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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雨季之我的青春我的夢

南方雨季之我的青春我的夢

黃花紅心草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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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0-03-21上架
  • 30849

    已完結(ji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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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失戀

  一彎殘月掛在天上,傢俬廠宿舍樓頂平臺上,我癱坐在那里,喝了半瓶白酒,有點醉了,搖搖晃晃站起來,看著遠(yuǎn)處黑黝黝的大山,山那邊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該是我的老家了吧,家里人都還好嗎?眼淚忽然不聽話地流下來。

  “對不起,爸,媽,我和愛麗分手了”。

  我小聲喃喃著,隨手將半瓶白酒灌進(jìn)嘴里,淚水模糊了我的眼晴…

  這是公元一九九四年初夏,綠皮火車上人很多,亂糟槽的,我和愛麗擠擁在一起站在過道,小妞被人擠到車廂門邊的角落里。

  愛麗是我剛訂婚的未婚妻,小妞是她的閨蜜。

  我們這一次出門打工,是去投奔愛麗的二叔。

  愛麗的二叔在深圳坪山已經(jīng)五年了,聽說黑白兩道都吃的開,那里工廠很多,想找活干很容易。

  “熱嗎”,我看愛麗臉上細(xì)密的汗珠,有點心疼她。

  “有點悶,想吐的感覺”愛麗輕聲說。

  我將腳邊的行李包打開,掏出一瓶飲料遞給她。

  愛麗接過瓶子,打開蓋,抿了幾口,又遞給我:“你也喝點,這車?yán)锾珢炋珶崃?,受不了”?p>  “哎,買不到座位票,真受罪,一千多里地,要站一天一夜…”

  “能擠上車就不錯了…沒看到在信陽站,好多人門口上不來,從窗戶爬進(jìn)來的”

  我憐愛地著愛麗,將她貼在額上的濕發(fā)拔到一邊,那是一張精致的臉:一雙小眼晴滴溜溜地轉(zhuǎn)著,尖鼻子,薄嘴唇,下巴尖的讓人想起與葫蘆娃斗的蛇精。

  我不由地笑起來,愛麗白我一眼:“傻樣!”

  其實我對愛麗沒有多少感覺的,之所以與她訂婚,實在是迫不得已。

  我,二十歲,最高學(xué)歷高中二年級,身高1米七四,微瘦,臉長得也不算難看,只因為家里太窮,弟兄姊妹太多,所以爸媽央媒人介紹女孩的標(biāo)準(zhǔn)是:能知道鍋滾(水開)就行!

  也就是說,我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只要女孩看上我,我只能說:愿意!

  這種婚戀觀現(xiàn)在看來不可思議,但在當(dāng)時的確是很多人的無奈選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我們農(nóng)村鄉(xiāng)下還很盛行,甚至換親,轉(zhuǎn)親都有很多。

  我與愛麗也是相親認(rèn)識的,當(dāng)時她和小妞一起和我見的面,說實話,我一眼就看上了小妞,可惜與我相親的是愛麗。

  愛麗與我訂婚,小妞很高興的樣子,我知道她也許根本就沒正眼看過我,哎,算了,人吶,怎么不是一輩子呢?

  我扭頭看看縮在幾個男人身后的小妞,她滿臉的汗珠,身上的衣服也洇濕了,很難受的樣子。

  列車員推著食品車擠過來:“啤酒飲料礦泉水,花生瓜子火腿腸啦,來,同志,讓一讓,大姐,收一下腿”。

  坐在過道的人的忙站起來,站著的忙往兩側(cè)躲。

  列車過后,過道松閑了許多,我沖到小妞跟前,一手拎起她的包,一手抓住她的胳膊,迅速地將她拉到我和愛麗的身邊。

  小妞似乎還沒反應(yīng)過來,茫茫然望著我,愛麗卻盯的我心發(fā)慌。

  “這里涼快點”,我指指車廂頂正在搖頭的風(fēng)扇。

  “謝謝你”,小妞臉紅紅的,胖乎乎的臉上,那雙眼睛晶亮晶亮的,洋娃娃一樣。

  我從行李包里掏出一瓶水遞給小妞,“我的呢”,愛麗聲音有點啞。

  “在這,”我將半瓶飲料遞過去,愛麗一把拽過去,“咚咚咚”全灌進(jìn)嘴里了。

  終于到了廣州火車站,還好,是上午十點鐘,一個大晴天。

  隨著擁擠的人群,我們走到了火車站廣場上,天南海北的人在這里聚集,耳朵里充滿了各種各樣土話俚語,廣東話比英語還難聽懂,怪怪的。

  愛麗挎著小包走在前面,小妞拖著個皮箱走在中間,我背著愛麗行李,提著自己的東西跟在后面。

  愛麗走的很快,頭也不回,倒是小妞,前面盯著愛麗,時不時回頭向我打招呼:“快點,這邊!”

