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離子刀

　　當年，努阿克人入侵卡瑪星球之后，很快便俘虜了卡瑪國王班德萊克和他的整個家族。

　　大統(tǒng)領首先向國王展示了許多先進技術，這些東西對他來說不僅聞所未聞，而且完全不可思議；然后又“邀請”他觀看了努阿克大軍掃蕩整個星球的畫面：步行者、爬行者、漂浮球、機器士兵、航天母艦……匯成一股股洪流，所到之處，卡瑪王國的城市與村落盡數(shù)被夷為平地。

　　在絕對的優(yōu)勢實力面前，卡瑪軍隊的抵抗完全不堪一擊；至于那些來不及遁入地下的平民更是傷亡慘重，幾乎無一幸免。

　　“對你們這些低等生物來說，我們猶如神靈一般從天而降，將技術與文明賜予你們。作為一國之君，如果能夠主動擁抱這樣的命運，卡瑪人民必將永遠感激你的英明和睿智，一代又一代……”

　　大統(tǒng)領希望班德萊克國王能夠曉瑜臣民，立刻放棄所有的抵抗，避免無謂的犧牲，向努阿克人投降并恭奉其為主人。

　　然而，他的娓娓勸說卻遭到了國王的嚴詞拒絕：

　　“在奴役和自由之間，卡瑪人永遠選擇后者。你們根本就不是什么神靈，你們個個都是惡魔的子孫。終有一天卡瑪大神會降下天火，把你們燒成灰燼......”

　　暴怒之下大統(tǒng)領下令將班德萊克一家全部囚禁在旗艦上，開始每天吃掉他的一名侍衛(wèi)，緊接著是大臣，最后是子嗣……

　　眼看就要輪到國王本人了，“固體潮汐”突然爆發(fā)，大統(tǒng)領被迫帶領部落精銳倉皇逃亡太陽系，臨行前一并帶走了國王和其他一些卡瑪俘虜。

　　“固體潮汐”給努阿克人造成了巨大傷亡，有生力量一下子變得格外稀缺寶貴，正是這一點最終挽救了這些卡瑪人的性命——從逃離半人馬星系的那天起，全體卡瑪俘虜就變成了努阿克人的苦役。

　　四十多年來，國王和他的數(shù)千名臣民一直與努阿克人為奴，在他們的壓迫之下茍延殘喘。

　　就連努阿克人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卡瑪奴隸比爬行者要好用得多：他們個子小巧，身體靈活；吃得很少，干得很多；更重要的是智力水平遠超爬行者，稍加訓練就能變成優(yōu)秀的工匠。

　　二十年前，努阿克人歷經長途跋涉，終于抵達了太陽系，駐扎在柯伊伯地帶。

　　大統(tǒng)領決定立即重建努阿克艦隊，并把這項“最重要的任務”交給了他最欣賞和信任的步行者霍恩。

　　霍恩深知，想要建立一支全新的艦隊，努阿克人缺的不是技術，而是材料。

　　為此他干的頭一件事就是采礦，大規(guī)模地采礦。為了增加采礦船的數(shù)量，他甚至不惜對“幸運號”進行局部拆解——

　　“把能拆的都拆下來，把能用的都用上……我們需要采礦船，越多越好……至于‘幸運號’旗艦，只要能夠維持最基本的動力、導航、通信和生命支持就可以了?！?p>　　班德萊克國王和他的奴隸臣民們被分配到各艘采礦船上，飄蕩在從冥王星到柯伊伯帶的巖石行星地帶，采集各種礦物，再冶煉成材料，最后將它們發(fā)送到“幸運號”所在的空域。

　　在那里，一只新的艦隊正在日夜不停地建造之中。

　　這些外表破爛不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采礦船同時還承擔著另外一項秘密任務，那就是伺機潛入海王星以內，對人類世界展開近距離偵察。

