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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扶

第十四章 單子

盲扶 南匈奴 2811 2020-04-07 09:41:52

  老高在知道了兩場打架事件后的第二天早上,天還沒有大亮,麻麻亮的時候,就圪蹴在張桂花門前的石碾子上了。

  天冷得很,渭北平原上的晨風(fēng)如同刀子一樣拉人。日子還沒有到滴水成冰的時候,可是石碾子上冰涼冰涼的,隔著鞋底底都能感受到寒氣。桂花樹還沒有落葉葉,要是棵柿子樹就好了,這個時候應(yīng)該掛霜咧,掛了霜就沒有澀味,好吃的太太。農(nóng)村的雞娃子已經(jīng)叫了三遍,放在夏天,該是天大亮了。遠(yuǎn)遠(yuǎn)的能聽到一半聲的狗叫,顯得整個世界都特別的空曠。

  老高習(xí)慣性的摸出一根煙,一邊抽,一邊尋思。

  敲門?驚動起來鄰居咋辦?翻墻?天還沒有大亮,張桂花連狗都敢殺,萬一把自己當(dāng)成賊娃子捅了咋辦?老高現(xiàn)在最盼望的是電影里浪漫的一幕,大門陡然打開,門后一束強(qiáng)光,張桂花一身華麗的衣裳,就像天使一般飄落在自己的面前。如果那樣,他會一把把張桂花摟在懷里,不由分說的來個強(qiáng)吻,就如同《魂斷藍(lán)橋》一樣,不對,錯了,《魂斷藍(lán)橋》的海報沒有親嘴,那個故事也太悲催,應(yīng)該是紐約時代廣場上的勝利之吻,那才扎勢。

  天冷,寒氣太大,老高的煙抽的半死不活。老高在煙霧與哈氣中似乎聽見院子里悉悉索索的聲音,吱扭扭的,里頭門應(yīng)該開了。么有錯,張桂花大聲咳嗽了一聲,院門內(nèi)外的感應(yīng)燈都亮了,腳步聲漸漸清晰的向院門外傳來。

  老高連忙把剩下的半根煙在石碾子上一跐,準(zhǔn)備跳下去立好,結(jié)果一尻子坐在石碾子上一動也不能動。圪蹴的時間長了,腿有點(diǎn)麻,有些僵硬,老高仿佛被釘在了石碾子上。

  老高聽著門栓子撥開,看著院門緩緩打開,瞅著張桂花彎腰端起個盆盆,應(yīng)該是準(zhǔn)備出門倒水哩。老高有心無力,無奈的很,只好咳嗽了一聲,意思他在這達(dá)。

  張桂花循聲望去,驚訝的看見了老高坐在石碾子上。張桂花有點(diǎn)不太確信,老高咋會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院門外?

  老高想起《白鹿原》里白嘉軒給兒子白孝文的一句話:“你要是連炕上那一點(diǎn)豪狠都使不出來,我就敢斷定你一輩子成不了一件大事?!痹傧肫鹱约簞偛沤o自己鼓的勁,還想起夜兒個的青梅和女子,包括時代廣場。于是,老高揉了揉蹲麻的雙腿,咬著牙從石碾子上一躍而下,隨后像個游戲里的僵尸一樣,齜牙咧嘴、面目猙獰、一瘸一拐、連拉帶扯的挪向了張桂花。

  張桂花嚇得呆若木雞,恍若隔世,直到被老高活生生的抱在懷里,她才反應(yīng)過來。

  水盆子也被打翻了,水灑了老高一身,老高也不在乎,狠命的說:“你把我想死了?!表槃莸拖骂^就要親張桂花的嘴。

  讓老高始料未及的是,這一次張桂花沒有了苞谷地里的干練,低下了頭,說:“我還沒有刷牙哩!嘴難聞的很。”

  “我不嫌!”老高說著又要。

  “不行,你不嫌,我嫌,嫑這樣,讓鄰居看見了也不好。”

  老高還是拗不過張桂花,只好緊緊的抱著她,思考著是否要把張桂花扛起來扔到屋里的炕上。當(dāng)然,他還要提前晃一晃腿,感覺一下腿麻不麻咧。

  與此同時,老高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老高像狗一樣的嗅了嗅,說:“你,你咋這么臭呢?”

  “誰臭了,你,你……”張桂花有些生氣,有些無奈,有些不好意思,“你,你把尿盆子打翻咧?!?p>  尷尬?。√珜擂瘟?!一場盛宴轉(zhuǎn)眼就變成了洋芋絲絲。

  張桂花把老高一把推開,轉(zhuǎn)身就回去了。

  老高彎腰拾起尿盆子,聞到自己身上一股濃濃的騷臭味,關(guān)了院門,一瘸一拐的繞過照壁和張桂花進(jìn)了屋子。

  張桂花從衣柜里翻出了一身男人的衣裳,說:“這是娃他大留下的,你先換上,我給你洗洗。”

  老高沒有接,他覺得不合適,讓他穿一個死人的衣裳,這不是晦氣嗎?他已經(jīng)夠倒霉的了。不能穿,絕對不能穿,于是說:“還是給我一塊單子吧,我怕大小不合適?!?p>  張桂花也明白老高的心思,知道即便這衣裳是新的,老高也不會穿,只好給他尋了一塊單子。

