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九,天色大亮。
東元鎮(zhèn)的街道上都掛起了花燈,路上都是采買的行人。
落紅院一片安寧。
三樓整層樓都是冥子修的房間,在漫無邊際的黑暗混沌待久了,再到狹小的空間,冥子修總覺得窒息。
房間中間的榻上躺著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只在下身蓋了一條薄薄的錦被。
少年滿身都是駭人的傷痕,有的血肉還未長全,露出微微泛黑的肉。
身上還不是最可怖的,最可怖的是臉上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肉,少年的左眼已經(jīng)渾濁泛黃,右眼明亮。
“哥哥不曾見過我面具下的樣子吧?”
冥子修立在窗前,聽見少年的聲音,音色明亮,話里都是滄桑。
知是躲不過,冥子修抱著懷里的貓兒,緩緩轉(zhuǎn)過身:“不曾見過?!?p> 一雙勾人的桃花眼微瞇,他說出來的話有些欠揍:“就算見過,本尊也不會心疼半分?!?p> 少年渾身無力,搖了搖頭:“哥哥以為我只要有一天獲得真身就會恢復(fù)?”
冥子修不置可否挑了下眉。
少年輕嘆了口氣,嘴唇蠕動,像要說些什么,終究沒有說出口,最后只留下一句:“把那小孩帶回來吧,留在桃花林,他會死?!?p> 冥子修像沒聽見,大手有一些沒一下在貓兒后脖子上撫摸著,貓兒溫順地窩在他的臂彎。
突然,冥子修手下用力,貓兒慘烈地喵了一聲,從他懷里跳下來,化成人的樣子。
“冥子修,你他媽以后少碰老子?!?p> 炙玥身上披一件黑色袍子,長發(fā)飛揚,紅唇艷麗。
少年見到炙玥并不驚訝,千年前,也是因為他和白阿初,這上古鳳凰如今才屈居一只野貓體內(nèi)。
炙玥轉(zhuǎn)眼盯著少年,盯著盯著,突然笑了起來:“樂羨,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比我和冥子修也好不了多少?!?p> 冥子修薄唇抿成一條線。
是他錯了,這老貓一見樂羨就容易情緒失控,先前好不容易哄好了,現(xiàn)在又被激怒了。
樂羨迎著她的目光,就在炙玥以為他內(nèi)疚了的時候,少年紅唇輕啟:“滾。”
炙玥:“......”
冥子修低低笑出聲,自家弟弟這臭脾氣,還是一點沒變啊,就算做錯了事,事后算賬能用一句:你打擾到我了,滾!來強勢化解一切。
炙玥愣住了,表情愣愣的,似是還沒反應(yīng)過來,甚至有那么一瞬她以為,是她曾經(jīng)做過什么虧心事。
直至被冥子修搬出房間,炙玥都還處于懵懵的狀態(tài)。
“炙玥姐姐。”清靈來喚她:“門外來了兩人,說是來尋白阿初?!?p> 聽到白阿初的名字,炙玥才一個激靈反應(yīng)過來,不理會清靈,要往屋里走,邊走邊喊:“樂羨,你給我說清楚,是老娘惹你了嗎?”
她還沒進門,話音剛落,一陣疾風(fēng)吹過,門就頂著她的腦門關(guān)上了。
看著突然關(guān)上的門,炙玥愣了片刻。
幾乎整個落紅院都聽見了她的怒吼:“樂羨,你神經(jīng)病?。 ?p> 屋里冥子修嘴角抽了抽,不禁感嘆:“這雖然失去了鳳凰真身,脾氣還是一樣火爆啊。”
樂羨言語淡淡:“只要她想,再煉一具鳳凰真身不難?!?p> 冥子修翻了個白眼:“誰知道下次混沌黑暗降臨時,你身邊會不會又出現(xiàn)一個白阿初推我們一把,現(xiàn)在煉了也白搭?!?p> 話剛說完,冥子修下意識看了一眼樂羨,少年眼眸低垂:“阿冥,不是白阿初對不起你們,是我們對不起白阿初。”
冥子修掀袍席地而坐:“樂羨,你早知道她是容器了是吧?你也知道混沌要借器成人?”
樂羨抬眼:“是啊,我還知道,烏陽和三三現(xiàn)在估計已經(jīng)被煉化了?!?p> 冥子修眉頭猛地皺了起來:“怎么回事?”
