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廣場在妱兒眼前變成一面玉鏡,倒映著孟璇璣和她兩個人的影子。
隨著一聲嬰兒的啼哭,玉鏡上的影子被吸入其中,呈現(xiàn)出另一個畫面。
……
漆黑的夜空電閃雷鳴,似乎隨時都有大雨潑下。
一個身穿香門特有服飾的中年男子,正怒嚎著穿梭在一片石林當中。無論是擋在他面前的石柱,還是橫亙在眼前的懸崖,他都視若無物呼嘯而過。仿佛那些屹立于世間千年萬年的山石,就跟紙做的一樣。
中年男子像在找尋什么,也像在發(fā)泄心中怒火。
夜空被數(shù)道粉雷照亮,其中一道更是極不識趣徑直沖著男子劈來。只聽見男子口中吼出一個“滾”字,粉雷便在天空拐了幾道彎。
咔嚓一聲。粉雷就在不遠處落下,留下一片火光。
短暫的寧靜,讓男子停在空中。他目光堅定的看著一個方向,正打算繼續(xù)前行。
可就在這時。
一聲嬰兒啼哭,讓這個被仇恨沖昏頭腦的男人生出片刻遲疑。
這里怎么會有孩子?救,還是不救?
賒香人不插手世間俗事早已是慣例,何況還有“八門之約”。
正當男子決意離開時,嬰兒的哭聲又一次傳到他耳邊,竟然比遠處的雷聲還大。
男子一咬牙,雙拳緊握。看著先前注視的方向,轉(zhuǎn)身消失在那片火光的方向。
等到男子趕到,看著眼前的一幕卻愣住了。
只見地上一丈大小的深坑周圍,一塊塊粉色的玉石正在燃燒著,散發(fā)著他在香門內(nèi)也不曾聞過的氣息。
男子緩步走近一看,坑內(nèi)躺著一個嬰兒,水汪汪的眼睛噙著淚,正吮吸著自己的大拇指。
看到男子出現(xiàn),嬰兒將手從嘴里拿出,沖他伸了伸手,似乎想要抱抱。
中年男子仰面望著夜空中早已遠去的粉雷,躬身將嬰兒抱在懷里。
這一瞬間,男子憤怒的心居然軟了下來,看著嬰兒臉上那道正在流血的疤痕,用一根指頭生疏地擦拭兩下。
男子說道:是誰這么狠心,把你一個人扔在這里?
他剛才就察覺到夜空中閃電的異樣,只不過一心想要弄清真相,沒有閑功夫浪費。
可眼下望著懷里的嬰兒,他猶豫了……
然而這個時候,一股暖流順著男子的胳膊直流,又沿著他的褲管滴答而下。等他意識到這些是嬰兒的尿,靴子都已經(jīng)濕透了。
四目相視,大眼小眼。懷中嬰兒突然笑了,笑得男子都有些不好意思。
或許正是這一泡尿,澆滅了男子心中的怒火,也讓他愈發(fā)清醒。
香門近乎滅門,真相還重要么?就算知道了真相,他又如何憑一己之力扭轉(zhuǎn)乾坤?
嘆氣,搖頭。再嘆氣,再搖頭。
男子索性將嬰兒放在地上,摸索著解開裹在外面的襁褓。他一邊解,一邊說道:小小年紀,尿還不少。
直到包裹著嬰兒屁股的那塊尿布出現(xiàn),男子的意識忽然定住了。
這是……月族獨有的月蠶絲?
男子懷著心中疑惑解下那塊尿布,才看清那是一塊質(zhì)地一流的手帕。手帕拐角上繡著一個“妱”字。
妱?想來這手帕的主人才是你的親人吧。那你以后就叫妱兒,做我的徒弟!