  張桂花給尋下的單子真好看,大綠色的,還是花花的。老高裹上后,兩頭尖尖中間粗,活生生的一個大粽子。

  張桂花讓老高坐炕上看電視,又給塌了個被子,然后就去洗衣裳。

  老高獨(dú)自兒坐在炕上,里面近乎一絲不掛,不方便隨便行動,只能像一個月婆子一樣坐著,環(huán)視這個從來沒有踏進(jìn)的小屋。

  屋子里有火,不冷,常規(guī)的家具陳設(shè)的非常簡單,甚至有些老舊,不過都很干凈,歸置的也很整齊。屋子里散發(fā)著女人們身上特有的香味,老高想起了賈寶玉進(jìn)秦可卿的屋子,有個詞語叫“眼餳骨軟”,太貼切了。

  炕頭的墻上掛著一塊鑲玻璃的相框,里面的相片都不大,大部分都是黑白的,每張相片邊邊上的花子裁的整齊且好看。這樣的相框在過去的很多家庭里都有,現(xiàn)在不多了,老高屋里也有一塊,很具有時代特色。老高裹著單子站起來,彎著腰在那達(dá)仔細(xì)的查看,他在估摸哪個是青梅,哪個是張桂花,哪個是張桂花歿了的老漢。但是人員太多,相片兒又太小,老高看了半晌也沒有弄清誰是誰。

  老高看到炕的另一頭放著幾本書,職業(yè)的習(xí)慣,老高坐下來隨便翻翻。

  一本《讀者》,紙張已經(jīng)灰黃,軟踏踏的彩頁一下就翻到了。一個中世紀(jì)的女人精著身子沐浴在陽光之下,害羞的地方被煙頭燙了一個黑洞洞。合起來一看,書背背上是珊娜拉祛痘膏,書皮皮上是1997年,時間太久了,而且全是些心靈雞湯,老高沒有興趣。

  兩本《法律與生活》,都是1999年的,一本的書皮皮上斗大的字寫著《眾說不一的女犯》,另一本同樣的字體寫著《關(guān)注另類女人》。老高依然么有興趣,因為一看題目就知道,八卦的成分居多。

  老高又翻看了一本《張愛玲文集》,密密麻麻的鉛字,看的人眼窩疼,絕對是本盜版的。老高對張愛玲這個女人不太了解,看過她的一兩篇小說,感覺文筆沒有傳說中的牛逼。不過和曾經(jīng)的老婆一起研究電影《色·戒》的場景還是記憶猶新的,當(dāng)時倆口子準(zhǔn)備用《色·戒》助助興,紅酒都倒好了,誰知道倆人看完后吵了一夜關(guān)于易先生、王佳芝、鴿子蛋的問題,正事么辦,現(xiàn)在想起來都覺得好笑。

  還有一本是大學(xué)英語,厚墩墩的,邊子已經(jīng)被摸的黑不溜秋,翻開扉頁,有一行漂亮的行楷。名字是外文的,老高也看不懂,屬的學(xué)校是西安外國語大學(xué)西方語言文化學(xué)院西班牙語專業(yè)。老高覺得好玩,一個西班牙語專業(yè)的娃娃,咋看英語書呢?翻翻里面,這娃學(xué)習(xí)還很認(rèn)真,一詞一句,各色筆做的筆記很扎實。

  老高正在翻看,張桂花回來了。老高問:“這是你的書?”

  張桂花把爐子打開捅了捅,添了一鏟鏟煤,坐了壺水,然后洗了下手,一邊擦手,一邊說:“哦,那本英語書?我哪達(dá)有那本事,我妹子的。娃上學(xué)去了,落在了我這達(dá),打電話也不著急,估計是又買了一本?!?p>  提起打電話,老高就問:“我想問你,為啥我給你打電話總也打不通?”

  “沒有信號??!”張桂花回答的很自然,“你么看我屋前頭有個崖畔畔,信號遮的一點(diǎn)都么得?我給你打電話都得到前院子去?!?p>  “哦!”老高好長時間的謎團(tuán)被解開了,青梅上次提到過,他咋就沒有注意呢?還以為旁的原因,也怪自己么當(dāng)心,沒有信號就是嘟嘟嘟,不在服務(wù)區(qū)嘛。老高繼續(xù)問:“你還有個妹子?咋,在省城念書?大幾了?”

  “噢,研究生第五年了?!?p>  “胡說,研究生哪有五年的?”

  “博士,說錯了,博士第二年了,我也搞不懂,她回來也是研究生、博士生的亂說,我從來就么搞懂過,只是不停的跟屋里要錢。”張桂花擦干了手,正在抹香香,味道很濃很香。

  提到錢,老高就想問一問張桂花的經(jīng)濟(jì)情況,咋來維持這個家?又想起青梅給自己說的賠償金,于是把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老高覺得他和張桂花的關(guān)系還沒有到談錢的地步,想了想只能說:“牛逼的很么,想不到你還有個博士妹子?!崩细弑憩F(xiàn)出很是羨慕。

  “羨慕啥么,三十了,也不尋個對象,娃子都耽擱了。”張桂花反而么啥感覺,抹完了香香,坐在炕邊上說,“天冷,衣服干不了,你咋回呀么!”

  老高從后頭拿綠顏色的大單子把張桂花一裹,說:“我來了,就沒有打算回去。”

  “今兒個又不是周末,你不上班咧?”

  “上錘子哩,狗日的誰愛上誰上去,我反正不去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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