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即將起飛,艙內(nèi)燈光已完全熄滅,舷窗透明度隨之自動調(diào)節(jié)到最大。
夏開勝眼望窗外,準備好好從空中欣賞一下新紐約城的景色。
這一次,火星聯(lián)盟首相派戴桐出使太空聯(lián)盟,就盡快結束泰坦戰(zhàn)爭一事拜會胡賽里總統(tǒng),他也是代表團成員之一。原本計劃借出訪之機好好參觀一下新紐約城——上次與尚武一起勇闖烏拉爾集團總部,雖然事情辦得順利,但是來去匆匆,留下個心愿始終未了,那就是沒有多花些時間,親身感受這座超級太空城的種種繁華與神奇之處。
結果停戰(zhàn)斡旋以失敗告終。憤懣之下,戴桐決定立即返回火星,他的計劃也就泡了湯。剩下唯一能做的,就是隔著舷窗,俯瞰腳下這座號稱人類世界里最大、最先進的太空之城。
他忽然想到,“新紐約”其實是個很有趣的名字。因為在“紐約”這個詞里,已經(jīng)包含了一個“新”字,如今它的前面又添了一個“新”字。如果將來有一天人類抵達另外一個星系并在那里開疆拓土,會不會又冒出來個什么“新新紐約”城……
輕微的震動如期而至,窗外的景色開始緩緩向下方聚攏,他不自覺地伸長了脖子,目光掃過腳下這座城市……
這里永遠燈火璀璨,亮如白晝;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飛行車四處穿梭,忽熱聚集成群,忽而四散分開;偶有巨型運輸船緩緩飛來,所過之處帶來一大片陰影......街道上行人如織,個個腳步匆匆,那是剛剛離開工廠的人們正在返回家中,他們幾乎都是烏拉爾集團的雇員,居住在集團提供的標準化公寓里。
看到了!就在那里!高高聳立的烏拉爾集團總裁行政中心!
列文斯基就坐在里面,黃金鑄就的軀體閃閃發(fā)光,漫長的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道道深痕......這位臭名昭著的人類背叛者,擁有多個分身的神秘“不死者”,數(shù)百年來一直牢牢掌控制著龐大的烏拉爾集團,如今又以太上皇的身份,從容不迫地左右著整個太空聯(lián)盟…………
耳機里傳來戴桐的聲音:“開勝,你告訴陳宇,就說我們這一趟太空聯(lián)盟之行結果很不理想。還有,在撤軍與否這個問題上,只有列文斯基擁有最終決定權......”
“明白!不過我想再加上一句:想要和平,只有打贏!”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話當然是不錯,其實我也是這么想的。不過現(xiàn)實的情況是,對泰坦聯(lián)盟來說,想要戰(zhàn)勝烏拉爾艦隊極其困難——不然我們也不會厚著臉皮來搞什么和平斡旋了,嘿嘿。仗打到現(xiàn)在,大家也看出來了,與太空聯(lián)盟和烏拉爾集團相比,泰坦實力不濟??!你肯定也注意到了,會談過程中,那位胡塞里總統(tǒng)自始至終都是一臉的滿不在乎,為什么?就是因為他知道,泰坦聯(lián)盟根本不是對手!所以不管誰出面勸說停戰(zhàn),他的態(tài)度都是一樣的!一方面,這一仗太空聯(lián)盟有勝無?。涣硪环矫?,停戰(zhàn)與否、何時停戰(zhàn)他胡塞里也管不了——得去問列文斯基!”
戴桐慢悠悠地說道。
“真是個狡猾的老狐貍!不過話又說回來,我覺得取勝的辦法也不見得沒有。正面強攻不行就側(cè)面迂回,很多時候不一定非要靠硬碰硬!歷史上以弱勝強的戰(zhàn)爭還是很多的?!?p> “事已至此,如果你們真能想出其它辦法來,不妨放手一試。需要我做什么,只管開口就是了?!?p> “眼下還沒有具體的行動方案。不過這回不管怎么干,都絕對不能與火星聯(lián)盟扯上關系!那樣的話一旦出現(xiàn)意外,對整個聯(lián)盟、首相和您都會非常不利?!?p> 他的話音剛落,船艙里便發(fā)出“叮——”的一聲輕響,座椅安全帶隨即松弛下來,頭頂上方的綠色燈光開始閃爍,提示飛船進入了平飛狀態(tài),人造重力已經(jīng)生成,乘客們可以自由活動了。
戴桐從前面的椅子上站起來,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伸手一指斜后方——他們剛剛飛離那里:
“我反復思考,覺得烏拉爾集團絕不會輕易撤兵。他們覬覦泰坦聯(lián)盟已久,這一回是勢在必得!原來還以為,烏拉爾集團和努阿克第二艦隊之間的貿(mào)易往來清單曝光之后,在各方面壓力之下他們會有所收斂,不料事與愿違,列文斯基的瘋狂超出想像?!?p> “進攻泰坦星球?qū)趵瓲柤瘓F究竟有多大的好處?對老列文斯基來說,就像現(xiàn)在這樣舒舒服服當他的太上皇豈不逍遙自在?”
