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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子帶夠了嗎

第九章 月籠紗

銀子帶夠了嗎 看書生 4040 2020-04-11 23:47:34

  旋梯漆黑而狹窄,不可并排,只可通一人獨(dú)走。

  沿著這道旋梯一路向下,旁邊是潮濕厚重且潮濕的磚塊,許悠打著一只火折子,走在前面開路,火折子散發(fā)出點(diǎn)點(diǎn)微光,在四周都是黑暗的旋梯長道之中,足以看清腳下的路了。

  柳寒芳跟在他后面,兩人一前一后,沉默不語,快步行走。

  許悠雖然酒意漸深,但是六子那三下點(diǎn)頭他還是瞧見了的,驚得已經(jīng)喝得迷迷瞪瞪的他猶如冷水澆頭,使勁拍了拍臉,立馬坐了起來開始運(yùn)氣調(diào)息,接連又喝了幾大口水。

  柳寒芳交代了六子一聲,便帶著許悠匆匆趕過來了。

  一般來說不是特別緊急的情況若瞞都不至于大晚上將他叫過來,上一次這般,乃是讓他和整個組織都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

  “夜?fàn)T”這么些年來,最關(guān)鍵的骨干滿打滿算十二人,已經(jīng)去了倆,也就還剩個十人。

  打手不難找,聽話的殺手兼打手則難找,聽話還忠心的,則更加難上加難。

  當(dāng)下手頭的絕佳好手在外頭的有六個人,六個,出事的,會是哪一個?

  一顆心頃刻間便沉甸甸起來。

  這六個人與他或多或少都是有些故事的,或者說也是有緣分。都說殺手無情,都是在江湖里浪落的人,都是人,曰喜怒,曰哀懼,愛惡欲,又怎么會沒有。

  此地乃是秦淮河,霓澈樓。

  在霓澈樓地下有一個暗室。暗室四通八達(dá),乃是當(dāng)年成立夜?fàn)T時秘密安排工匠所修。在這個世道,這種地下暗室已經(jīng)算是司空見慣了,碩大的金陵城像這般的不勝枚舉。江湖恩怨,錢財利益,負(fù)刀帶劍,采花浪子,就是隨便見到幾個在房頂上飛來飛去的人都不奇怪。

  世道大。

  江湖且遠(yuǎn),且近。

  王朝更迭,但江湖可一直都在。

  ······

  ······

  這是一件寬敞且頗為陰冷的地下暗室,掛墻樓梯,從門入一眼便可看見對面那存放藥材的百眼柜和梯子,另外幾張長桌上放著不少其他葫蘆藥材藥壺和一些工具,諸如藥碾藥鼓戥子和長短不一的銀針等等。

  頂上掛著幾盞燈,一眼望去尤其像一個雜亂的中藥鋪?zhàn)?,在進(jìn)門處右手邊還有幾扇門。在那左手邊則放著一張大大的圓桌和一張圍子床,在床邊也放著一盞柱燈。

  窗前淡灰色的輕紗簾子微微下垂,遮住透過來的絲絲光亮,光線一下子便柔和了許多。

  昏黃的微光照在了蘭若瞞的臉上,再加上那一口朱紅得宛如櫻桃的唇。

  明麗照人,配以一張絕色的臉,實在是惹得君恣意憐。

  段決躺在床上,那顆自以為已經(jīng)冰冷的心不斷地碰撞著,他那像刀子般銳利的目光一下子鈍了,連他自己都意識不到,此刻的他那目光有多么溫柔。

  美人面前,又談何方寸?

  蘭若瞞坐在床邊,一只手放在他的胸口上輕輕地揉搓著,一邊說道:“好些了嗎?”

  “好多了。”段決聲音低沉。

  “平安無事,回來便是好的?!碧m若瞞淡淡地道。

  段決沒有說話,他長處一口氣。

  在他的眉間有一道滲人的疤痕,他與蘭若瞞四目相對,后者微微一笑,段決伸手放在她的手背上。

  “金憐,我還有一年,這一年結(jié)束了,我們走,好嗎?”段決語氣堅定。

  蘭若瞞看著他眼里的溫柔,她的目光也逐漸柔和下來。她俯下身,輕輕地靠在段決的胸口上

  “走?又能去哪呢?!?p>  段決笑了一聲。

  “這天下何其大,五湖四海,南北東西皆是萬里,我們?nèi)ツ睦锊恍???p>  “我的贖身費(fèi)可是很貴的,我又如何走得了呢?”

  蘭若瞞坐了起來,莞爾一笑。

  段決將握著她的那只手緊了緊,說道:“只要你想走,我一定能夠帶你走,天涯海角,我想帶你走,就算是他也找不到。”

  “我不能走,他的事情還沒有做完,我得陪他?!碧m若瞞輕搖幾下頭。

  我得陪他。

  段決一陣心寒。

  他愈發(fā)分不清了。

  倘若中意的是我,又為何執(zhí)意要陪他?

