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請完安,門就又被叩響了。
“母親,蘭兒帶著湘兒來給您請安了?!?p> 人還沒進來,聲音便從門口傳了進來。
陸離看著門口進來的母女倆,看上去可是比她這個嫡女要氣派多了。
年長的那個就是蘭姨娘了,她今日穿了一身紫丁香色的紗裙,裙擺用絲線繡了大片的牡丹,領(lǐng)口袖口也繡了許多精致的花蔓,外面罩了一件同色的輕薄的霧紗比甲。頭上插了一個鑲著米珠的紫丁香頭釵,耳上掛的也是一套的米珠紫丁香耳墜子。
年幼的那個,不必說便是她的庶姐,三小姐陸清湘了。
陸湘下個月便及笄了,穿的有著豆蔻少女的嬌俏,桃粉色的紗衣繡了很多精致的桃花,那花蕊也都是用絲線細細繡成的,紗裙是鵝黃色的,繡了一圈的鈴蘭,走路猶帶芬芳,裊裊婷婷。
撇開其他不說,這母女倆也算得上是美人了,年長的風(fēng)韻猶存媚骨天成,年幼的也發(fā)育的極好嬌艷窈窕。
陸離垂了頭乖巧的立在一旁,用眼角打量著這一屋子的人。
兩人進了屋似乎才看見寧老夫人也在,蘭姨娘忙攜了陸清湘給兩位老夫人見過禮。
之后才似看到了陸離,蘭姨娘捂了嘴,一臉驚訝,“四小姐?給四小姐請安?!?p> 陸離拽了拽自己洗的次數(shù)有點多從而皺巴巴的衣衫袖子,腳步不著痕跡的離蘭姨娘母女二人遠了一點。
垂著頭紅著臉,陸離喏喏開了口:“蘭姨娘不必多禮,我大病初愈,念著多年糊涂都未給祖母請安,心里實在掛念,便來給祖母請個安。”
這番話說的陸老夫人面上有光,微微挺起了腰板兒坐直了身子,用眼尾的余光打量著寧老夫人。
“病好了就好,也不枉老夫人整日念經(jīng)替你祈福了?!碧m姨娘也是個人精,順嘴的恭維話張口便來。
未等陸老夫人太過得意,陸離接下來的話就狠狠的打了她們的臉。
“前幾日我以為我要燒死了,誰知燒的迷迷糊糊的時候,真人突然顯靈了,伸了一指點在了我的腦門兒上。醒來的時候腦子便清楚了?!?p> 陸離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屋里人聽個清楚明白。
沒等蘭姨娘開口,陸離又繼續(xù)說了下去,“我前幾日燒的厲害,貼身的丫頭去求蘭姨娘幫我請郎中,被您院子里的人攔了說您不在,我便連燒了三天。也是誤打誤撞,竟給我燒好了。”
蘭姨娘臉色漲的通紅,陸老夫人也再不敢抬頭去看寧老夫人,只覺得臉皮臊得慌,一張臉青紅交加好不熱鬧。
陸離垮下了嘴角,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怯怯的又開了口:“這三個月還沒發(fā)我和娘院子里的月例呢,吃的也都是廚房里的剩飯剩菜,還不管飽,祖母,離兒餓?!?p> 陸老夫人的額頭的青筋又跳了跳,臉色漲的通紅,這是在打她陸府的臉吶,雖說這寧老夫人也不待見她們母女,到底也算是外人,丟臉,委實是丟臉極了。
陸老夫人氣的有些哆嗦,哆嗦著說不出話來。一雙眼尖刀一樣剜向自己的好侄女蘭姨娘。
蘭姨娘打了個哆嗦,趕緊回話,“定是些個奴大欺主的,母親放心、四小姐放心,回去我便好好徹查了他們?!?p> 陸離扁扁嘴,怯懦的添了一句,“有勞蘭姨娘了?!?p> 蘭姨娘扯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陸離看著差不多了,便告了罪,“離兒心中掛念祖母,今日一早便先來給祖母請安了。請祖母容許離兒告退,離兒想去看看母親。”
陸老夫人哆嗦著手揮了揮,示意她下去,連句話都不想說。
陸離乖巧的給兩位老夫人行了禮退了出去。
待陸離走了,陸老夫人對看熱鬧看的津津有味的寧老夫人下了逐客令。
“今日我府中還有些事,就不方便留你了。”
“如此我便不打擾了,只我說的事你可仔細琢磨琢磨,定下了咱們也好提前做個準備。”寧老夫人撂下茶盞,盯著她,眼神炯炯。
兩人默契的根本不提方才陸離的事,仿佛那連一個插曲都算不上。
“知了,左右也得等他回來看看他自個兒的意思不是?!?p> “如此,我便等你的好消息了。”寧老夫人滿意的走了。
待得屋里只剩了陸老夫人祖孫仨,陸老夫人的臉色沉了下來,手中的茶盞在桌上用力一頓,濺出了幾片茶水。
“糊涂!”
“母親息怒。”蘭姨娘也被陸離弄了個沒臉,心下也是恨的不行,卻還得給陸老夫人下氣。
“府中的中饋由你掌管,你卻將府中的嫡女如此苛待。既是苛待了,偏自己還捂不住,做事如此不周全,像個什么樣子!”
