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音若
海昀滿身興奮地沖進屋子,本想著立即告訴母后今日奇遇,卻看見屋內(nèi)站著一陌生女子。
她背對著他站在窗邊,一頭黑黑的長發(fā)直直垂到臀際,鵝黃柔裙將滿身靈氣撒了個遍地。
海昀心里正想著是哪宮新來的娘娘,皇后端著一紅木盒子從內(nèi)殿走了出來,一看見他,臉上霎是驚喜。
“好巧不巧,你今日倒按時回來了,怎么?是不是知道母后要給你個好差事?”
海昀聽得一頭霧水:
“怎的父皇剛派個差事,母后就又要來派?”
皇后一聽皇上也派了差事,心想準(zhǔn)是那個苦不跌的地方又惹了什么霉事,不禁攢了一團怨氣:
“你父皇倒是成天舍得讓你荀衛(wèi)兩國來回跑,都到了婚娶的年紀(jì),卻從不記著提!”
“母后要為孩兒婚娶?”
海昀頓時高興起來,腦海中再次浮現(xiàn)出神女的樣貌。
皇后沒想到他會如此樂意,反倒疑惑起來:
“你也盼著?”
他是太子,本不應(yīng)該提什么要求,幸好他完全沒有這種自覺,只是滿心喜悅地等著母親追問,好提出尋那姑娘的要求來。
皇后心里一樂,這不巧了嗎?
天時地利,又成一對兒。
她牽過兒子的手腕抬手往那窗邊一指:
“早知道你這么急,本宮倒不必那么費心安排,直接指了婚就好?!?p> 海昀順著她的手一看,果然是剛才那位鵝黃姑娘。
糟了,原來還是被安排了。
他心里有苦難言,皇后卻自顧著高興向他一通介紹:
“這位是宰相大人的獨女,閨名音若。
本宮瞧著她人長得水靈,看著也聰明,好說歹說才將她騙....請進宮來。
若是這門親事能成,本宮定是夢里也笑著!”
海昀心里倒是略微驚訝了一下。
這位宰相千金可不是看著聰明,而是極其聰明!
荀晟國界之爭足足持續(xù)了十余年,宰相卻突然施以妙計,一舉坑騙晟國數(shù)百里疆土。
若不是他親口道出這計謀是她的功勞,這天下恐怕沒人會相信女子能有如此才能。
更是因為此事,荀國民風(fēng)愈發(fā)偏向于尊敬女子,他國婦女均以嫁得荀人為良宿。
海昀對她產(chǎn)生了興趣,倒一時將神女的事拋之腦后。
皇后見兒子神色并未不滿,心里便認(rèn)定了這門婚事。
她稍稍提高了音量向窗邊那女子喊道:
“音若,你來?!?p> 女子聞聲盈盈走來。
大家之女到底是氣質(zhì)非凡,眼波流轉(zhuǎn)間已讓海昀看入了魂兒。
她微微頷首,鶯啼般的軟聲行禮道:
“參見殿下?!?p> 海昀的雙手險些扶上她的雙臂,好在他及時止住,連忙將手背向身后裝作威嚴(yán)道:
“小姐不必多禮?!?p> 眼前機靈的女子卻察覺到了他的失態(tài),嘴角稍稍勾了一下,抬起眼大方地看向他。
皇后暗自發(fā)笑,識趣地扯了個幌子便遁了去,將大殿留給他兩人。
音若小小的余光緊瞥皇后的背影,剛見著她出了宮門,她便立刻仰躺在正殿的躺椅上松了一大口氣,看得海昀驚訝無比。
“小姐累了?”
“累??!”
他很是想笑,入宮說兩句話怎就會累?
“可否與我說說,小姐是哪里累了?我好為小姐解解悶?!?p> 音若瞥了他一眼,轉(zhuǎn)而又翻了個白眼兒:
“看你這樣也不會明白?!?p> 海昀猝地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被個丫頭看不起了,步子不禁原地躁動了兩步,費解地問道:
“我好歹比你年長,見識更是不可能少于你一個閨閣女子,為何說也不說就妄下定論?”
音若翻身坐了起來,歪著頭盯向他:
“你把我如何解決國界爭執(zhí)的方法說出來,我就告訴你。”
海昀一聽這還不簡單,剛想張口說,面色卻忽然凝重了下去。
這法子....雖說的確解決了問題,卻似乎是個憑運氣的東西,他完全不知理由該從何處說起。
海昀的情緒平靜下來,虛心問道:
“我之前一直詫異這件事,你可否告訴我你是如何控制一整條河流的?”
音若狡黠地嘆了口氣:
“哎!什么太子,還是無趣!”
海昀并沒有生氣,反而微笑著學(xué)了她的腔說道:
“哎!我,實在無趣!”
音若被他逗得一笑,發(fā)出一串冰泉激水般的爽朗笑聲,她發(fā)間的白色羽毛隨著笑聲微微顫動,靈氣十足。
“你雖然笨,不過還挺有意思,以后就當(dāng)朋友吧!”
“朋...朋友?”
音若以為他不滿意這個稱呼,于是便問:
“不然....摯友?”
海昀笑著搖了搖頭,看來她根本沒打算把母后的指婚放在眼里。
音若示意海昀坐下,向他解釋起剛才的問題:
“我曾在一本游記中看到關(guān)于荀國西邊河道的描述,春從北來秋卻無,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
“河水秋天消失了?”
“沒錯?!?p> “毫無道理,一條河怎會無端消失?”
音若點點頭:
“的確令人費解,于是我查閱歷年來荀國所有輿圖,發(fā)現(xiàn)了一個年年往復(fù)的規(guī)律,西原河道每年都會出現(xiàn)數(shù)百里的偏差。
而后我親自前去查探,發(fā)現(xiàn)河道將兩岸的泥土卷入,越往下游去便越被堆砌的淤泥阻攔,最終使河流脫離從前的路線,澇災(zāi)往往由此引發(fā)?!?p> 海昀頗感震驚,靜靜地聽她繼續(xù)講道:
“于是我讓父親假意與晟國協(xié)商,西原河道以東為荀國領(lǐng)土,以西為晟國領(lǐng)土,從當(dāng)時的情況來看,他們當(dāng)然樂于接受?!?p> 海昀感到好笑,嘆服地點了點頭:
“邊界明朗后,他們雖氣急敗壞,卻不能為了邊境的百里荒土而敗壞了國家誠信的名聲,只能忍氣吞聲。
小姐之智果然名不虛傳!
只是....為何這河道不再回來了?”
音若無奈地看著這個不開竅的太子,就像他看著不開竅的侍衛(wèi)一樣:
“當(dāng)然不可能再還給他們!
你可知我父親派了多少人去上游疏通河道,植樹退耕?
坐家不知天下事的太子殿下真是無憂自在!”
海昀訕訕地苦笑了一下。
他雖然知道宰相那年大行新政,可哪里能明白是去做這些事?
皇宮華麗,卻讓他連一個閨中女子的見識都不如。
海昀看向音若的眼神少了些情愫,多了些向往。
他輕嘆了口氣:
“其實我也不想如此?!?p> 音若略微驚訝了一下:
“我以為只有女子才不能為所欲為?!?p> “不,誰都不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