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老高再咋問,張桂花都不吭聲了,還不停的哭。
見著這種女人,老高郁悶的很,三腳踢不出個響屁,就知道哭。老高就不明白,哭毬啥哩么?有事說出來,不就解決了?哪怕吵一架也行,橫豎來個痛快的。
一氣之下,老高開著他的爛面包車,摸黑回了單位。新婚之夜,洞房里只剩下了張桂花孤零零的一個人。
第二天還是元旦假,法定的要放三天哩。
周末和節(jié)假日,對待老高的女子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旁的娃娃可能到處胡浪,老高的女子從記事起就一直在琴房和畫室里度過,這個假期依然照舊。有人說這是老高對娃的教育重視,其實,是老高和曾經(jīng)的老婆基本上沒有假期,么有辦法,只能把娃娃送到輔導(dǎo)班。
早起,老高洗了個熱水澡,目的是沖淡夜兒個的酒氣。自己再咋,也不能給娃娃顯示出不好的方面,家長要起帶頭作用呢。
洗澡出來,換了身干凈的衣裳。老高喜歡洗完澡后從里到外,從上到下全換成新的,包括鞋墊、襪子、外套都得換,這樣舒服。
吃完早飯,老高準(zhǔn)備帶著青梅和自己的女子去藝術(shù)班上古箏課。出門的時候,換了大衣,盡管不是新的,但是有洗衣液的香味,老高很喜歡聞。裝手機和錢包的時候,發(fā)現(xiàn)衣服的內(nèi)兜爛了,手機漏到了衣服內(nèi)襯里,老高脫下大衣,掏了半晌才取出來,心想:“等會兒上街尋個裁縫補一下?!?p> 到了街上,青梅說她陪妹妹去彈琴,下了課她和妹妹逛逛街,晚上她們自己打出租回去,不用老高管。老高覺得挺好,女子大了,要自己學(xué)著生活呢。老高就給了兩個娃娃二百塊錢,叮囑他們一定要注意安全,吃好的,不要總吃辣子條。
老高目送著兩個娃娃手拉手進了琴房,尋思一朵金花變成了兩朵金花,等自己老了,不出意外,應(yīng)該會非常的幸福。隨即,他想起了張桂花。
男人,往往都是感性的動物,腦子一熱,做事就比較沖動,老高也不例外。那天晚上不管咋樣,老高的走,是絕對不對的,人家好賴是個女人,女人是要疼愛的,女人耍小脾氣是天性,男人跑趔就是沒有人性。夫妻兩個走到一搭不容易。百世修來同船渡,千世修來共枕眠,五百年才回眸一笑哩,容易嗎?像老高和張桂花這種新婚吵架,估計得修煉上萬年才能遇著,咋能一走了之。不好,絕對不好。老高思前想后,后悔的很。跑了一個老婆,不能再跑一個,被窩還沒有暖熱呢,傳出去叫人家笑話哩。至于他老漢死了沒有,管老高屁事,他愛死愛活,又不是老高的老漢。也許他們就是離婚,和老高一樣,只要藕斷不絲連就行了,個兒過個兒的日子,相互不要打攪,翻篇的事情不要再提。至于張桂花新婚之夜提起此事,女人總有女人的想法,也許老高的哪一點表現(xiàn)神似他的老漢,想起來也很正常。人家又沒有來打擾自己的生活。老高不是也時常想起曾經(jīng)的老婆嗎?人又不是電腦,說刪除就刪除了?即便電腦刪除了,那回收站不是偶爾還會翻出來看看、用用嗎?正常的很么,老高有些小氣了,不像個男人,得改,得去主動賠禮道歉。男人要騙,女人要哄!絕對么錯!關(guān)鍵是咋樣哄么?老高得想一想!