  “找一個死人破一個根本就破不了的案子,你要等到何年何月?”段決一下子有些激動。

  蘭若瞞伸出手,輕輕地?fù)崦奸g那道疤痕,溫和地道:“別動,你還有傷。那如果我不還完這筆債,我此后能心安嗎?”

  她的手非常冰冷,但是肌膚細(xì)膩,纖纖玉指。

  段決眼眸黯淡,面露失落,腦海中陡然涌現(xiàn)一道身影,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對這個人的厭惡一次又一次地加深,他甚至都不想再看到那張臉。

  蘭若瞞收回手想要站起來,段決一把拉住她。

  她微微歪頭,抿嘴笑道:“被裴公看到就不好了,他們也差不多該要到了。這里太潮太涼,受了這樣的傷,還是要好好養(yǎng)一養(yǎng)才好。我再去給你拿層毯子來?!?p>  聞言,段決才不舍地放開了手。

  他望著蘭若瞞纖瘦的背影,在這間陰冷的地下暗室里,他覺得他們的感情就像是在這種地下荒蕪里生長蔓延。

  不見天日。

  他心里愈發(fā)不甘。

  蘭若瞞把手收回,轉(zhuǎn)過身。

  段決習(xí)慣性地咬緊牙齒,發(fā)出點(diǎn)點(diǎn)牙齒之間摩擦聲,整個人也陡然間恢復(fù)到平日間的樣子,面無表情,陰森可怖。

  他看著天花板,雙眼無神。

  他突然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魂牽夢繞一個死人這么多年,懸案遲遲沒有線索,倘若一直破不了,你就要一直陪著他嗎?”

  在轉(zhuǎn)過身的瞬間,蘭若瞞的一張臉便褪盡了笑容,她聽得話語,端于腰間的手緊了緊,眼神中卻是流露出一股厭惡。

  她搖了搖頭,還是輕描淡寫地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這句話你可千萬不要在他面前說,如果你還想帶我走的話?!?p>  語落,她往另外房間走去。

  走到入口處的掛墻梯旁邊時,那道厚重的大門卻被沉沉地推了開,兩道高挑身影接連進(jìn)了來。

  許悠進(jìn)門吹熄了火折子,從樓梯邊緩緩走下來,他望了一眼床上的段決,隨即又轉(zhuǎn)頭說了聲:“蘭姑娘,可有些日子沒見著了啊。”

  “少鏢頭也回來了啊。”蘭若瞞笑道,鼻子卻是已經(jīng)聞到了兩個人身上的酒氣。

  想來是剛到,柳寒芳為他接風(fēng)洗塵。

  柳寒芳在門口定了定,他一眼就望見了床上陰沉著臉的段決。

  段決同往常一樣,有他在的地方,周圍便仿佛要結(jié)冰一般。

  他走下來,與身旁的蘭若瞞對視一眼,蘭若瞞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一股不可言喻的默契油然而生。

  還好,倒是人還在,沒有壞到那個程度。

  他與蘭若瞞對視的那一眼剛好又被斜著眼的段決看到,段決收回目光,面色更加陰沉了幾分。

  柳寒芳問道:“裴公呢?”

  “在里面煎藥。”蘭若瞞回答道,“我去看看,你們聊?!?p>  柳寒芳朝著床邊走了去,許悠雙手抱著后腦勺,靠在墻邊。

  短短幾步,柳寒芳一邊走一邊卻是流露出一股隱隱的壓迫感,他不再是平日里那個溫和平靜的柳家三郎,而是“夜?fàn)T”的首領(lǐng),這個名動中原的殺手組織的掌控者。

  段決心高氣傲,但是在柳寒芳面前他也不敢太過放肆,他從來都看不透這個人,他是深不見底的一潭死水,又如何能看得清?

  柳寒芳心頭盤算著,段決的手臂和小腿上都綁著紗布,面色一陣泛白,想必是內(nèi)傷更重。他過來還沒先開口,段決倒是冷笑道:“好雅興啊,喝著好酒,吃著好肉,聽著小曲,嘖,這日子多快活?!?p>  段決偏著頭,一副十分不悅的樣子。

  這日子多快活。

  柳寒芳倒是沒有生氣,他淡淡地道:“說吧,被誰打成這樣?”

  段決沉默下來了,一時有些語塞,他一向自傲,此番卻是被人打成這個樣子,狼狽得逃了回來,要不是仗著地勢熟悉,身法輕功也著實練得不錯,恐怕逃都逃不走,這條命就要交代了。

  段決想要起身,奈何身體虛弱,胸口疼痛,只能躺著說道:“祁一南。”

  靠在墻邊安靜地聽著話的許悠聽到這個名字,眉頭逐漸聚攏。

  “暴露了?”