這個問題在夏開勝心中埋藏已久。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老列文斯基一向深謀遠慮......或者說貪得無厭。吞并泰坦對烏拉爾集團來說好處可實在是太多了:那里的自然資源、人力資源,包括優(yōu)越的空間位置……方方面面,新紐約城拿什么和泰坦星球相比?”
“我明白了!下一步烏拉爾集團是想要……”他恍然大悟。
“拋棄太空聯(lián)盟,獲得完全獨立,成為一個可以和其他聯(lián)盟平起平坐的政治實體!到那時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建立一支強大的太空軍事力量,與任何聯(lián)盟相比都毫不遜色?!?p> “也包括火星聯(lián)盟艦隊?”
“有這個可能。如果列文斯基下定決心將烏拉爾集團軍事化,那么我們就增加了一個極為可怕的對手?!?p> “還有一件事我沒想明白,就是烏拉爾集團為什么要和努阿克人做生意呢?”
他做個手勢,請戴桐坐在身邊,同時指令機器侍者送兩杯水過來。
“為什么?當然是因為雙方各有所求。你一定記得,那些年正是老列文斯基最困難的時候:被地球聯(lián)盟驅(qū)逐、威爾遜集團的黑格始終念念不忘要取他的性命,集團唯一的落腳點只有新紐約太空城……”
“對。我記得清清楚楚,當時新紐約太空城眼看就要報廢,結果被烏拉爾集團買了下來。”他點點頭。
“就在這時候,努阿克人突然來到太陽系。他們急需要各種各樣的物資,其中最重要的是礦石,而恰恰是烏拉爾集團控制著太陽系一半以上的采礦業(yè);根據(jù)那份交易清單,作為交換,烏拉爾集團則從努阿克人手里獲得了大量黃金?!?p> “我明白了。雙方是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確實如此。其實我并不是特別擔心烏拉爾集團會出賣人類核心科技給努阿克人。以我對老列文斯基的了解,他應該不會。至于將來的繼任者會怎么跟努阿克人打交道、做生意,那就只能拭目以待了。
傳說烏拉爾集團未來的主人可能是麥克,我打心里希望這只是個謠言。那是個真正的‘微笑的魔鬼’,根本就沒有什么道德底線,為了一己之私,什么壞事兒都干得出來!”
“您認為努阿克艦隊會怎么看待泰坦之戰(zhàn)?”
戴桐認真地看他一眼,微微瞇起了眼睛:“這是個好問題。在我看來,老列文斯基想要奪取泰坦星球這件事,努阿克人一定正暗自竊喜,巴不得雙方斗個你死我活——因為不論勝負如何,他們都是最終的受益者。老列文斯基活了幾百年,一向精于各種算計,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投機家。只可惜這次卻被貪婪迷住了雙眼,全然忘記了什么叫‘鷸蚌相爭、黃雀在后’,嘿嘿??蓢@!”
說完冷笑一聲,起身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
周圍安靜下來,沒有人說話,整個代表團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戴桐耳機里忽然傳來夏開勝的聲音:“局長,我倒是有個想法,可以盡快結束這場糟糕透頂?shù)膽?zhàn)爭,或許值得一試?!?p> *********
鄧志剛推門進來,馬東方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桌上放著一杯茶,冒著溫暖的熱氣兒,散發(fā)出陣陣幽香。
避難所的栽培車間里,種植的絕大部分作物為小麥、玉米、水稻或者蔬菜。像茶葉啦,咖啡啦......打一開始就被管理當局列為非必需的“高檔飲品”,雖未禁絕,但產(chǎn)量稀少,普通避難者根本就沒機會享用。
只有像他和馬東方這樣的高層領導才能分配到一點點,由機器服務員定期送到辦公桌上。
看到鄧志剛身邊那個人,馬東方臉上露出驚詫的表情:“劉海洋!是你?。∠】拖】?,歡迎歡迎!來來來,快請座!對了,你不是在一號避難所嗎?”