男子自言自語,將繡著“妱”字的手帕放在一旁,像個奶爸一樣學著換尿布……
中年男子正是孟璇璣,直到他把自己那身香門門服撕的只剩下幾條,才終于把妱兒裹成了“粽子”。
對于孟璇璣而言,他也和天下所有男人一樣,換尿布才是迄今為止最難的修行。
夜盡天明,孟璇璣帶著妱兒回到香門。
……
玉鏡上的畫面定格在他們回到香門的一瞬間。隨著畫面淡去,孟璇璣和妱兒的影子又一次倒影在玉鏡上,一個已經(jīng)變老,一個已經(jīng)長大。
從始至終,孟璇璣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他根本不需要多說任何一個字,也能看得出他心里對妱兒的愛。
反倒是妱兒目睹這一切,并沒有太多感觸。她從懂事起就有師傅愛,有師兄疼,除了要經(jīng)常扮成假小子以外,還沒有遇到不高興的事。
此刻見孟璇璣一言不發(fā),妱兒又憋出了一肚子壞水。
“師傅!”
“嗯?”
“老實說,你給我換過多少次尿布?”
“額……你這丫頭,想套我話?”
“哪有~妱兒就是想知道,為什么今天突然讓我知道這些。平日里任我怎么追問,你都不肯告訴我!”
“因為,為師就要離開了……”
妱兒挽著孟璇璣的胳膊突然松了松,眼淚刷的就下來了。
她沒有哭出聲。長這么大,她一直都像個男孩子,寧可流淚不愿哭。
她努力張了張嘴,剛到嘴邊的幾個字就被淹沒在淚水里。那么咸,那么咸……
孟璇璣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帶大,又豈能看不出她想問什么。伸手將妱兒攬入懷中,任由她的淚水打濕胸口。
“孩子,想哭就哭出來吧!
我也知道你想說什么……自從把你帶入香門,已經(jīng)十八年過去了。十八年來我?guī)缀鯊奈措x開過你們二人。
可是人活一世,有些事必須去做。香門門規(guī)賒香人不可動情,所以這十八年來我都是只收香債,從不賒香于世人。
因為,有你們在,我不動情情動我……”
妱兒終于哭出了聲,就像當年初見孟璇璣時一樣,那聲音,足以蓋過雷音。
……
也不知過了多久,妱兒的哭聲才漸漸停止。
“師傅你要去何處?妱兒要跟你一起去!”她仰頭看著孟璇璣臉上的褶皺,眼中從未有過的堅定。
卻見孟璇璣輕輕搖頭,將雙手放在妱兒那窄小瘦弱的肩膀上:“十八年時間太少,很多東西來不及說給你聽。就比如說,為何時至今日你仍然無法掌控自身氣息,提升修為?!?p> “借口!都是借口!您就是不想讓我再跟著,還把我當做那個要時刻換尿布的累贅……”
妱兒的話有些聲嘶力竭,她一口氣道出心中誤解的同時,也似有一根針扎在了孟璇璣心口。
片刻后,孟璇璣松開手,又一次面向香門中最高的主峰天香山。
“山高人為峰!我香門修行功法與其他七門截然不同。
香門中人只有第一次賒香成功,才能夠作為真正的賒香人,入天香冊,修習心法!
隨著賒香人對香緣的掌控愈發(fā)純熟,能夠收回的香債也就越多,修為的提升也就越快。
八門中人,修為境界都分為‘十二劫’。仙門經(jīng)歷十二仙劫達到巔峰,魔門則是十二魔劫……
因為你是女兒身,直到今日才成功賒香,未入天香冊,所以你的修為連一劫境界也未達到?!?p> 聽孟璇璣一席話,妱兒有些垂頭喪氣:原來自己連個累贅都算不上。
可孟璇璣似乎早有打算,一把拎起妱兒,直接往天香山腳下丟去。
幕水公子
賒香小課堂:其實這一章節(jié)的信息量是很大的,不管是作為伏筆還是闡明師徒關(guān)系,含情量都很高。簡單代入一下修行體系,畢竟本書篇幅遠超「聞魚」,而且賒香不是一上來就深情的故事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