  愛麗要找電話亭給二叔打電話,我和小妞都是她帶的人,要聽她安排。

  忽然,一個瘦小的男人迎面和愛麗撞了一下,愛麗沒防備,差點跌倒。

  那男人一呲牙:“對木雞啦”,隨即轉(zhuǎn)身走了。

  愛麗滿臉通紅,罵道:“流氓”。

  我忙走上前,詢問怎么回事,愛麗白我一眼:“這傢伙摸…,”她猛然一驚:“快,快追…小偷…”

  我將背包及手里的東西甩下來,朝小偷的逃走的方向追去,人如過江之鯽,密密麻麻,哪里能尋得到?

  我垂頭喪氣回來,看著愛麗冷冷而焦急的目光,似乎聽見說:真沒用!

  小妞打個圓場:“那傢伙跑恁快,路又熟,這里人又多,肯定追不上…我身上還有錢,不怕!”

  “我有錢,”我急忙說:“愛麗先去打電話…”邊說邊掏出一把錢遞過去。

  愛麗接過錢,一聲不吭轉(zhuǎn)身去找電話亭。

  我和小妞拖著提著行李緊緊跟在后面。

  廣場邊上一排電話亭,愛麗瞅一個空閑的電話進(jìn)去,“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門。

  我和小妞將東西放在旁邊空地上,我一屁股坐在行李上,熬了一天一夜的火車,沒吃多少東西,剛才又跑了一陣,我有點力虛。

  小妞翻開自己的皮箱,拿出一個面包,遞給我:“愛麗就那脾氣,你別在意”。

  我搖搖頭,不想吃。

  小妞輕嘆一口氣,也坐在皮箱上,一起等愛麗打完電話出來。

  遵照愛麗二叔的指示,我們找到了流花汽車站,買了去深圳龍崗坪山的車票。

  一路上昏昏欲睡,愛麗將頭靠在我肩上,似乎睡著了。

  時間久了,我有點受不了,空氣中彌漫著汗臭味,她粘膩膩的壓的我肩膀疼。

  我抖下身子,換個姿勢,想讓她趴在我腿上睡舒服一些。

  愛麗睜開眼,嫌棄地看我一眼,往后一仰,靠在車窗上又閉上了眼。

  我心里隱隱地不快。

  說實話,我和愛麗訂婚實在是個不大不小的誤會:我被家人逼婚,不管狗兒秧馬屎菜,挖到籃里就是菜;而她,聽說有個談了兩年的男朋友,非她不娶,偏偏兩家人都不同意,硬生生將兩人拆開了,愛麗就想找人隨便嫁了,于是媒人一介紹,我們都沒說什么,算是同意了,而那個男人,據(jù)說也跑廣東這邊打工了。

