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兩人談心

　　溫涼寒站在門前，眉頭微皺，伸了幾次手意欲敲門，卻又都放下。

　　屋里的燈亮著，燭火不時閃爍，映出的光盈盈跳動。

　　“王爺！”

　　張饅的聲音自背后傳來，嚇了溫涼寒一跳。

　　“您在這呀，剛我問阿玄，他還說不告訴我。”

　　溫涼寒眉間一抽，神色有些不自然，清了清嗓子問道：“你來這兒干什么？”

　　張饅連忙把手上的包袱遞給王爺看，“陳卿現(xiàn)在住在幽蘭殿，她又動不了，就叫我把她屋里的東西都拿來。”

　　“好，你進(jìn)去吧?！?p>　　聲音淡淡，帶著一絲低落。

　　還未等張饅動作，阿玄就行至兩人身邊，沖溫涼寒行禮道：“王爺，張饅找我還有點(diǎn)事，不是，我找張饅還有點(diǎn)事，還請王爺恕罪?！?p>　　說完，阿玄就把張饅手里的包袱一把搶過，硬塞到了王爺手里。

　　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驚的張饅張大了嘴，不知道阿玄此舉何意，就連一向處亂不驚的溫涼寒，此時臉上也帶著一絲疑惑。

　　“王爺，這個還是勞煩您送進(jìn)去吧，屬下找他真的是急事，先告辭了?！?p>　　“哎，阿玄！你找我什么……唔！唔……”

　　張饅話還未說完，便被阿玄一把捂住嘴拽走了，只剩下溫涼寒一人站在原地，看著兩位漸漸遠(yuǎn)去的身影很是不解，旋及又看看手中的包袱，微微會意。

　　聽見有人敲門，陳卿閉著的雙眼微微睜開，又因?yàn)樯眢w虛弱無法下地行走，便喊了句進(jìn)來。

　　本以為是張饅來給自己送行李，誰知道竟是溫涼寒。

　　溫涼寒把門輕輕關(guān)上，走到陳卿面前，將包袱放到她身側(cè)，淡聲道：“這是張饅送來的?！?p>　　陳卿微微點(diǎn)頭，敬聲道：“多謝王爺。奴婢原是托張饅送來，沒想過會勞煩王爺?！?p>　　“你在這養(yǎng)傷，我本以為不會缺什么?！?p>　　溫涼寒不顧她話里的生疏，繼續(xù)說道。

　　“并非缺什么，府中的人都待我很好，王爺救我性命，又讓我呆著這里休養(yǎng)，陳卿已是感激萬分，又怎敢嫌棄照顧不周?！?p>　　聞言，溫涼寒偏過頭去，看著桌上的燭火，露出一絲苦笑。

　　“你一定要這般同我說話嗎？”

　　屋里蠟燭只點(diǎn)了兩盞，光線并不耀目，很是柔和。

　　陳卿躺在床上，看著他的側(cè)臉，輪廓像是刻畫雕琢般姣好，長長的眼睫下是略帶憂郁的眸子，雙唇也勾出一個苦澀的笑容，竟讓陳卿一時征住，話也梗在喉里說不出口。

　　見一直沒人回答自己，溫涼寒轉(zhuǎn)過頭看她，剛一對上她的眼睛，就見她一下把目光錯開，低頭看著蓋著的被子，就是不去看自己。

　　“陳卿，是因?yàn)槲疑洗瘟P你，所以你還記恨我？”

　　“奴婢之前已經(jīng)說了，那本就是我的錯，受罰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不存在記恨一說?！?p>　　“那你為何回來之后，性情大變，還……”

　　還對我如此冷漠生疏，從不似之前般隨意。

　　“王爺多慮了，與王爺無關(guān)，只是陳卿想明白了一些道理。”

　　陳卿直接解釋道，仍是沒看他，語氣很是冷淡。

　　“我來到這里，沒想過高高在上俯瞰眾生，卻也沒想過會讓人狠狠踩在腳下?！?p>　　溫涼寒看著她空洞的雙眼，沒了之前的靈動，像是一處汩汩的清泉忽然間變?yōu)橐惶端浪?p>　　“陳卿，我自小性子淡，無論發(fā)生什么，我總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不會過分高興，也不會過分急躁，在我看來，無法解決的事情，縱是再怎么焦頭爛額還是不會解決，所以著急也無用?？墒亲詮谋荒憔认?，你總能輕易把我弄得心煩氣躁，你從來不按常理出牌，而且哪怕我想盡辦法，用到你那里統(tǒng)統(tǒng)不奏效?！?p>　　說到這里，溫涼寒嘴角微微帶笑，語氣也輕松了些許，頗有點(diǎn)自嘲的意味。

　　“你讓我感覺到很無措，也很無奈，可我不知道為什么，所以那天你說那些話的時候，我罰你，更多的是想告訴我自己，對付你，我還是有辦法的，我還是能應(yīng)對的。”

　　“可是沒有多久我就發(fā)現(xiàn)，那個所謂的辦法，是個錯誤?！?p>　　話語中帶了些悔意，聲音淡淡，悠悠傳到陳卿耳邊。

　　不知不覺間，陳卿的眼神竟也慢慢上移，看向溫涼寒的雙眸。

　　溫涼寒一直看著她，目光里像是映著一旁的燭火，灼灼的閃著光亮。

　　“你還是讓我束手無策，一開始我想過和你道歉，可我張不了口，不知道怎么面對你，就只能告訴阿玄，讓他找人第二天一大早就把你放出來，而我，直接在當(dāng)天晚上逃到恩師那里去?！?p>　　說到逃，溫涼寒展齒一笑，微微搖了搖頭。

