臟怦怦亂跳，只覺得要跳出嗓子眼。生怕惹怒了這鬼，把自己生吞活剝了。
話問出口，卻是一陣沉默。余錢不敢喘氣出聲，直覺得沒被嚇死也要憋死在這的時候，那個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神魂早散，連鬼都不算，你身后那骷髏便是我的尸骨。這虛影只是我留在此處的最后神念罷了。你能否告訴我，你是怎么到的此處？據(jù)我所知，這下層界面修士不可能有人能穿過我用上層界面真元布下的法陣！”
“……”
這次輪到余錢沉默，眼睛眨啊眨，心想這老鬼說的啥。
“額，那個……老先生，你是在跟我說話么，你說的神念是什么，還有修士法陣是什么？”
“你是凡人??？不是修士？那更不可能穿過法陣了！”老者詫異道。
“嗯……我確是凡人，不是你說的修士?！?p> 老者更加疑惑，虛影圍繞余錢觀察一圈，最后眼睛定格別在余錢腰間的黑刀上。
“小友，你這黑刀何處得來？”
“這刀是我?guī)煾概R終給我的，師父說這是我們祖師爺留傳下來的信物?！?p> “你祖師姓甚名誰？”
“我也不知，師父只告訴我，我們是賒刀人?！?p> “賒刀人……”虛影老者聽到這個名字捻須皺眉思索。
“我記得曾在一本殘缺世家古籍中，看到過有關賒刀人的記錄。據(jù)說有個叫鬼谷子的自稱賒刀人，在那世家的先祖剛剛修道時，曾賒與他一件法寶，留言‘躋身世家，傳世九代，收傳家功法’?！?p> “那家先祖初涉修真，急缺一件能助他提升實力的法寶，又覺得賒刀人說的讖言有些太過無稽，不太可能實現(xiàn)，故心安理得賒了法寶?？刹幌肽羌蚁茸嫘薜乐吩阶咴巾槪求@才絕艷，不僅自悟絕世功法，更是硬生生躋身世家之列。當其功成名就，才覺當日賒刀人讖言竟是實現(xiàn)大半，不禁驚為天人。壽終坐化時遺言后世子孫等到賒刀人收賬時，絕不可敝帚自珍，毀諾賴賬。”
“等那世家傳世九代，那賒刀人果然來了?？上ё訉O不肖，覺得當初先祖賒一件法寶竟是要傳家功法來償還，甚是不值。要知道那世家能傳世九代，全靠先祖功法的通天威能，把功法交給賒刀人，就是相當于把傳家之本交了出去。那家子孫便給了那賒刀人幾件品級更高的法寶，至于功法那是只字不提，便將賒刀人送出門去?！?p> “誰知，不久之后，那世家便連遭變故，先是當代家主和眾多高手先后走火入魔而死，后是家族勢力范圍被其他世家蠶食殆盡。最后世家除名，樹倒猢猻散了。”
“后來各修真勢力到處打聽賒刀人之事，卻只聞其事，不見其人。一人滅一個修真世家，此等實力，居然無人知曉?！?p> 說到此處，老者再次看向余錢，似笑非笑問道：
“賒刀人可是神秘的很吶！”
“老先生，你想說啥，難不成你覺得我家祖師就是那鬼谷子？可我和師父只是在小鎮(zhèn)上賒給別人一些尋常刀具，并不賒你說的那個什么法寶啊。那鬼谷子那么厲害，怎么可能是我家祖師，呵呵。”
其實，余錢聽到老者說那鬼谷子留下的讖言時，已經(jīng)肯定那是自家祖師了，因為那讖言跟賬本上記錄的那些別無二致，只是不知那鬼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家祖師是不是鬼谷子我不知曉，但是你那黑刀卻是大有古怪，若我所猜不錯，你能穿過法陣來到這里，應該是這刀的原因。憑我閱歷，居然也不看出此刀來歷材質(zhì)。這定不是此界之物，即便是我所在界面，也從未見過?！?p> “老先生，你說這么多，我越發(fā)糊涂，我都不知你說的是什么?！?p> “你不知道很正常，畢竟仙凡有別。你可知什么是神仙？”
“神仙會飛天遁地，還能降妖除魔，還可以長生不死。”
“不錯，修真我，尋大道，求長生。老夫所說的修士便是你說的神仙了?！?p> “啊，那先生也是神仙，可是先生怎么會死在這里，神仙不是長生不死么！”
“哪有真正的長生不死，只是比凡人有更多壽元罷了。神仙也會被人殺死，也會死在天劫之下，修為停滯也會耗盡壽元而死?！?p> “那先生你是怎么死的？”
“我……”
虛影老者沒有說下去，負手轉(zhuǎn)身望向自己的尸骨，陷入沉默。
正當余錢覺得是不是說錯話，得給老先生道歉的時候，沙啞聲音再次回蕩在這方空間。
“我是被殺死的。”
又是一陣沉默。
“被我的徒弟殺死的?！?p> 沙啞聲音明顯有了情緒波動，雖然余錢只能看著老者挺拔背影，但依然能想象到老者憤怒扭曲的臉。生怕再說錯話，余錢不再繼續(xù)問了，從小跟著師父走街串巷，嘗盡人情冷暖，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小友，你可愿修真？”