  我們訂婚才三天,就出來打工了,尋思著干幾年,攢點錢,回家蓋房子結(jié)婚生孩子。

  說到這,各位看官該知道我和愛麗之間的感情了吧:平淡的能擰出水來,那些激情戲幾乎沒上演過,連拉手也沒有多大感覺。

  可她是我的未婚妻,如果不出岔子,我們會結(jié)婚,生子,一起變老,象很多農(nóng)村人一樣吵吵鬧鬧,平平淡淡一輩子。

  我胡亂地想著,意識朦朧起來,也打起了嗑睡一

  不知過了多久,大約是下午四五點鐘,客車到了坪山汽車站。

  下了車,愛麗東張西望,一個矮胖的男人悠悠走過來。

  “二叔!”愛麗朝他叫道。

  我仔細(xì)地看著二叔:趿著人字拖鞋,大褲頭,花襯衫,頭上架著墨鏡,脖子上掛著金黃的項鏈,那肥碩的臉上,小眼睛,尖鼻子,薄嘴唇,倒是與愛麗幾分相像。

  “二叔,”我忙走向前,忙亂地掏煙遞上去。

  “這一一一這是小峰嗎?好好好!”二叔滿臉笑容,很隨和的模樣。

  跟著二叔,我們走了一段路,前面是一個工業(yè)區(qū),看里面有很多工廠。

  二叔站住了,指著街邊一個飯店,說:“都餓了吧,在這吃點東西”。

  真的是又困又累又餓,隨著二叔進(jìn)了飯店,找個大桌子坐下來。

  二叔和老板說了幾句白話(廣東話),老板叫一聲,一個小伙子從后廚出來,應(yīng)一聲,不一會一盤盤一碗碗的飯菜就端了出來。

  真餓了,風(fēng)卷殘云一般,大家吃的肚滾溜圓。

  “吃好了吧?”二叔用牙簽剔著牙問。

  “好了,吃飽了”我們仨異口同聲。

  “好,我去付錢一一一咦咦咦,看我辦的啥事,忘了帶錢了”。二叔望著我,滿臉不好意思。

  “二叔,您坐,該我去結(jié)帳”,我往收款吧臺走去。

  “老板,多少錢”。

  “三百八”。

  我吃了一驚,這頓飯竟吃了這么多錢!

  我冷汗下來了,出來時老爹老媽從幾個親戚鄰居那借的八百塊錢,我和愛麗已經(jīng)花的還剩四百多塊錢,原指望進(jìn)廠后買點日常用品的,這下好了,一頓飯吃沒了。

  我翻了一個口袋又一個口袋,湊齊了三百八十元,我知道自己還剩下不足五十塊錢了。

  付帳,轉(zhuǎn)身,我不動聲色回到二叔他們身邊。

  “是這樣啊,最近工廠里只招女工不要男工,愛麗和小妞我都安排好了,一個進(jìn)佑富廠,一個進(jìn)絲花廠”,二叔頓了頓,說:“小峰呢,先去那邊旅店住一晚,明天我再來找你…”。

  我黯然傷神,口里卻說:“麻煩二叔啦”。

  愛麗對我笑笑:“住旅社,好好睡一覺,別亂跑哈!”

  二叔拍一下我的肩頭,朝外面指了一下:“出門,右轉(zhuǎn),二百多米,悅悅旅社”。

  我應(yīng)了一聲,感覺失落極了。

  我們幾個起身往外走,二叔在前面,愛麗追上去,喳喳地不知說些什么。

  小妞望著我,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她蹲下來整理自己的皮箱,慢吞吞的。

  “快走吧,別找不到他倆了”,我催促小妞趕快走。

  她站起來,迅速地往我懷里塞一團(tuán)東西,飛快地拉著皮箱跑了。

  我愣了片刻,掏出來一看,一張寫著BB機(jī)號碼的紙裹著一卷百元大鈔。

  那個時代,BB機(jī)(呼機(jī))也是很高端的通迅設(shè)備,那玩意就是個傳話筒,甲找乙有事,甲就用座機(jī)電話拔打乙的BB機(jī),乙的BB機(jī)就會有聲訊臺的語音或文字留言,乙馬上找座機(jī)回復(fù)BB機(jī)上顯示的電話號碼,這樣,甲乙兩人就能通話了,當(dāng)然兩邊都會收電話費,也就是雙向收費。

