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洛聽著這似詩不是詩，似歌不似歌的驗尸口訣，再看看眼前這位老宦官熬壞的眼晴里發(fā)出的灼灼光華，笑了笑。
運氣很好，又在這古代碰到一個有特殊嗜好的專業(yè)人士。
王安石鐘情改革，簡大夫精研醫(yī)學，周武官愛好兵策……
眼前這位，應該是古代的法醫(yī)，癡迷尸檢事業(yè)。
跟專業(yè)人士就要聊點專業(yè)的話題......有共同話題，拉關系就容易多了。
兩人據(jù)案而站，以尸體為樣本，旁若無人地進行現(xiàn)場鑒證實錄，就檢尸的工具、方法、取證、解剖展開了古今尸檢學術大交流。
直到童貫重重咳嗽一聲，廖原急叫“連從事……”
連展才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意猶未盡地收住話題。
經(jīng)連展這一打岔，眾人差點忘記將秦洛帶到此處的目的。
童貫臉色稍有陰沉，沉聲問道“這些仵作之術是誰教你的？”
秦洛不假思索道：“周武官。”
秦洛之所以拉周武官下水，是因為周武官可能是皇城司的人。
更何況，周武官教學劍走偏鋒，多有驚人之舉，經(jīng)常將武學生當成軍人那樣來訓。
曾試過讓武學生夜間練習急行軍，還將學生拉到亂葬崗觀摩盜墓現(xiàn)場，導致有幾個學生嚇得不敢走夜路。
一個武官湊近童貫，附在他耳邊低語一陣，估計是介紹周大武的情況。
聽完宦官介紹周大武的情況，童貫的臉色并沒有絲毫和緩。
他指著一具身穿褐衣的尸體問道，“這人，你可是認識？”
秦洛瞥了一眼，這具尸體并不是梢公的尸體，而是那個被他殺死的黑衣人尸體，只不過是套上了梢公的衣服。
他反問道：“這人是誰？”
這個問題自然無人答他。
童貫眼里光芒漸聚，他慢慢搓動手指道“你應該知道是誰殺了他！”
這些問題一個比一個誅心，答知道和不知道都有問題。
秦洛表情并無半點凝滯，他輕皺眉頭道“這個，恐怕有些難度。”
“你最好想清楚?！蓖灥穆曇粲叺统?，有威嚇之意。
秦洛略沉吟一下，折了折袖子對童貫道：“借您的刀用一用！”
屋子里忽然變得安靜無比，幾個武官緊盯著秦洛，手按劍柄。
童貫抬抬下巴，身旁一個武官抽出一把刀擱在案桌上。
秦洛握著刀，身旁的武官全身緊繃起來，將刀鞘里的刀又拔起少許，一但秦洛有任何異動，他們會將他砍倒。
秦洛拿著刀只是虛砍幾下，又沉思一會，忽又用刀抵住自己的脖子。
一個武官按捺不住，喝道：“你少裝神弄鬼?！?p> 童貫擺擺手，示意秦洛繼續(xù)。
秦洛放下大刀，又問道：“這兒還有什么兵器可讓小子看看？”
很快，各種兵器擺了一地。
秦洛一一拿起比劃又一一放下。
童貫緊盯著他，慢慢說道：“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吧?！?p> 秦洛抬頭道：“這人是誰所殺，小子并不清楚，但我知道這里面有一十三個人是被同一人所殺，其中一人是被人射殺，還有一人則是被利器劃破咽喉落水而亡，但我找不到殺他們的兇器?！?p> 武官們臉上毫無表情，看向他的眼光如看死人一般。
童貫雙眼焦點落在秦洛臉上，他試圖在此少年面上看出變化，可惜失敗了。
他忽地大笑起來：“好”。
秦洛在此人眼神中看到一絲極度危險的意味。
寒芒在同一瞬間映進秦洛眼簾。
童貫手中的刀驟然出手，刀鋒如潮，寒光蝕骨，向秦洛迎臉劈來。
秦洛后退，只覺頭頂一涼，一縷束發(fā)飄落……
刀勢未止，依然一往無前，劃向他的胸腹。
“咣”的一聲，金屬相擊，高曜拔過身旁護衛(wèi)的劍與童貫的刀相切，刀刃上流過一串火花。
童貫一下收勢，斜眼看著癱坐在地的秦洛。
此時的少年再無剛才的從容和得意，他額上滲出冷汗，身體微微顫抖。
他的眼中，終于現(xiàn)出了童貫想看到的慌亂和畏懼。
童貫對這個反應很滿意，他露出一絲笑容，居高臨下看著秦洛，“記住，要想活命，首先要學會害怕?！?p> 接著揮揮手：“帶下去”
一個武官拎起秦洛大步離開。
童貫取過手下遞來的手帕慢條斯理地抹了抹手，對高曜道：“高公事，這個少年，背后有人?！?p> 高曜淡淡道：“童大官認為這個少年背后的人是誰？”
童貫撓了撓八字眉，笑了笑：“答案很快就有?！?p> “童大官認為這個少年是殺手？”
“尚未知道，但我知道人不逼到絕境不會說真話?！?p> 高曜看著他，目光清冷道：“我希望童大官清楚知道一件事，我們所查之事甚是隱秘，本官不想打草驚蛇……！”
童貫的聲音不疾不徐：“這個高公事放心，我會用我的辦法……”
廖原插口到“這人是武學生，不能隨便動刑！”
童貫盯看他一眼，目光凌利，廖原閉了嘴。
高曜清淡道:“皇城司要做的事情很多，這些無謂之事......”
童貫撓撓八字眉：“不，本官并不認為無用，若高公事對這個少年不感興趣，不妨將他交給我。”
高曜冷然地看童貫一眼：“童大官一意孤行，本官也無法阻攔，但童大官對所做之事最好把握分寸，以免累及皇城司……”
這話說得絲毫不客氣，也有點重。
童貫哈哈一笑：“高公事是怕我連累皇城司？好說，我童貫一人做事一人當，若是抓錯了人，我一人領罪。”
他雙腿一直，傲然挺立，身高如拔高一截。
他陡然提高音量：“本官雖然并非皇城司一員，但被殺的從事官如同我的袍澤一般，我是不會讓他們白白枉死的!”
這話說得正義凜然，特別打動人心，隨行的幾名武官都聽得臉上動容。
高曜臉無表情地道，“那童大官就請便吧?！?p> 轉(zhuǎn)身便往外走。
童貫也朝手下人揮揮手。
廖原道：“童大官，我們準備了西邊園子給您歇息……”
童貫撓撓八字眉道：“不用麻煩了，這兒陰氣森森，本官住不慣?！?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