老高坐在車?yán)?,抽著煙。車停在路邊,知不道要開到哪達(dá)去?人就怕沒有個目標(biāo),沒有目標(biāo)就尋找目標(biāo),尋哄張桂花開心的目標(biāo)。
老高一抬頭,看見墻頭一擺子的廣告,有酒、有車、有無孕不育、有文胸、有鉆戒……唉,對咧,鉆戒,首飾,前幾天帶張桂花去金店,張桂花好像看上了一個戒子和一個鐲子?對,就這樣,把戒子和鐲子買回去,張桂花一定開心。當(dāng)時,張桂花還不是提到了《色·戒》,說明啥?說明女人大部分都是很物質(zhì)的,對,哄女人開心就要拿個東西哄。易先生能用鴿子蛋贏得王佳芝的愛心,老高就能用戒子和鐲子換來張桂花的開心,更何況張桂花那天表示出還是很喜歡那兩樣?xùn)|西的。
決定好了,老高就驅(qū)車去了金店。
一進商場的大門,老高直奔金店專柜。還是那個地方,還是那個柜臺,還是那個座位,還是那兩個女店員。
兩個女店員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老高:“喲,哥,你來咧,咋么帶嫂子出來浪一浪?”
老高么有想到這些賣貨的眼窩咋這么尖,應(yīng)聲道:“啊,來咧,嫂子?”新婚的老高還有些不太適應(yīng)嫂子這個稱謂,“啊,你嫂子在屋里做飯呢,天冷,不愿意出來,讓我替她看看。”
“喲,我就說么,嫂子是個有福氣的人,能遇到哥這么好的一個人,肯定是穿金戴銀,不愁吃喝,哪像我們這些下苦的,過個節(jié)還要在這達(dá)站著,恓惶的要死,哥,咋么早認(rèn)識你么?”
老高真是服了這些經(jīng)商的人,兩張嘴皮子啥都能翻出來,說:“你恓惶?我比你恓惶多了?!?p> “喲,哥恓惶啥,哥是顯富哩,就哥那天一眼看上的那條大金鏈子,我當(dāng)時心里就咯噔一下,那二斤的鏈子啊,一年都么人問一下,哥張嘴就要這條,哥你屋里是礦上的吧?看嫂子細(xì)皮嫩肉的,保養(yǎng)得真好。哥你那天跟嫂子一走,我倆就在背后說,看這倆口子,真是郎才女貌天仙配!”
老高感到今兒個要是不買,看樣子都走不了了,只好掏出信用卡說:“快嫑胡說了,把你嫂子那天看上的那個戒子和鐲子給拿出來包上,這是卡?!?p> “乖乖,哥呀,我真的一年都遇不上你這么一個大客戶,看這口氣,不是開礦的也是有廠子的人,哥你留個電話,咱們長聯(lián)系,有活動我第一時間告訴你?!?p> 老高聽的夠夠的,要不是張桂花那天在這達(dá)選的東西,他現(xiàn)在就走咧,只盼望能快些子,他實在不想呆了。
等著店員刷卡,驗貨,包裝,木木囊囊又是老半天,能說會道的女店員又給老高倒了杯奶茶,一個勁的讓老高試那條所謂的二斤重的大鏈子。
老高笑了笑,只是一味地喝著沒有一點甜味的奶茶,對著女店員強調(diào)道:“你這奶真好!”女店員聽完,臉上泛著紅暈,咯咯咯的笑個不停。
老高等東西一到手,頭也么回拿起就走,只聽見到兩個女店員像兩個雞娃子一樣喊道:“哥,你有空再來,妹子給你留著呢?!?p> 出了門,上了天橋,一陣?yán)滹L(fēng)把老高吹得打了個冷顫,老高把大衣往緊的裹了裹,懷里揣倆疙瘩上萬塊錢金子,還是小心為上。
老高一邊走一邊想,張桂花長的那么稀罕,戴上戒子和鐲子,加上前幾天的鏈子一定會更加光彩奪目。甚至,老高都想,回去后張桂花肯定還在生氣,她會在哪達(dá)呢?地里、照壁前、照壁后、老屋、廚房、炕上……還有,咋給張桂花戴上呢?一定是半推半就,女人嘛,書上都是這樣寫的……老高甚至想的都笑了出來。
時間已經(jīng)到了晌午吃飯的時候,老高有一點餓,回去也知不道張桂花做的啥好吃的,知不道有沒有老高的,要不然在街上胡亂一吃,不然回去還要麻煩張桂花搭鍋做飯。惹了女人,最好讓她少勞動,讓她感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愜意,讓她感受到來自丈夫的疼愛,讓她感受到老高也不是那么煩人。于是,老高看著橋下車水馬龍,快步走過天橋,準(zhǔn)備到對面的面館咥一大碗油潑面。
拐過天橋的轉(zhuǎn)彎,風(fēng)刮的呼呼的,冷的很,鼻子流到不了嘴里就凍住了。
“吱——”一聲急剎車,橋下發(fā)生了一場車禍,一個老漢被撞倒在地,蜷縮著身子,嘴里痛苦的呻吟著。
老高本是一個不愛看熱鬧的人,但是今天不一樣,這是人命啊,老高幾乎是唯一的目擊者,老高快步走下天橋的樓梯。
車上下來一個中年男子,嘴里罵罵咧咧:“狗日的,老家伙,嫑裝咧,我不怕你,你看看,我車上裝著行車記錄儀哩,你到警察那達(dá)說不定還要關(guān)十天半個月呢,識相的趕緊滾?!?p> 也知不道老漢是不是碰瓷的,只見老漢緩緩地坐起來,白了中年男子一眼,輕輕的說:“年輕娃,老漢我么事,你嫑怕,我不賴你,你就把我送到醫(yī)院,我有醫(yī)保呢,花不了你幾個錢!”
