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fēng)明媚,又是上巳佳節(jié),此情此景,如何不想好好玩一玩?羊獻容尚在猶豫,兩個丫頭也按捺不住了,拽著她的衣袖,使勁攛掇著:“小姐,我們?nèi)タ纯窗???p> 此時,民風(fēng)已極為開放,男女大防也只是在表面上維持著,實際有青年男女私下授受,也并沒有誰會厲聲斥責(zé)。賈南風(fēng)的妹妹,也就是賈謐的母親——賈午,年輕時在家中,遇到父親賈充的屬下韓壽,一個青年俊秀公子,一個閨中妙齡少女,相見之下,郎有情妾有意,眉來眼去之間,已然難舍難分。
賈充時常見女兒神情愉悅,面色格外嬌艷,一開始也沒在意,直到在韓壽身上聞到先帝特賜他的西域奇香,才意識到女兒與其已有私情,考問之下證實確有其事,也就順水推舟,將賈午嫁給了韓壽,二人遂得所愿。一時傳開,“韓壽偷香”的故事在洛陽城街頭巷議,不知讓多少洛中少年心向往之。
二十四友之一的潘岳,是洛陽城有名的美男子,長得面如冠玉,目如朗星,不僅年輕姑娘愛慕,就連上了年紀的老婦人,見了他,那飽受歲月侵蝕的滄桑面容都會舒展幾分,因此,只要他一出門,就會被圍觀,馬車在街上轉(zhuǎn)一圈回來,車上滿載的都是女人們?nèi)咏o他的各色瓜果,在洛陽城傳為美談,引得人們紛紛效仿。
見梁蘭璧如此熱情,不忍掃她的興,況且畢竟年輕,也難免好奇,想了想,羊獻容也就跟著她踏著石階,循著喝彩聲方向快步跑去。
兩人帶著婢女往前走,看到一處矮墻圍起來的院落,喝彩聲正是從那里傳出來的,兩人探頭看去,方知那是一處射圃。詢問之下,得知是豫章王司馬熾與一幫人等這里射箭玩耍,旁邊站了一排執(zhí)戟守衛(wèi),也有一些貴婦人帶著丫鬟在一旁觀看。
此時執(zhí)箭的是一名胡人,生得虎背熊腰,身材魁梧,高鼻深目,輪廓分明,讓人望而生畏,只見他對眾人的呼喊充耳不聞,左手執(zhí)弓,右手勾弦,雙眼對著正前方的箭靶,拉滿弓,一箭射去,正中靶心。人群中又是一陣高聲喝彩,有司算得他得十二籌,恭喜之聲不絕于耳,他朗聲大笑,將弓交給一邊的仆人,拱手退下,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
再上來的卻是一位極其儒雅的年輕人,見他如此娟秀、典雅,梁蘭璧不由得小聲說道:“看他這文弱模樣,拉得動嗎?”