　　綁架戴兮一行的就是這樣一艘采礦船。船長是一名年輕的努阿克步行者，名叫“艾格勒”。

　　最近一段時間艾格勒充滿怨氣。

　　事情的起因是他接連打了好幾次報告，希望能夠返回旗艦休息一段時間，可不知道為什么霍恩就是不批準。

　　他越想越生氣——這可真是時過境遷、今非昔比！自己帶領手下這群老弱病殘，孤魂野鬼般在冥王星一帶游蕩了好幾年，到頭來居然連喘口氣、休整一下的機會都得不到！

　　想起當初剛登上這艘采礦船時，自己是何等的意氣風發(fā)，雄心勃勃！

　　那時候，努阿克人剛剛抵達太陽系，整個部落開始為長期駐留在柯伊伯帶做準備，霍恩將第一艘采礦船鄭重其事地交給自己，外加五名步行者，一百名爬行者和三百名卡瑪奴隸。

　　“你是第一個擁有采礦船的步行者。好好干！將來等到新的努阿克艦隊組建之時，我會親自推薦你擔任主力戰(zhàn)艦的艦長！”

　　霍恩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證。

　　打那以后，他帶領手下沒日沒夜地奔波在柯伊伯地帶，瘋狂地追逐那些巖石小行星，用緊縛繩和陷網(wǎng)把它們套牢，先慢慢拉近，捆綁在船舷兩側，再從中挑選出金屬成份含量高、具有使用價值的石頭，經過艙外粉碎后轉移到飛船第二層，在那里進行冶煉。

　　他們拼命工作，累計至少生產了上億噸各種金屬材料。

　　聽說所有采礦船里就屬他這一艘產量最高、質量最好。

　　得意之余，他心中生出一個期望，憑借如此優(yōu)異的表現(xiàn)，自己應該很快就能得到霍恩甚至是大統(tǒng)領的嘉獎，說不定還會被提拔成采礦部門的負責人，可以指揮更多的采礦船，甚至能回到旗艦上去工作……

　　結果卻什么也沒有得到。

　　開始時的滿腔希望一點點轉化成為失望，最后變成了深深的郁悶和憤怒。

　　“看來，大統(tǒng)領和霍恩早就把我們給忘掉了！”

　　他在下屬面前無所顧忌地發(fā)牢騷，莫名其妙地發(fā)怒，斥責他們，毆打他們，每次喝多了“貢沙”之后，都要活生生地吞食掉一名倒霉的卡瑪奴隸。

　　大約半年前，采礦船得到一條新指令：暫時停止太空采煉，秘密潛入冥王星軌道，對冥王星、海王星和土星一帶的人類活動進行偵察。

　　而這個所謂的“偵察”，主要內容就是全頻段電磁監(jiān)聽。

　　“這么點事情，派一艘最小的無人飛船就可以完成！”

　　他越發(fā)感到忿忿不平，有一種被徹底拋棄的感覺，內心的憤怒達到了極點。

　　“這艘飛船原本是專供艦隊內部使用的物資轉運船，它一直停放在‘幸運號’旗艦的肚子里，到這里以后才被改裝成采礦船。”

　　他重重地跺一腳地板，對站在面前的幾名下屬們說道：

　　“如今我們辛辛苦苦地駕駛它，在柯伊伯帶干了這么多年，生產出了足夠建造小半支艦隊的材料，剛想要喘口氣休息一下，他們卻又異想天開，要把它變成了一艘偵察船！這不公平！絕對不公平！”

　　他停頓下來，任憑長長的舌頭從口器里滑出；一串液體輕快地從上面流下來，在落地之前變成了橢圓形，然后被不知道從哪里來的風斜斜地吹走了。

　　“該死的霍恩應該派別人來干這件事！采礦船現(xiàn)在需要大修！人員也需要休整！”