樂羨擁著錦被,躺在榻上,望著屋頂,緩緩開口:“混沌成人,須集天地靈華。一為三支皇室血脈,二為創(chuàng)世生靈心頭血兩滴,三為日月精華白獅一族,四為上古凰女雙生花炙玥炎瑯,五為天帝王母至精至純修為,六為冥府之主血脈?!?p> “現(xiàn)下,你我心頭血它已集齊,白獅一族和冥王子孚之女三三也失蹤不見?!?p> “等白獅一族和冥府血脈煉化之后,人間,妖界,天界,將不得安寧?!?p> 樂羨話語集齊平靜。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千年前見到白阿初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p> 冥子修無言,千年前,果然是一場局,不然為何,在他遇見囚車?yán)锏纳倥?,少女就出現(xiàn)在了樂羨身邊。
創(chuàng)世生靈,創(chuàng)世心系蒼生,只要有意思可以解救蒼生的希望,他都不會放棄。
生靈不同,生靈的情感總比人要弱一些,對白獅一族的惋惜也是在混沌中感同身受而非心中大義。
“它要我?guī)退?,它允諾,它只想成人,只想自由?!睒妨w平靜地敘述:“所以我,和它一樣,選擇了白阿初作為容器,可是,它食言了,它還是出現(xiàn)了,還是帶著毀天滅地的決心,當(dāng)初推你了不是白阿初,是我?!?p> “我不能讓白阿初回歸混沌,她會受它控制的,不管死多少次,白阿初肩負(fù)陰陽雙生的命格,不過往生橋,直接在混沌轉(zhuǎn)世,白阿初不能死?!?p> “所以,兩百年前,我拼盡全力將你拉出來,我知道你心里有怨,白阿初在你手上死了一次,我直接將她的魂魄投到了天帝人間女兒的身上,我想讓她度過快樂的兩百年,然后心甘情愿成為器皿,成為魂滅混沌的器皿,成為我們的器皿。”
“可是,我算錯了,它不只要白阿初,還要我們的心頭血。一道天雷下來,我便把心頭血交出去了?!?p> 樂羨笑的荒涼:“做了萬年創(chuàng)世,最后還是輸給了它。”
心頭涌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酸酸麻麻。
冥子修大袖一甩:“樂羨!創(chuàng)世不創(chuàng)世的,你管他做什么?若說萬年前的古老妖怪就是創(chuàng)世,那炙玥炎瑯,狐族東離,冥王子孚,皆為創(chuàng)世。你我二人不過力量強了些,憑什么就要為后來這些生靈的生存絞盡腦汁。”
“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混沌毀天滅地,天地也會重生?!?p> “阿羨。這世界,不是你我二人創(chuàng)造的,若真的要毀滅,也不是你我二人可以保全的。”
“白阿初的命格也不是因你我而生的,而且已經(jīng)回歸混沌。所有事情冥冥之中已經(jīng)注定,為什么不能坦然接受呢?”
“毀滅也好,重生也罷,坦然接受吧,阿羨?!?p> 樂羨眸子定住,沒有轉(zhuǎn)頭去看冥子修。
千萬年來,冥子修活的一直比樂羨瀟灑自在,人間這十六年的內(nèi)心苦痛也是以為被弟弟背叛,認(rèn)為樂羨因為被稱作創(chuàng)世,就擅作主張選擇了白獅一族的結(jié)局。
十六年來,他都不曾真正這樣面對樂羨,心平氣和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自家弟弟,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嘛,就算累了一點,心里開心就好。
可是,作為創(chuàng)世的樂羨并不開心。
毀滅也好,重生也罷.....嗎?
樂羨怔愣著。
待他反應(yīng)過來,房間里已經(jīng)沒有了冥子修的身影。
門外。
清藍(lán)在等冥子修,見冥子修出來,俯身作禮道:“公子,一個叫商越離的狐妖來找白阿初,炙玥姐姐說白阿初已經(jīng)死了,兩人直接在大堂打了起來。”
冥子修按了按眉心,這一天天的,凈是事兒,好人壞人都不好做啊。
“現(xiàn)在呢?”
“炙玥姐姐和那小狐貍都沒事,就是,跟著小狐貍的那個姑娘,受傷了?!?p> 冥子修眼神詢問,清藍(lán)繼續(xù)答:“兩人現(xiàn)已停戰(zhàn),那姑娘還昏迷著,在炙玥姐姐房里?!?p> 話里的意思是,商越離估計不大待見這個跟在自己身邊的姑娘,不愿意喚醒人家,炙玥又覺得這是商越離帶來的人,也不愿意喚醒。
清靈清藍(lán)二人雖知道一些妖界的門門道道,但畢竟是兩個凡人。
只能來請冥子修了。
畢竟,雖然商越離不待見人家姑娘,若那姑娘不醒,那小狐妖說不定會一直賴在這里。
冥子修不愿意思考,往二樓走去,到了樓梯口,右拐走到底是二樓最大的一間房。
進了房間,看到商越離一身紅衣紅袍恣意張揚的樣子,冥子修腦出現(xiàn)了一個一閃而過的念頭。
落紅院,興許可以加一筆男倌的生意。
待到自家弟弟恢復(fù)容貌,可不就是唇紅齒白,十分俊美?
炙玥在窗邊站著,見了冥子修,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冥子修不想和商越離多說話,右手凝決要喚醒床上的姑娘。
被商越離攔住。
少年眼神里都是兇惡,手指著炙玥:“她說,白阿初死了?!?p> 冥子修點了點頭:“是,白阿初死了,形魂俱滅,再無轉(zhuǎn)世。”
“怎么死的?”
冥子修看著眼前一身紅衣的小孩,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你可知冥王子孚?”
“與你何干?”
商越離曾被東離扔在冥府住過一百多年,此刻被提起,覺得有些丟臉。
冥子修朝炙玥招了招手,溫聲:“過來?!?p> 炙玥不動。
冥子修又說了一遍,右手凝了一團火:“過來?!?p> 炙玥看了看他手上的火苗,想了想,自己現(xiàn)在這一身貓毛不經(jīng)燒。
不情不愿地走到冥子修身邊,冥子修左手?jǐn)n在胸前,手中的火苗更旺盛了些,眼神里滿滿的威脅。
炙玥不情不愿地化成貓形,跳到冥子修懷里。
冥子修這才滿意,手有一下沒一下地?fù)崦従忛_口:“白阿初啊,就是被冥王子孚的馬車撞死的?!?p> 還補充道:“哎,不過一個小妖怪,怎的就惹到了冥王呢?”
吾皇是只豬
對不起?。。。ㄈ瞎?,再斷更我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