陸老夫人實在是氣的狠了,氣陸離是個丟人現(xiàn)眼的,更氣她這個侄女扶不起來。
蘭姨娘也氣的不行,這傻子不傻了,竟還知道來這手算計她,害她個沒臉,竟敢給她下絆子!
“母親,蘭兒知錯了?!碧m姨娘能有今日自是仰仗著陸老夫人,她的好姑母,心下雖氣卻做小伏低認了錯,給她拍著背下氣。
陸老夫人看著她嘴上認錯,面上卻一副頗為不滿陰沉的樣子,嘆了口氣。
這個侄女從前是個性子柔弱的,又慣會討她歡心,這才給澤兒納進了門,怎的這么些年下來,澤兒的官越做越大,她卻愈發(fā)的拿不出手了。
究竟還是短了些見識,太過小家子氣了些,當不得一府主母啊。
蘭姨娘畢竟還是她侄女,陸老夫人決定還是點一點她。
“你若真是個聰明的,就莫要在吃穿用度上再慢待了她去,畢竟她是我陸府嫡女,也代表著我陸府的臉面。下個月湘姐兒就及笄了。”
陸清湘卻是見不得母親委屈,出了聲?!白婺福顷戨x也是個奸的,吃里扒外!”
陸老夫人被她這一番挑撥下來心中更是煩悶了,她活了這些年頭,怎么看不出那個丫頭是故意的。
雖是故意的,她卻是在實打?qū)嵉慕o她自個兒爭好處,何況不管她們愿不愿意,她的目的卻是達到了。
但凡蘭兒和湘姐兒能有她的手段,她也不會這般生氣了,竟干些吃力不討好的事,還害她跟著沒臉。
老夫人有些心力交瘁,罷了,這么些年帶在身邊,有心教導(dǎo)奈何卻一個兩個都是個扶不起來的,看來寧老夫人的話她真的要好好合計合計了。
“你們下去吧,我也乏了?!标懤戏蛉耸钦娴挠行╊^疼。該提點的都提點了,接下來怎么做,全看她們自己了。
“那我們告退了母親?!?p> “那我同姨娘退下了,明日再來給祖母請安。”
陸老夫人揮了揮手,示意她們自管回去。轉(zhuǎn)了頭對著芳草說話。
“扶我進去吧,找本道經(jīng)念給我聽,我這頭疼?!?p> “那我回去找些薄荷油給您揉揉?!狈疾輸v了老夫人的胳膊離開。
待得兩人走遠了,陸清湘撅著嘴開了口,“娘,祖母她也太小題大作了。”
“噤聲,不得無禮?!碧m姨娘給陸清湘使了個眼色,四處觀察了一圈,見確實無人,便壓低了聲音。
“你祖母說的也不無道理,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咱們還是莫惹事。往后你也同那邊兒親近親近,怎么說那也是你的妹妹。”
陸清湘的嘴撅的更高了,那傻子才不是她的妹妹,她霸著嫡小姐的位子這么多年,偏父親也偏疼她,她煩她都來不及,還與她親近!
到了院子,陸清湘還氣著,抬腳就要往自己屋里走,卻被蘭姨娘硬拽去了她的屋子。
關(guān)了門只剩母女倆的時候,蘭姨娘語重心長的勸導(dǎo)她。
“下個月你便及笄了,之后便該議親了。陸離丟了人,陸府也跟著沒臉,到時你面兒上也不好看?!?p> “那我現(xiàn)在就好看了?我才不要頂著庶女的名頭及笄呢!”陸清湘說著就落了淚,她早就委屈的不行了。
祖母訓(xùn)她娘也說她,之前因為怕勾得母親傷心,她一直不敢說,這一氣之下便口無遮攔了。
“就因為我是庶出,那些個平日里玩的好的嫡小姐都不愿意給我加笄,就一些上不得臺面的小門小戶的庶女來給我加笄,我就有臉了?”
一邊說著眼淚流的更兇了,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她是真的委屈。
“是娘對不起你,娘的湘兒不哭了。”蘭姨娘心疼的拿起帕子給陸清湘擦起眼淚,自己也難過起來。她給人做小,事事被壓一頭。如今她的女兒也要因為庶出的身份被人看不起。
“誰不知道那邊兒的病秧子快熬不住了,最近更是連床都下不來。就憑著母親同祖母的這層關(guān)系,她死了這府中的主母還不是會落到娘頭上?!?p> 陸清湘哭著,嘴里就沒了遮攔,倒豆子一般吐著她的想法。
蘭姨娘拿指按住了她的嘴,有些話心里想得卻說不得。
陸清湘拿下了她的手,“娘,那邊兒不是很早以前就說熬不住了嗎,怎么還能挺這么久!還有一個月,她到底能不能......”
蘭姨娘再次伸了手去捂住了她的嘴,搖了搖頭,示意她莫要再說了。摸了摸陸清湘的腦袋,眼睛盯著床頭系著帷帳的鏤空銀香球,嘴里吐出一句語焉不詳?shù)脑挕?p> “且看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