劉海洋的頭發(fā)已經(jīng)全白了,右手握著一支稍顯粗陋的拐杖,比頭幾年明顯蒼老了很多。
他主動把拐杖舉起來,在身前晃了晃。
“看到?jīng)]?老嘍!腿腳不利索了。這個東西挺好用,還是我自己親手做的呢!哈哈哈?!?p> 馬東方急忙上前一步,兩只蒼老的大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三個人互相推讓攙扶著坐在了沙發(fā)上,鄧志剛笑瞇瞇地問道:“什么情況,老馬?看上去情緒不高?。∈遣皇怯惺裁葱氖??”
“現(xiàn)在還能有什么心事?無非是過一天算一天唄!”
他端起茶杯給劉海洋遞過去:“你嘗嘗。我要是沒記錯的話,貴祖上生活的地方可是歷史上著名的茶葉之鄉(xiāng)?!?p> 劉海洋接過來笑了笑,沒有說話,眼睛卻望向鄧志剛。
“海洋這次專門過來,是有一個重大消息要告訴你?!?p> “努阿克人開戰(zhàn)了?還是烏拉爾集團攻占了泰坦星球?”
馬東方揚起眉毛,瞪大了眼睛
“你就不能想點好的?”鄧志剛哭笑不得。
“好的也有。列文斯基死了?要不就是......胡塞里死了?”
他沒好氣地說道,一句話逗得鄧志剛和劉海洋都笑了起來。
“一號避難所研制出一種材料,可以抵抗吞噬體。這份大功,必須要記在咱們這位老伙計身上!”鄧志剛邊說邊拍了拍劉海洋的肩膀。
“真的?這可太好了!”馬東方騰地一下子站起來。
“先不要太激動——還是讓海洋給你講講詳細地情況吧,他主持了整個研究工作?!?p> “那還用說,一定是你!當年就是在你的領導下,烏拉爾集團研究出了中子簡并材料。怎么樣,我沒記錯吧?專家就是專家,佩服佩服!”
馬東方?jīng)_劉海洋一拱手,慢慢坐回椅子里。
劉海洋笑著擺擺手:“當年你負責制定疏散方案時,特意把‘一號避難所’,噢,也就是‘幽州避難所’選在燕山山脈,主要的考慮是,那里距離華夏航天集團總部很近。
而鄧總早在建設之初,就悄悄地將華夏航天集團的‘空間科學與技術研究院’整體搬遷進了避難所——知道這個安排的人很少。”
“好哇,連我都瞞著!”馬東方給了鄧志剛一個白眼。
“這樣做一方面是為了保密,更主要的是擔心反對者太多。”鄧志剛急忙解釋道。
“當時我曾經(jīng)問鄧總,‘研究院搬遷到幾百米的地下,工程難度之大先不說,要是到了啟用的時候,找不到科學家和工程師可怎么辦?’我們總不能強迫大家留下來,在深深的地底下搞研究吧?再說了,真到了那一天,還有必要再搞什么科學研究嗎?”
“也有道理?!瘪R東方點點頭。
“不過末日疏散計劃啟動之后,情況和我們最初的想象完全不同。在華夏航天集團,不少人主動放棄離開地球的機會,自愿選擇留下來。開始我還以為大家是迫于無奈,并非出自本心——比如那些年紀太大的、行動不便的,或者單身一人,在地球之外沒有親人可以投靠的……后來我發(fā)現(xiàn),許多科學家和技術人員選擇留下來,其實是出于責任與道義。他們說,‘我們寧愿和研究院在一起。因為只有在這里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是有用的,才能感受到自己是在活著,才能為打敗努阿克人做點貢獻。’
最終‘一號避難所’里留下了一批航天專家和工程師,總數(shù)大約一百六十人。雖然規(guī)模不大,但是優(yōu)勢在于小而精,特別是材料專業(yè)。你知道,在航天這個行當里,材料和能源永遠都是最重要的兩個研究方向。”
劉海洋端起茶水輕啜一口。
“就是這群科學家?guī)臀覀冋业搅藢雇淌审w的材料?!迸赃叺泥囍緞偨舆^來說道。
“了不起,實在是太了不起了!現(xiàn)在我們手里多了一張牌,一張敵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王牌!詩云:‘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個變量的出現(xiàn),說不定就會逆轉(zhuǎn)全局!”
馬東方陡然提高了音量,興奮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