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朱的難過在場的每個人都看在眼里。
雖然覺得不合時宜,可巴通不得不例行公事,把事情問清楚好交差,畢竟那死者摔得面目模糊,而她只看了一眼而已。
“大娘子能肯定,死者就是貴府劉管事嗎?”
高秀朱點頭,捏著包裹的手又緊了些:“這包點心,是劉叔專門帶給我的,每次他去長安,都會給我?guī)魇芯牌俘S的點心?!?p> 唐川一邊收拾繩索,一邊看向那些點心,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突然,他手里的動作一僵,眼睛也慢慢睜大了。
不會吧——
他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把繩子往旁邊的衙役手里一丟,然后快步走向高秀朱。
在眾人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一把奪過高秀朱手里的包裹,從里面抓起一把幾乎碎成渣渣的點心,用手輕輕一捻,那點心直接就碎成了粉末。
似乎是一種酥類點心,唐川還是不太能確定自己的想法,畢竟沒吃過這種高級貨,他索性捏起一小撮塞進(jìn)嘴里嘗了嘗。
入口即化,優(yōu)秀!
在場眾人登時目瞪口呆。
“你——”高秀朱先是一愣,隨即就想訓(xùn)斥這個瘋瘋癲癲的衙役一番,可再一看,居然是唐川,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高元覺得自己抓住了唐川的把柄,可來勁了,他大罵道:“小潑皮!怎么又是你!你敢侮辱逝者?你故意的是吧?”
唐川橫了他一眼:“這話從何說起?”
“我高家管事的遺物你也要刻意玷污?你還是不是人?”高元面紅耳赤,氣得跳腳。
“好一條忠犬!”唐川冷笑一聲:“你這么蠢,你家主人知道嗎?”
巴通見狀連忙上前訓(xùn)斥道:“唐川!你個小衙役懂什么?一邊兒去!多事!”
說完,還拼命沖他使眼色。
這個小小的舉動讓唐川對這位沒怎么打過交道的捕賊縣尉產(chǎn)生了一點好感。
會護(hù)犢子的領(lǐng)導(dǎo)才是好領(lǐng)導(dǎo)!
唐川沖他笑笑,也不賣關(guān)子,沉聲問道:“人是怎么死的,巴縣尉有結(jié)論了嗎?”
巴通看了他一眼,目露詫異。
這個青年衙役目光冷靜,言語穩(wěn)重,讓他把訓(xùn)誡的話吞回肚子里,不自覺回答道:“初步看,昨夜大雨,死者著急趕路,結(jié)果連人帶馬滑到山下去了?!?p> 唐川搖頭:“不對?!?p> “不對?”巴通疑惑了,“怎么不對?”
眾人也是面面相覷,等著聽唐川的下文,尤其是高秀朱,她已經(jīng)暫時把哀傷的情緒給壓下去了,目光灼灼地看著唐川。
唐川掃視眾人一眼,又從包裹里拿出一小塊尚算完整的點心,握緊拳頭捏碎之后,朝半空一揚(yáng),頓時,碎屑像是一捧塵土一樣散到半空,又撲簌簌落下。
“看到了嗎?”唐川的目光劃過眾人錯愕的臉,緩緩說:“這些點心根本就沒被雨淋過?!?p> “啊?”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那包點心。
高元冷笑一聲:“你怎么知道沒被雨淋過?怎么就不能是被雨淋過之后又干了?”
唐川瞇起眼睛,很想打人:“高管事,你昨夜不在錢塘縣?”
“我?我在呀!我怎么可能不在呢?”聽他問起自己的事,高元梗起脖子,一臉的“關(guān)你屁事”。
“你在?昨天錢塘縣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到今日丑時才停!現(xiàn)在你跟我說這點心是淋過后又干了,丑時到現(xiàn)在不過兩三個時辰,你倒是弄干一個給我看看!”
唐川很少有這么咄咄逼人的時候,他真是要被高元給氣死了!
先前的一點過節(jié)而已,至于處處找自己抬杠嗎?
高元惱羞成怒,大吵大鬧地就要上前理論:“你這潑皮——”
“高管事!”高秀朱喝道:“讓他說下去!”
高元惡狠狠地瞪了唐川一眼,終究還是閉上了嘴。
看在高秀朱的面子上,唐川沒和高元一般見識,他說:“點心沒濕,就說明貴府劉管事的死亡時間只會是在雨停之后,或者……”
“你也說了,昨天丑時雨停,那么說,劉管事肯定是天亮后等雨停了才連夜趕路的!”高元冷哼一聲截住唐川的話頭,“發(fā)現(xiàn)一點端倪便自以為是,真當(dāng)自己有多大本事,這種事情誰會想不到?”
唐川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點頭:“你說得對?!?p> 高元得意地昂起頭,還想說點什么,卻看到高秀朱哀傷的神情。
“大娘子,別聽宵小胡說,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亂,到處瞎攪和!”高元建議道:“劉管事遭遇不幸,我們還是將尸首領(lǐng)回去,讓他入土為安吧!”
高秀朱點點頭,征詢巴通的意見:“巴縣尉,我們這就要將尸體帶回去安葬,今日辛苦諸位,等小女子將一切安頓好后,必定登門重謝!”
“這……”巴通很為難。
高秀朱的要求不那么合規(guī)矩。
事情發(fā)生在官道上,縣衙又大張旗鼓地出動這么多人來山中搜索,就算家屬認(rèn)尸時沒有任何異議,不去縣衙走一遭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巴通混跡多年也不是白給,他很快就找出一個令人無可辯駁的理由:“高娘子,此事尚未了結(jié)?!?p> 高秀朱似乎沒想到自己的想法會遭到反對,微微蹙眉:“此話怎講?既然只是意外墜崖,我高家為何不能將尸體帶走?”
“不,高大娘子別誤會,尸體可以帶走,然而辦事的章法不能亂,此事已驚動了孔縣令,若是大娘子就這樣將人帶走,在下回去不好交差!”本來還想說要她派人跟自己去一趟縣衙,再不濟(jì)寫個字據(jù)之類的,這時卻忽然看到站在高家一行人身后的唐川伸手在頭上比了一對耳朵的形狀,心里突然一亮。
他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更何況……”
果然,高秀朱挑挑眉,不自覺向前走了一步。
巴通見她一副認(rèn)真聆聽的樣子,才說:“大娘子想必聽說了吧,西郊狼患一事?!?p> 高秀朱當(dāng)然聽說過,不但聽說過,她還猛然想起這里就是西郊,不由得打了個寒噤,默默點頭。
“剛才跟仵作稍作探討,貴府管事恐怕不單是意外墜崖這么簡單。”
“你是說?”
巴通沉重點頭:“仵作還沒來得及探查尸體,不過,據(jù)下去搜索的衙役們說,死者少了一條胳膊,想必是被狼給叼去了,那惡狼失蹤數(shù)日再次出現(xiàn),若能就此追查到它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