　　他咆哮著說完這句話，怒氣沖沖地轉身離開了駕駛艙。

　　牢騷歸牢騷，命令還得執(zhí)行。不久之后，他就帶領手下開始在冥王星一帶和“冥河艦隊”玩起了藏貓貓。

　　這樣過了幾個月，他越發(fā)感到空虛無聊。看來只有想辦法干上一兩件“大事”，才能引起大統(tǒng)領的重視。

　　思前想后，他決定搞一次“狩獵”，就像在太空里追逐和捕獲那些高速飛行的太空巖石一樣。

　　只不過這一回，他把目標換成了人類。

　　那一定既驚險、又刺激。

　　他想好了，把捕獲的人類統(tǒng)統(tǒng)進獻給大統(tǒng)領——但是必須要繞過霍恩，只有這樣才定引起大統(tǒng)領的關注，讓他了解自己是一名多么能干的步行者。

　　戴兮一行不幸成為艾格勒的第一批“狩獵”目標。

　　他派出兩名步行者，帶著十幾名卡瑪奴隸，在冥王星埃默里高原上用挖隧道的辦法突襲了探險旅游團，綁架了全體人員，把他們關押在飛船最底層的那口深井里。

　　很快又出現(xiàn)了第二次機會。這一回他親自駕駛一艘小飛船，秘密潛入了海王星一帶，用同樣的手法綁架了六名人類觀光客。

　　兩次綁架行動都進行得十分順利，這大大刺激了的冒險心理。

　　他決定再劫持一艘人類飛船，以此來結束這場所謂的“偵察”行動。

　　然后不管霍恩同意與否，他都要返回旗艦，將狩獵所得的人類和飛船親手交給大統(tǒng)領。

　　這一次又成功了！至少他自己是這么認為的。

　　井口再次露出光亮，努阿克看守來收垃圾了。

　　“開始行動！”戴桐下達了命令。

　　幾分鐘后，戴兮鉆進垃圾袋，尚武把鉤子掛好；現(xiàn)在她身上散亂地蓋著一些撕開的食品包裝袋和包裝罐，還有不知誰扔進來的一只爛背包。

　　她感覺到自己被吊在空中，正在快速地上升，忽然擔心起重量的問題來：多了一個人，垃圾袋一定重了很多。如果那名努阿克看守忽然覺得蹊蹺，決定打開查看怎么辦？

　　那就只好硬來了！想到這里，她不由得地屏住呼吸、用力握緊右拳，小臂上的外骨骼助力系統(tǒng)隨即發(fā)出了輕微的振動，自動將力量輸出調節(jié)到最大。

　　“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一定要沉住氣，等到對方湊到眼前時再突然揮拳！努阿克人也是血肉之軀，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他們很難抵擋機器骨骼的致命一擊！”

　　耳邊又一次響起爸爸的叮囑。

　　這時身子突地一震，然后就開始水平移動起來。又過了一會兒，她感覺自己好像被什么東西一把抓住扔進了空中，又重重摔落到地面上。

　　她把頭盔上的拾音器增益調到最大，聽到了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看守走遠了。她奮力撐開垃圾袋，從里面爬出來，迅速打開視頻導航，沿著上面顯示的路線，飛快地向飛船尾部跑去。

　　一定要把飛船弄到手，這是她的任務，也是全部后續(xù)行動的前提。

　　在井下，戴桐緊張地盯著屏幕中快速閃動的畫面，耳邊不時傳來女兒粗重的呼吸聲，父女兩人現(xiàn)在共享同一副場景——戴兮看到的場景。

　　戴兮很快來到采礦船尾部，站在一座高高的金屬大門前。

　　這是飛船上進出貨物的主艙門，外面就是茫茫宇宙空間。

　　她必須從這里出去，沿著飛船外壁爬到第二層船艙外，他們的飛船就綁在那里。

　　到達之后，她還要設法穿過混亂如麻的緊縛繩網(wǎng)，鉆進飛船，啟動她、控制她、駕駛她......