  我不明白小妞給我BB機(jī)號碼的用意,但攤開鈔票,是三百元大鈔。

  心里莫名有些感動:小妞,我只知道愛麗這樣叫她,我還不知道她的真實名子,這是一個多好的姑娘?。?p>  而愛麗,不會善解人意,唉,花錢還厲害,稍不如意就給臉色看。

  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我落陌地走出飯店,去那個悅悅旅店。

  旅店客房有幾種:大通鋪,四人間,雙人間,單人間。

  我要了四人間的,價錢是十塊錢。

  “房間里四個人,注意保管好私人物品呵”,老板娘普通話倒還聽的懂。

  進(jìn)了房間,里面已經(jīng)有兩個人了,我和他倆打個招呼,彼此問了一下家鄉(xiāng):他倆是一起的,湖南人。

  我選了一個床位,將行李塞到床下,然后爬上床,太困了,睡覺。

  一覺醒來,己經(jīng)是日上三竿。

  我翻身起來,那兩個湖南人已經(jīng)走了,我摸摸內(nèi)衣口袋,硬硬的,錢還在。

  年青真好,歇一覺滿血復(fù)活,渾身充滿了力量。

  去公共衛(wèi)生洗漱完畢,回來又躺到床上,靜靜等待二叔過來。

  窗外有幾株芭蕉,青翠欲滴,寬大的葉子蒲扇一樣在風(fēng)中輕輕搖擺。

  天邊飄來一團(tuán)烏云,有隱隱的雷聲傳來。

  快中午了,二叔還沒有來,我有點著急了:不能順利進(jìn)廠做工,在外面流浪的花費太大,我手里的這點錢,頂不了幾天折騰。

  想到錢,又想起了小妞,心里泛起一團(tuán)暖意,可又想起愛麗,那團(tuán)暖暖的感覺又有點涼絲絲的。

  我們那訂婚,男方是要給女方禮金的,家里傾其所有湊了兩千元給愛麗送去,她不怎么高興,只說要去南方打工掙錢,最好我和她也一塊去。

  我當(dāng)時在村里建筑隊當(dāng)小工,一天累的要死也掙不了十塊錢,聽說廣東深圳那邊掙錢多還不累,也想著出去闖闖。

  爸媽聽說愛麗二叔在深圳混得開,能介紹人進(jìn)廠掙大錢,也愿意我和愛麗一塊去。

  于是開始去借錢,最后籌了八百塊,我和愛麗兩人用應(yīng)該是夠了。

  可沒想到一頓飯把我的錢差點吃光,要不是小妞塞給我這三百塊錢,我都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

  又突然想起了二叔,愛麗一定和他說過俺家的情況,一分錢恨不能瓣成兩半花,可他為什么還點那么貴的菜?還裝模作樣地說忘帶錢了…

  但愿我只是以小人心度君子腹。

  可已經(jīng)快中午了,二叔怎么還不來?

  我躺不下去了,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外面天空的烏云壓了過來,雷聲也越來越大,一道道刺眼的閃電撕裂著烏云,象妖怪猙獰的臉。

  狂風(fēng)大作,暴雨傾盆…

  我關(guān)上玻璃窗,濕咸的雨氣透過來,不禁打個寒顫。

  這種天氣,二叔怎么會來!

  該打個電話吧?

  我一陣茫然,我竟然沒有愛麗和二叔的聯(lián)系方式,電話號碼,B機(jī)號碼,甚至他們現(xiàn)在在哪我都不知道。

  慢著,好象有個BB機(jī)號,小妞塞給我的。

  我找出那張紙,去旅社前臺打電話。

  “傳呼一次一元”,老板娘磕著瓜子,指了指桌面上的固定電話。

  傳呼之后是等待,忐忑不安的感覺,因為我不知道傳呼機(jī)機(jī)主是誰,電話打來時,我又該如何應(yīng)對。

  屋外的雨小了,云慢慢散了,天也似乎亮了許多。

  漫長的等待,沒有回話,我的失望掛滿了雙眼。

  “沒有通話…”我怯怯地說,剛用普通話說話,總覺得不自然。

  “一樣要收費的,你已經(jīng)打傳呼了”,老板娘笑一下:“還有啊,下午兩點前要退房,否則就算兩天了。”

  我點下頭,看門外,一縷陽光照射在馬路上,地面上的水還在波光閃閃地流動。

  呼機(jī)不回復(fù),二叔也沒來,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感到很孤獨,很無助…

  肚子咕嚕咕嚕地叫,餓了,中午了,早飯還沒吃呢?

  要是二叔這個時間點過來,再花三百塊請他吃一頓,我真的快身無分文了。

  我為自己突然的想法感到可笑:窮小子,就不能有大方一點嗎!