　　他從未想過，原本處事一向果斷的他，竟然會選擇逃避。

　　“原本我想，我們兩個先各自冷靜一段時間，說不定再見面就會沒事了，我又能回到原來那個溫涼寒，可讓我沒想到的是，再見面，竟成了這樣。”

　　“我知道你在尹寒熙那里受了委屈，折了性子，可別把氣升到自己身上，是我，讓她們有機(jī)會綁走你，也是我，讓尹寒熙怪罪于你，所以，你可以怪我，但是沒必要?dú)庾约??！?p>　　溫涼寒聲音淡淡，娓娓道來，一字一句卻把陳卿的頭壓低了，眼眶也慢慢紅了。

　　“她是皇上的女兒，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這件事情看似與我沒有一點(diǎn)關(guān)系，卻都是因?yàn)槲?，也讓我第一次感覺到慚愧，小肚雞腸害自己的救命恩人被人一連折磨七日，命人搜遍了京城，卻獨(dú)獨(dú)忘了皇宮，害人的兇手，想處置卻又無能為力，陳卿，你看，沒用的是我?！?p>　　“王爺，你別說了?！?p>　　一字一句，砸在陳卿心里，濺起陣陣漣漪，蘊(yùn)在她的眼眶，她不能再聽了，再聽下去，真的要哭了。

　　這么些天，陳卿一直憋在心里，說不生氣是假的，可是生誰的氣？怪來怪去，最后只能怪到自己頭上，仗著自己來自現(xiàn)代，多見識了幾百年的歷史，所以在內(nèi)心深處一直帶著一種優(yōu)越感，殊不知，自己再怎么見多識廣，可在古代，在別人的屋檐下，還是不得不低頭。

　　“好，我不說可以，那你告訴我好不好？告訴我你受了什么委屈，告訴我你有多疼，你有多生氣？”

　　陳卿從沒聽過這樣說話的溫涼寒，從不似之前般冰冷，語氣里盡是溫柔，小心翼翼的哄著自己。

　　一直自詡堅(jiān)不可摧的陳卿卻也撐不住了，曾經(jīng)的她不信，那些跌倒的孩子，若是身旁沒人，便不會哭鬧自己站起來，可若是有人在一旁關(guān)心問詢，自己便是怎么也不可能起身了，只能讓他人抱起來，眼里還必定含淚。

　　她一直覺得，所謂哭鬧，還是怕疼，還是不夠堅(jiān)強(qiáng)罷了。

　　原來，不是不信，而是固執(zhí)的不讓自己相信，因?yàn)樗?，自己的旁邊，肯定不會有人關(guān)心，不會有人抱自己起來，那又何必去幻想、去相信呢？

　　陳卿一下子抬頭，看著溫涼寒，曾經(jīng)的疏離已經(jīng)變成一臉的委屈，嘴角越撇越向下，眼前的溫涼寒也是越來越模糊，眼前遮了一層水簾。

　　溫涼寒一下子征住。

　　自己被人環(huán)腰抱住，那人把臉埋進(jìn)自己懷里，一個勁兒的哭喊。

　　“王爺，我陳卿這輩子沒這么窩囊過，他們打我，我想打回去，可我被綁著動彈不了，我想罵回去，可我嗓子根本喊不出聲，鞭子抽在身上真的很疼，我也怕死，我也想哭，可是那里的每個人都不會可憐我，所以我不能哭，憑什么？憑什么她能隨意打我，憑什么我的死活要捏在別人手里……”

　　陳卿坐起身子，一頭扎進(jìn)溫涼寒懷里，邊哭邊喊，到最后已經(jīng)是上氣不接下氣，聲嘶力竭的喊出聲來。

　　以為自己心比磐石，卻也只是故作堅(jiān)強(qiáng)。

　　溫涼寒伸出手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動作有些木訥，也有些不自然。

　　陳卿好一通哭鬧，把自己這幾天的委屈全盤泄了出來，將溫涼寒胸前的衣衫濕了大半，到了后來，語氣也回到了之前般心直口快。

　　良久，哭聲漸漸小了，陳卿慢慢從溫涼寒懷里退出來，神色頗為難堪，很是不好意思，皺著眉用手拂了拂溫涼寒衣服上的被自己淚水打濕的地方，還是帶著哭腔，聲音卻是又小又輕。

　　“王爺，我、我嚇著你了吧？”

　　溫涼寒帶著淺淺笑意，眼底盡是溫柔，繼續(xù)輕聲安慰道。

　　“陳卿，曾經(jīng)我怪你不講禮數(shù)，總是以下犯上，可當(dāng)你真的對我畢恭畢敬我又覺得別扭，如果你現(xiàn)在真的敬重我，那就要聽我的話，我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命令你，就像現(xiàn)在這般，回到原來的脾性吧?！?p>　　聞言，陳卿伸手抹了把眼淚，先是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害怕溫涼寒沒看清，便重重的點(diǎn)了幾下，哽咽道：“知道了?！?p>　　“好，那我也承諾你，不會再讓尹寒熙借著身份加害于你，我已經(jīng)稟告皇上，告訴了皇上你的另一個身份，從今往后，在那皇宮之中，你也不再是我王府的一名粗使。”

　　陳卿聽的有些莫名，問道：“那我現(xiàn)在是什么??？”

　　溫涼寒偏過頭去，清了下嗓子，看上去有些不自然，也有些猶豫，磨蹭了好一會才囁嚅道：

　　“我的…我的救命恩人?！?p>　　陳卿破涕為笑，伸手擦了一下眼角的淚滴，眼波盈盈道：“那有多厲害？”

　　溫涼寒看著她久違的笑顏，眼角雖然還掛著淚，卻是晶瑩明澈，一掃之前的空洞無神。

　　“比我厲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