旁邊站著的婢女看了看她,不滿的說道:“我家王爺水平很高的,剛才那位是成都王帳下的積弩將軍劉聰,王爺就是聽說他的箭術(shù)高,所以特地要向他請教的?!?p> 梁蘭璧聽了,撇撇嘴,沒再說話。
只見衣著華麗的司馬熾款步邁下臺階,走到射位,接過旁人遞過來的弓和箭,如劉聰一般,左執(zhí)弓,右勾弦,試了試,爾后調(diào)整站姿,拉滿了弓,箭一離弦便迅速飛向箭靶,不偏不倚插在了箭靶中心。
“好?!绷禾m璧不待眾人喝彩,先自拍手喊了起來。
少女甜美的喊聲在場中響起,無數(shù)道目光齊刷刷投過來,兩人再大膽,也不由得面紅耳赤,梁蘭璧朝那貴族少年看了一眼,便由著羊獻容拉著跑出了射圃。待離得遠了,兩人才互相對視,哈哈大笑,梁蘭璧笑道:“想不到豫章王長得這么文弱,這箭術(shù)還真是不錯。”
羊獻容瞧了瞧她,只見她雙眼熠熠生輝,剛剛跑過來,臉上泛起的紅暈還未消褪,擰了一把她的臉,嘻嘻笑道:“他長得也不錯呢,與你正好相配?!?p> “你胡說什么呀?!绷禾m璧見被她說中心事,一剎間羞得滿面通紅,上來就要抓她的手,兩人嘻嘻哈哈扭打在一起。
“有人來了。”
兩人正說笑打鬧著,采文、薈質(zhì)眼尖,遠遠看著石崇領(lǐng)著一幫人朝著她倆所在的方向緩步而來,石崇正指著遠處的景致與他們講解。旁邊正好是一片太湖石筑就的山洞,二人從山洞繞過去,發(fā)現(xiàn)又是一番景色。一條石子鋪就的甬道彎彎曲曲的通向一處院落,只見那院落由白墻灰瓦的院墻圍了一圈,里里外外種了也不知有成百上千桿竹子,甬道兩旁也是翠竹青青,兩人看了這隱蔽的竹苑,只更覺幽深異常,便信步由那甬道走進院子。
她二人只當(dāng)里面沒人,待走近,才見院中煙霧繚繞,七八個人峨冠博帶,各執(zhí)麈尾,筒簟鋪地,據(jù)案而坐,款款而談,案上鋪設(shè)著香爐、鮮果、酒爵,旁邊童仆執(zhí)扇輕搖,另一角落里,還有兩名童子正在溫酒。
兩人見此場景,趕緊退了出來。這幾個人大多都是四五十歲的年紀,梁蘭璧都不認識,羊獻容卻認得其中幾人,尚書令王戎、河南尹樂廣、太尉王衍,都是朝廷重臣、國之柱石,只因這幾人相貌出塵脫俗,膚色潔白如玉,人稱王衍為玉樹,樂廣為玉山,讓人一見難忘。
“容姐姐,他們吃的是什么?”梁蘭璧看了里面情形,只覺怪異,見他們似是盡皆就酒吃著什么粉末狀的東西,卻不知吃的什么美味。
“五石散?!?p> “啊,這就是傳說中的五石散。”這種東西,她只聽說過,卻不曾見過,只聽說服了五石散,能延年健體,增強體力,讓人神清氣朗。
“你說你有見到鬼,那我問你,那鬼可是穿著衣服的?”
“自然是穿著衣服?!?p> “那難道衣服也有鬼嗎?”
“這……”
羊獻容沒有接梁蘭璧的話,幾個人聽到“鬼”的話題,都安靜下來,聽屋子里面的人說話,顯然說見過鬼的人被問住了,一時答不上來,屋子里短暫的沉寂。
“姐姐,你說這衣服可有鬼嗎?”梁蘭璧把里面對話聽進去了,自己也不禁思考起來。
時人都喜歡探討一些玄學(xué)問題,羊家世受儒學(xué)影響,講究的忠君愛國,對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羊玄之向來敬而遠之,羊獻容受其影響,也難免對這些自詡名士之人有些不屑,有些嘲諷的說道:“子不語,怪力亂神?!?p> “就是,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接這話的是一旁的采文。
“好,好,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你這丫頭也了不得?!绷禾m璧抓了一把采文的胳膊笑道。
“可不是,他們這些就酒服藥、清談老莊的名士風(fēng)流,我可學(xué)不來?!?p> 誰知梁蘭璧卻“噗哧”一笑,向遠處努努嘴道:“我知道,有些人不名士也風(fēng)流?!?p> 其余幾人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原來是劉琨獨自一人,穿著寬大的青色衣衫,頭上帶著黑色介幘,盤囊、寶劍懸掛在腰間,仰首挺胸的大踏步向前走來,神情脫俗不羈,自信張揚,一派貴介公子的模樣,引得一路上的侍女側(cè)目偷笑。想必是剛剛看到她,所以偷偷離開了石崇一行人單獨過來找她。
梁蘭璧見狀,笑鬧的推了羊獻容一把,帶著幾個婢女,提著裙裾,嘻嘻哈哈的穿越竹林,躲到一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