  我和老板娘打個招呼:去外面吃點飯,有人找我的話,讓他等一會兒。

  走出旅店大門,才感覺頭頂?shù)拇筇柼玖?,行人大多打著傘,挺好,擋雨又遮陽?p>  我不敢再去昨天那個飯店,就在旅店附近轉(zhuǎn)悠,運氣不錯,有個小飯鋪就在旅店斜對面,我走進(jìn)去,要了一份炒河粉。

  有一個桌位恰巧臨窗,我坐過去,可以清楚地看到旅店的大門,這樣,二叔過來找我的話,我可以第一時間看到。

  河粉是廣東這邊最普通的飯了,普通的就象我們北方家家都要吃的面條。

  但這傢伙不頂餓,一盤炒河粉不濟(jì)事。

  我眼睛瞟了幾次貼在墻上的菜單,又挑了一碗云吞。

  其實點碗云吞,一是因為便宜,二是因為不知道是啥。

  待到老板端過來,我才明白,他們這的云吞就是我們那的餛飩,只是個頭小點,又多放了青菜而己。

  云吞很燙,我慢慢地啜著湯,細(xì)細(xì)地品著滋味,心緒慢慢平靜下來。

  即來之則安之,沒有過不去的坎。

  邊吃云吞邊往旅店的方向望,有人進(jìn)進(jìn)出出,但身形都與二叔大不相同。

  終于吃完了,河粉和云吞總共四塊錢,感覺吃了八層飽,還算滿意!

  走出小飯鋪時,特意看一下墻上的電子鐘表:下午一點半。

  回到旅店,二叔果然沒來。

  我只好告訴老板娘,超過二點后,我再續(xù)交一天費用。

  二叔沒有來。

  這天下午,我在焦慮中度過,半夜醒來,聽著房間里新入住的客人齁聲,再也睡不著了。

  天亮,又一天。

  二叔仍然沒過來。

  愛麗和小妞也象消失了一樣,沒有一點消息。

  小妞留給我的那個BB機(jī)號,我打了不止十次,仍然是沒有一點回音。

  第三天,我已經(jīng)在房間里呆不住了,一直在旅店門口張望,滿臉期待。

  老板娘看看我,欲言又止。

  終于她叫住我,讓我說說等的是啥親戚?

  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個大概。

  老板娘皺了皺眉:“有些壞人騙人不擇手段啊!”

  我呆呆地望著她,不明白她說的什么意思。

  “你這小孩,太單純了,你現(xiàn)在是闖江湖啊”,老板娘頓了一下:“我是安徵人,與河南搭界,咱也算半個老鄉(xiāng),我給你個建議你聽不?”

  我重重點點頭:“姐,您說,我聽!”

  老板娘說:“你這么等也不是辦法,萬一人家一直不來呢?反正你行李也不多,就先放我這,值錢的東西帶身上,拿上身份證什么的去工業(yè)區(qū)找廠進(jìn),晚上找不到活再回來住宿…”

  我連聲說:“謝謝,謝謝大姐!”

  老板娘又說:“那個呼機(jī)如果打回來電話,我會幫你問問啥情況,還有你那個二叔要是過來,我也幫你互相傳個消息…”

  好人啊,我感激的快要哭了。

  我回來房間,整理完東西,將提包放在旅店前臺。

  老板娘笑笑:

  “去北邊碰碰運氣吧,那邊有很多工業(yè)區(qū),很多廠,河南的老鄉(xiāng)也不少”

  我再次謝過老板娘,踏上了找工作的路。

  深圳這邊的天氣屬于海洋性氣侯,這個季節(jié)是雨季,天上風(fēng)云變幻象小孩臉一樣,一會哭一會笑,往往晴空萬里,忽然間飄來一團(tuán)云,稀里嘩啦下一陣,等你落湯雞似的找到避雨處,它又碧空無云了,大太陽能把人曬出油。

  所以淋了幾次雨,我也學(xué)乖了,買了個折疊傘,用的時候打開,不用的時候拎著。

  我進(jìn)了一個工業(yè)區(qū),的確有很多廠,廠門口大多貼著招工啟事。

  我仔細(xì)地看著那些招工條件,有些我連做普工的資格都沒有,有些掃地清潔,或是廚房幫工的活我又不想做。

  我想學(xué)一門技術(shù),哪怕工資待遇低也愿意。

  這個工業(yè)區(qū)是在山邊建造的,大約有十幾個工廠分布在道路兩旁,大部分是兩三層的小樓,廠子都不算大。

  我仍然沒有找到能進(jìn)的廠,多少有點失望。

  前面只有一個廠了,它座落在山腳下,兩排三層小樓呈凹形,凹口是一個大鐵門,門上拱形五個大字:聯(lián)興傢俬廠。

  我走過去,看門上貼的招工信息:

  招聘啟示

  木工組,批灰油漆組,包裝組各招熟練工人2名,試用期半月,包吃住,試用期滿保底工資1000元。

  另招批灰油漆學(xué)徒2名,學(xué)徒期包食宿二百元,半年試用合格即可轉(zhuǎn)正。

  即日

  我把招聘啟事看了好幾遍,熟手一月至少能拿一千元,這在老家是不敢想的,老家一月掙五百,都是高工資了,這里學(xué)徒都有二百,干!