　　“寶貝兒，飛船駕駛艙指揮臺第一層最右邊的抽屜里有一把離子刀。找到它，用它割斷緊縛繩，將飛船解脫。與此同時，我和卡洛斯，還有尚武會把全體人質帶到大門后面，等著你駕駛飛船靠過來……

　　到時候你聽我的指令，向飛船大門外側釋放對接走廊。一旦完成對接，我們就鉆出大門，通過走廊返回自家的飛船……”

　　“不要著急，慢慢來?，F(xiàn)在，把大門頂開。”

　　耳機里傳來爸爸的聲音。

　　她從背包里取出兩支機器外骨骼大腿，它們也是從她宇航服上拆下來的。

　　她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座巨大的艙門，它又老又舊，好多地方銹跡斑斑，不知已有幾千幾萬年的歷史。

　　她在大門最下面中間的地方找到一條寬大的縫隙，把兩條機械大腿塞進去，固定牢靠，啟動了它們。

　　很快那里就被頂開一個大洞，足夠一個人爬著進出。

　　她興奮地吹聲口哨，手足并用爬了出去。

　　看到女兒已經出了飛船，戴桐馬上啟動了飛行背包，背著它第一個離開井下，他一來到井口就立刻解下背包，將它拋回井里。

　　第二個出來的是尚武，他如法炮制，解下背包扔回井里……

　　現(xiàn)在兩個人都半跪在井口邊，幫助第三個人爬出來。

　　這是一名搜救隊員，升井之后他馬上跑到升降梯邊，任務是望風。

　　接著是第四個、第五個……

　　“一切正常！還剩兩個人，于大同和我?，F(xiàn)在于大同開始升井。”

　　卡洛斯告訴戴桐，他的任務是負責井下指揮。

　　這時耳機里傳來了清晰的“嘀嘀”聲，飛行背包的燃料即將耗盡。

　　卡洛斯抬頭仰望，那方小小的井口忽然變得十分遙遠。

　　“放繩子下來?！?p>　　他開始拆除宇航服里那些暫時用不到的東西。必須減重，從井底到井口將近一百米，這是一段相當長的距離。

　　飛行背包再次啟動，于大同開始緩緩上升。

　　他目送著對方安全離開井口，隨即撿起地上的繩索，把它牢牢纏在腰間，喊了聲：“好了！”

　　戴桐在上面答應一聲，開始和另外幾人一齊用力向上拉繩子。

　　飛船外，戴兮已經鉆進了密麻麻的緊縛繩網(wǎng)。她在里面艱難地向前挪動，身上很快就濕透了。

　　“這東西真不好對付！我現(xiàn)在總算是知道魚兒入網(wǎng)的感覺了，怪不得要叫‘魚死網(wǎng)破’呢！”

　　所有人中就數(shù)她身體最柔軟、四肢最纖細、手腳最靈活，只有她有望穿越繩網(wǎng)，鉆進飛船。不僅如此，她還是除戴桐和卡洛斯外第三個能開動飛船的人——這一點也不奇怪，因為那本來就是戴家的飛船。

　　她把身體扭曲到極致，不斷做出各種怪異的姿勢，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動，終于爬到了飛船艙門外。

　　好幾根緊縛繩同時壓在背上，讓她感到呼吸困難。越往里這該死的繩子就繃得越緊，壓得越重——雖然早有預料，但實際情況還是更加痛苦難耐。

　　她艱難地調整了一下呼吸，向飛船中控電腦發(fā)出了指令：

　　“我是戴兮，打開右側艙門。”

　　聽到女兒發(fā)出的指令，戴桐如釋重負。

　　“還剩二十米，加油！”他大喊一聲。

　　十秒鐘后，卡洛斯的頭盔出現(xiàn)在井口，五六只胳膊一齊伸出，將他拉了上來。

　　努阿克看守再次回到垃圾場，這一次小推車里裝了更多的垃圾。

　　清理垃圾本來是那個該死的卡瑪奴隸的事情。不過他最近病倒了，躺在房間里動彈不得。艾格勒船長說他快要死了，還說他就是卡瑪人的老國王……隨便他是誰，反正這件倒霉差事最后落到了我頭上。

　　看守站在垃圾堆前，有些悶悶不樂地想道。

　　他忽然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剛才那只干癟的黑色垃圾袋不知什么時候被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