許久后，虛影那里聲音再次響起，只是老者冷不丁說出這句話讓余錢一時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回答。想是自然想的，誰不想當那逍遙神仙，長生不老？可世間哪有平白無故的好事，有所得就必有所出。
跟隨師父賒刀，賒出去的刀可不免費的，以后那是要還的！
“小子自然是想的。先生可是想傳我仙法，將來為你報仇？”
老者轉(zhuǎn)過身看向余錢，心情一掃剛才因為想起恨事帶來的陰霾，開懷大笑，重新打量眼前少年。
只見這少年不再像先前在自己面前那樣小心翼翼，而是直起腰身，左手撫刀柄，右手自然抬起放于身前，抬頭望向自己。蠟黃小臉上也是一負鄭重之色，眉眼雖還顯稚嫩，卻自有一股精明氣勢。
眼前少年能猜出自己心思他毫不意外，畢竟十歲少年也不算小，已經(jīng)開竅了?？墒悄芴枚手f出來，就說明這少年是想當面鑼對面鼓的跟自己講條件做交易了。想到少年那個賒刀人身份，心中恍然。
傳聞賒刀人最是公平守信，童叟無欺。
“你說的不錯，我欲傳你仙法，將來若你修道有成，飛升上界，我需你為我報仇雪恨，也讓我那好徒兒嘗嘗魂飛魄散不得輪回的滋味；若你仙緣淺薄，早早身死道消，這事自然塵歸塵，土歸土?！?p> “那人既是你的徒弟，想來修為定然不弱。我只保證在自己有把握能殺死他，又不會丟掉自己性命的情況下出手，而且只出手三次。三次過后，若是還不能完成先生遺愿，你我也是兩清。”
沉吟片刻，老者開口道：“可以?！?p> “成交！”余錢強忍心中狂喜，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心說這買賣做得，包賺不賠！
余錢不知，那老者心中也是松了口氣?？此七@少年包賺不賠，實則不然。修道豈是只有仙法那般簡單？機緣運氣、法寶丹藥、天材地寶缺一不可，哪樣不是流水般的靈石花出去，這可都是修仙的資源。修真者的爭斗為何而來？真當天上神仙是逍遙快活了？！與天爭，與人斗，與這大道掙命！一個不小心就是身死道消，付諸流水。
僅是傳這少年功法，做那輕松的領道人，卻換來這最是重信守諾的賒刀傳人的一句承諾，也不枉自己在這潭底苦等近萬年了。
這些話老者自然不會告與少年，余錢也不會跟老者掏心窩子。一言既定，老少二人各自盤算得失。
“先生，有一事我還需事先確定。我曾聽聞要想修仙，是需要身具靈根的，不知先生能否確定我能否修仙？”
“這個你可放心，在你剛落入這空間時，我已經(jīng)用神念探查過你的身體，你確實身具靈根，只因我只是神念投影，沒有法力在身，所以不能確定是何種靈根又是何種資質(zhì)。這個需要你以后自己去確定了?！?p> “難道這靈根還有不同？”
“那是自然。這天地元氣分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屬，也有這五行相生而成的變異元氣。而修道之人欲想吸納天地元氣為己身真元，就需有親和天地元氣的靈根。根據(jù)親和元氣的不同，也就有了這靈根的五行之分，也有相應的雷、冰、風等變異靈根?！?p> “那豈不是身具靈根屬性越多，吸納天地元氣的速度就越快？”
“不然，靈根只是吸納元氣的媒介，靈根屬性越多，吸納的靈氣就越雜，轉(zhuǎn)化本身真元就越困難。相反靈根屬性越簡單，吸納的元氣屬性就越少，轉(zhuǎn)化真元的速度就越快。就像老夫我，身具單一木靈根，只需吸納木屬性靈氣轉(zhuǎn)化，自然比多靈根之人修煉快速許多。單一靈根又稱天靈根，意為天賜之選?！?p> “當然也有一些傳說中的不知名靈根體質(zhì)，偶在世間出現(xiàn)，便引起各勢力門派競相爭奪。比如那天生劍體，傳說那是天賜的劍仙之體，不需轉(zhuǎn)化真元，可吸納天地元氣直接轉(zhuǎn)化自身劍元；又有那通靈真體，可吸納轉(zhuǎn)化所有屬性元氣而不用擔心轉(zhuǎn)化困難，更是得天獨厚?！?p> 大字不識幾個的余錢越聽越迷糊，聽老者還想繼續(xù)講下去，便出聲道：
“先生，您講這些我聞所未聞，我又沒讀過書，越聽越是迷糊……”
“額……那我就不費口舌了。這些修真常識，我便用念力全部傳入你識海。至于功法都存于尸骨左手小指骨第三節(jié)之中，那其實是一件儲物空間。等你先知曉常識，我們再說其他。”
話完，虛影老者右手抬起，憑空射出一道白光打入余錢眉心。而余錢在白光進入頭部剎那，只覺頭暈腦脹，天昏地暗，似有無數(shù)沙粒灌入。
可憐余錢，再次昏死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