  我走到門衛(wèi)室咨詢招工情況。

  一個老頭翻個白眼:“今天主管出差了,明天再來”。

  我猶豫著退到外面,思忖半晌,明天再過來看看吧。

  下午我又去別的工業(yè)區(qū)轉(zhuǎn)了轉(zhuǎn),有好多廠招工不要河南人,說是河南人:十個就有九個騙,總部設(shè)在駐馬店…

  操,抹黑呀,典型的地域黑。

  但氣歸氣,人家不錄用你,你本事再大也沒用。

  就這樣,一個廠一個廠地去看,其間也有去人事部寫簡歷等通知,但相比那個聯(lián)興傢俬廠,我覺得還是學(xué)個實用的技術(shù)好一點。

  假如在傢俬廠做幾年,不管是木工打傢俱,還是批灰油漆,回到老家仍然有活干。

  我知道三姨夫開個傢俱店,做床,條幾,沙發(fā)椅什么的,生意很好,有幾個木工師傅一月掙七八百塊錢是很容易的。

  于是我決定優(yōu)先考慮進(jìn)傢俬廠,其他的廠做備胎吧。

  看看太陽,已西斜了,大概四五點鐘了吧,該回旅店了。

  走了這幾個小時,腿腳都酸疼了,又渴又餓,路邊有個雜貨店,拐過去歇歇,買點吃的喝的。

  小雜貨店好象臨時搭建的,頂上是石棉瓦,周圍圍了一圈工地拆下來的木板。

  一個臺球案子擺在店外面,兩個與我年紀(jì)相仿的年輕人正在打臺球。

  老板正在整理貨品。

  我用帶著方言味的普通話說:“老板,拿一個面包一瓶豆奶”。

  “啊…”老板轉(zhuǎn)過身,望著我,顯然是沒聽明白我說的話。

  “豆奶,面包”,正在打臺球的一個小伙子重復(fù)了我的話。

  這次,老板聽懂了,拿了一瓶豆奶,一個面包遞給我:“一塊半”,我朝柜臺望去,各種品牌香煙的香煙擺在一起,五顏六色。

  “再買包三塊錢的煙,”我連說帶比劃,老板這次明白了,拿盒煙遞給我。

  我沒有多大煙癮,屬于可抽可不抽那一類煙民,這幾天煩躁,從家里出來時帶了幾盒“春雷”煙,抽光了。

  “河南老鄉(xiāng)嗎?”打臺球的一個人問我。

  “是呵”!我一陣驚喜,忙過去散煙。

  兩個小伙子接過煙,叼在嘴上,我忙上前幫他們一個個點上。

  “哪的?”一個小伙子問我,河南話,好親切。

  “駐馬店的”。

  “哦,我信陽的”小伙子說:“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

  真的,我真的有些激動了,這些天來,聽的最多的都像鳥語,聽不懂啊,還是家鄉(xiāng)話好聽。

  “找廠的吧?”另一個小伙問我。

  我點點頭:“剛來沒幾天”。

  “這邊有親戚朋友嗎?介紹的好進(jìn)廠”。

  我想起二叔,想說有親戚,想想,現(xiàn)在也許并不算什么親戚,于是便說:“沒有!”

  “傢俬廠批灰干不干?”一個小伙說:“俺那個廠正在招工”。

  我一陣狂喜:“干,干,正想進(jìn)傢俬廠哩”。

  我忙不迭地又給他們散一排子煙。

  “那中,今個廠里放假,主管出差了,明天回來,明兒8點你在廠門口等我,我?guī)阋姽ぁ薄?p>  “是不是那邊那個聯(lián)興傢俬廠?”我用手指一下方向。

  “你咋知道哩?”,小伙子驚奇地望著我。

  我笑了:“我剛從那邊過來,看過招聘啟示,問過保安啦,也說讓我明天去看看”。

  “啊,那還真有緣哈…,我姓吳,他姓唐,都是老鄉(xiāng),他在這邊廠里,我今個來找他玩哩…

  小吳接著說:“明兒在廠門口等我就行了,俺廠好進(jìn)!”