老高覺得老漢人品真不差,品德高尚,絕對不是一個碰瓷的人。出于自己職業(yè)的習(xí)慣,應(yīng)該搭把手扶老漢上車,讓中年男子送老漢一程。
片刻之后,中年男子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無奈的圪蹴在老漢旁邊,說:“伯,我把你叫聲伯,你一個月都第二次跟我在這達(dá)耍這咧,你瞅瞅,還能認(rèn)得我的車牌號不?陜QU8888,我上次吃了你的虧,回去就安了一個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行車記錄儀,一直拍著呢,你嫑在騙我咧,趕緊走,要不然我就報警了?!?p> 倆人的對話,把老高和圍觀的群眾弄的一愣一愣的,也知不道誰對誰錯。
老漢說:“那你不送也行,總得給我個打車費吧,天冷成這慫勢子,你總不能把我凍死在街上吧。你就是讓我自己回去,不管回屋還是上醫(yī)院,我總不能爬著回去吧!”
眾人點頭,對著咧,好賴要給老漢一個車錢嘛,合情合理,走到哪達(dá)都能說的過去。
中年男子敵不過眾人的口舌,無奈之下撇了二百塊錢給老漢,并且警告說:“我再把你叫聲伯,你再讓我遇見一次,我就讓你花不了這二百塊!”
老漢估計撞的不輕,顫顫巍巍的去拿二百塊錢,一張還讓風(fēng)刮跑趔,老高攆了半會子,拿腳踏,拿手抓才給尋了回來。
回來的時候,轎車開走了,眾人也散了,老漢爬到了路旁的花壇邊。
老高把一百塊錢給了老漢,問老漢咋樣了?老漢不吭聲。問老漢回屋里不?老漢擺一擺手,也知不道啥意思。問老漢吃了么?老漢連眼窩都不想睜。
老高覺得老漢太可憐了,準(zhǔn)備再給老漢二百塊錢,隨即手伸向了大衣的內(nèi)兜。
咦?錢包呢?手機呢???!鐲子和戒子呢?媽呀,這下虧大了。倆手下意識的往胯下一拍。唉!又跌到大衣的內(nèi)襯里了,嚇?biāo)廊肆?,剛才出門的時候說尋個裁縫補一下,亂七八糟的事給弄忘屁子了。
老高只能脫下大衣,笨手笨腳的掏了半天,才算把四樣?xùn)|西掏了出來。路上風(fēng)大,老高只好圪蹴下,避開風(fēng)口,藏在冬青葉子下,打開盒子看了看,戒子和鐲子完好無損,忐忑的心才算放下。
這時,老高看見被車撞了的老漢一直緊盯著自己,愈加的可憐,于是又掏出二百塊錢給了老漢,說:“伯,天冷,風(fēng)刮的人都胡毬亂跑哩,趕緊回屋,暖和暖和?!?p> 老漢還是不吱聲,半會子才說:“我么屋?!?p> “那你夜里在哪達(dá)住哩?”
“要么橋底下,要么那達(dá)。”老漢指了指自動取款機。
老高覺得這么冷的天,老漢又被車碰了,咋活么?問道:“伯,你吃了么?”
“么得?!?p> 老高站起來,老高不善于圪蹴,時間長了腿麻,說:“走,伯,咱倆咥油潑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