  “沒有。我殺明曌堂堂主的時候花了很大一番功夫,身體已是有傷,不然我不可能輸給他?!?p>  麻煩了。

  祁一南這個人對于柳寒芳來說倒是沒有什么,雖然段決吃了虧。

  只是這個人的身份,他乃是南岳劍俠風(fēng)無存的三弟子,江湖中人津津樂道的劍術(shù)天驕。年少論劍便成了名,懲惡揚(yáng)善,樂行善事,倒是風(fēng)評一片叫好。

  江湖上門派繁多復(fù)雜,高手如云,但是最頂尖且聲名遠(yuǎn)揚(yáng)的就那么幾個,一江湖畫坊名曰三千丹青,一個專門品評江湖中人的派別,里面專納見聞廣博的奇才,其代代坊主走南闖北,自身便是江湖百曉生,便是定了個三山五岳出來,以此冠高手名號,是為江湖地位和實力的一種彰顯。

  當(dāng)下中興之年,那江湖人字譜上,除了三山五岳,還多了一燈一人。

  皆是“老”中頂峰。

  祁一南非是惡徒之人,本身實力也不俗,如果段決暴露了,祁一南執(zhí)意要追殺他,那事情便相當(dāng)難辦了,無論哪一方死都是不能接受的事了。

  段決死了,柳寒芳要少一個好手,祁一南死了,這么一個愛徒喪了命,當(dāng)師傅的不得追查到底將那個人給千刀萬剮?

  當(dāng)下正值用人之際,雖然他知道段決對他一直心頭一直頗有不滿,但是兩人有約在先,他也算是守約之人。

  都賠不起。

  “他為何要追殺你?”

  “我撤走的時候,他剛好出現(xiàn),也跟著追了過來,運(yùn)氣不大好,是恰巧撞見了。”

  柳寒芳左右踱步,段決也是目露疑惑。

  “我同他邊打邊退,后來路過鳳陽的時候被我甩掉了?!倍螞Q慢悠悠地說道,“他若是去查,能得到了有人買明曌堂堂主的命的消息了,不難知道是‘夜?fàn)T’的人接下的。”

  查確實能查到,但是也僅僅只能查到一些皮毛,無傷大雅。

  見不得光的一群人,若是一個不慎泄露了身份,此乃大忌。

  “沒有暴露便好,仇家這么多,多他一個不算什么?!?p>  柳寒芳如是說,段決肯定多多少少露出了些許特征,對于祁一南這種高手,細(xì)心觀察一下倒是不難發(fā)現(xiàn)。他若是死咬著不放,于段決來講也是個麻煩。

  世事蹊蹺,沒人知道在你起火的時候,你的仇家是不是會突然出現(xiàn),然后給你添一把柴。

  段決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柳寒芳還在思索間,蘭若瞞抱著一床被子過來放到了床鋪上。

  她說道:“倒是還有一件事?!?p>  該是還有事才對,不然也不會急匆匆把柳寒芳叫過來。

  “你講?!?p>  蘭若瞞徐徐說道:“聞汀傳來消息,過幾天中秋節(jié),樓里辦的‘丹桂花會’,恐怕是太平不了了。有人在鬼市出價兩千兩銀子,要買威隆鏢局大鏢頭蕭至的腦袋,據(jù)說是羅剎夜叉接下了,應(yīng)該也快要到了。那蕭至早先便已經(jīng)在花會預(yù)訂了席位,花會當(dāng)天人多眼雜,我擔(dān)心他們會在樓里動手?!?p>  威隆鏢局蕭至,而且還是兩千兩。

  許悠在旁邊說道:“蕭至江湖行走多年,擅用斧頭,憑著一把闊斧在這金陵一帶名聲倒也算響亮,本身功夫便是不錯,身旁還經(jīng)常跟著四個好手,還叫什么四魁斗,也就是這一點(diǎn),那些個要運(yùn)鏢的東家經(jīng)常點(diǎn)名道姓要他親自送東西。我怎么不知道他那條命會有這么值錢?這手筆夠大啊?!?p>  柳寒芳不解,蕭至據(jù)他所知,并沒有什么背景,草根出身,幾乎算是一張白紙,是惹了怎樣的禍才會讓人出兩千兩銀子來買他的性命。

  但是這還不是最讓人不解的,更離奇的是蘭若瞞接下來的話。

  “還有更古怪的。聞汀說有人也給我們出價了,同樣是兩千兩,買他的項上人頭。我們接,還是不接?”

  事情愈發(fā)撲朔迷離,柳寒芳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同時出價,買兩撥人,一條命。

  羅剎夜叉七人眾,專接難啃價高的硬活。

  夜?fàn)T名氣響亮,但是取人性命這種種活卻是特別挑。

  這必然是背后之人別有用心,憑羅剎夜叉的實力,七位一體,要解決掉蕭至應(yīng)該是綽綽有余的了,又為何要讓夜?fàn)T也來摻一腳?

  還是說,發(fā)出這番懸賞的,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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