  “我姓黃,謝謝啦,以后還得多關(guān)照”…

  今天好開心,和小吳小唐聊了小半天,一包煙聊完了。

  我又在雜貨鋪里買了三盒五塊的煙,扔給小吳小唐各一包,自己留一包。

  小吳小唐將煙又扔給我:“老鄉(xiāng)哩,白恁客氣”。

  我將煙遞回去:“幫忙廠里打點打點嘛”。

  小吳小唐見我這么說,不再推辭,收下了。

  太陽西斜的更厲害了,時間太晚了,我與他們道別,回到了悅悅旅店。

  老板娘見我走進(jìn)來,輕輕搖搖頭,我知道二叔還是沒來,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管怎么說,我是愛麗的未婚夫,他是愛麗的親二叔…愛麗也沒有消息,小妞給我的BB機(jī)號又聯(lián)系不上,什么意思呀。

  我走到吧臺邊,對老板娘說:“姐,再開個大通鋪吧,我再住一晚”。

  這兩天我住的是大通鋪,一個大房間,一排上下床,可以十幾個人住,費用一天6塊錢。

  反正沒多少貴重的東西,全放在內(nèi)衣口袋里,不怕別人偷,睡哪都一樣。

  老板娘問:“找到廠了?”。

  我說:“有個傢俬??招工,明天去看看,可以的話就直接進(jìn)廠了”。

  老板娘笑笑:“傢俬廠做家具的,挺辛苦,但是自由點,有技術(shù)的掙錢多”。

  “我進(jìn)去只是學(xué)徒”,我們聊著,交錢,登記。

  “好好干,年輕人學(xué)什么都快”,老板娘說著,將行李從柜臺里遞給我。

  “謝謝姐,”接過行李提包,我走去找房間,大通鋪里面已經(jīng)住了七八個人,亂糟糟的吆喝著,聽口音,好象四川那邊的人。

  我看窗臺邊有個空床位,走過去,將行李包塞在床下,然后將床上的枕頭抓起來,在床幫上摔幾下,抖開簿毯子,一股霉臭味撲面而來…

  大通鋪,衛(wèi)生條件更差一點。

  這個時候,還講究什么!

  翻身躺上去,床鋪吱吱幾聲,睡覺,好好休息,明天去聯(lián)興傢俬廠應(yīng)聘見工。

  第二天,我起個早,收拾洗漱一番,將行李衣物東西收好,又一古腦塞進(jìn)提包里了。

  我這個提包有點大,花十多塊錢買的,很結(jié)實,我所謂的行李,不過是幾件換洗衣物,一雙鞋子,一張厚毛毯,一個床單而已,這些東西充其量也沒有三十斤。

  既然有七八層的把握進(jìn)聯(lián)興傢俬廠,那么也不用再將行李寄存在旅店柜臺了。

  我提著包來到柜臺臺,老板娘正在梳頭,我說:“姐,我走了…謝謝您”。

  老板娘側(cè)頭看著我:“好啊,進(jìn)不了廠再過來住”。

  我張張嘴,想說點什么,但開不了口。

  “放心,有人找你我會告訴他你的消息,”老板娘真的很精明,知道我心里想什么:“還有啊,進(jìn)廠后,把廠址,廠名,電話給我寫好拿過來,以后這就是你的聯(lián)絡(luò)站”

  “姐啊,太謝謝您了”我真的很感動,還是好人多啊。

  時間還早,我提著行李來到那個小飯鋪,先吃點東西。

  這幾天總在這里吃飯,算是熟客了。

  老板姓姚,江西人,三四十歲的樣子,和老婆一起經(jīng)營這個飯鋪,如今已經(jīng)三年了。

  我走到姚老板小飯鋪,已經(jīng)有很多人在吃飯了,我叫道:“姚老板,來一份湯河粉?!?p>  “好咧,您屋里坐?!币习鍛?yīng)一聲,忙活起來。

  一會工夫,姚嫂將湯河粉端上來,碗里多放了一把青菜。

  “謝謝嫂子啦”,我總感覺每次來吃飯,碗里的份量總比別人多一些。

  姚嫂笑笑:“快吃吧”,轉(zhuǎn)身忙去了。

  吃完飯,又去旁邊小店里買個電子表,每天不知道具體的時間,實在不方便。

  提著行李來到聯(lián)興傢俬廠,遠(yuǎn)遠(yuǎn)看見有幾個人在門口,估計也是來見工的。

  我看看表,七點半,不算晚。

  八點左右,小吳走出廠門,我忙迎上去,先遞支煙。

  小吳朝我擺擺手,遞給我一個招工表格,低聲說:“拿表去應(yīng)聘的,都是老員工介紹的,主管好說話?!?p>  幾個人朝我聚過來,我忙將表格折疊幾下塞進(jìn)口袋里。

  小吳拍我一下,轉(zhuǎn)身進(jìn)廠出了。

  過了一會,那個保安走出來,清一下嗓子:“應(yīng)聘的都排隊哈,一個一個的進(jìn),帶身份證畢業(yè)證什么的,有行李包的先放在門衛(wèi)室保管?!?p>  十幾個人馬上麻溜地排成了一行隊。

  我站在第五的位置,心里多少有點緊張:這次要是進(jìn)不了廠,麻煩就有點大了,錢不多了…

  終于輪到我面試了,我按照保安指引來到二樓辦公室,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坐在辦公桌后面,這個大概就是主管了。

  “您好,我來見工,想學(xué)批灰油漆”我盡量克制住緊張。

  “坐,”主管指了下旁邊沙發(fā)。

  我直直坐下去。

  “以前在傢俬廠做過嗎?”

  “沒有,我剛從老家過來”

  “老家哪里呀?”

  “河南,和咱廠的小吳是老鄉(xiāng)”

  “哦…”主管看著我:“身份證,畢業(yè)證拿來我看一下?!?p>  我有些炯,高中沒畢業(yè),沒想到去學(xué)校辦證。

  我雙手遞上身份證,同時將小吳給我的招工表格一并送過去。

  “畢業(yè)證呢?”

  “不好意思,我高中只上了兩年就輟學(xué)了,學(xué)校沒發(fā)證”。

  “為什么高中不上完呀?”主管好象很奇怪。

  “家里窮,上不起了”,我漲紅了臉,這年頭,窮不是光榮的事。

  主管笑了笑:“能吃苦不,廠里活很重的哦。”

  “能吃苦,不偷懶”我挺了挺胸脯。

  “好,”主管似乎很滿意,將證件遞給我:“隔壁財務(wù)室,讓文員小張給你辦理一下入職手續(xù)”。

  我長舒一口氣,接過招工表格和身份證,連聲說:“謝謝,謝謝!”

  接下來就順暢了,文員小張給我做了入職登記,發(fā)了廠牌,飯卡,并分配了宿舍,最后囑咐我上午去買些日用品,中午可以在廠里食堂吃飯,下午就要打卡上班啦。

  離傢俬廠一百米的地方有個雜貨店,我走過去買了碗筷及牙膏牙刷洗衣粉洗頭膏等生活用品,還買了一個水桶,方便提水洗衣裝東西。

  雜貨店有公用電話,我想再打一下那個呼機(jī)號碼,轉(zhuǎn)念又想算了,先買信紙往家里寫封信吧,讓老爸去找媒人問問,愛麗和二叔把我丟在這里到底怎么回事。

  我又打聽了一下:這里賣貼好郵票的信封,寫好的信裝好,每天郵差會到各個工廠門衛(wèi)室收送信件報紙。

  買好東西,提了桶往廠里走,在門衛(wèi)室順便將行李包扛起,一并帶到了二樓的宿舍。

  這是個十幾平的小房間,四個床位,左右對稱擺放的。

  三個床位都有床單,薄被,蚊帳,只有門邊的床上一張涼席,這該是我的床位了。

  放下東西收拾床鋪,心里踏實了許多。

  中年十一點半,下班了,宿舍里熱鬧起來。

  先跑進(jìn)來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小伙,看見我“咦”了一聲:“新來的?”

  我點點頭。

  “我是你師兄,我進(jìn)廠半月了,哈哈哈,老家哪里呀?”小伙子絕對是見面熟。

  我掏煙敬上:“河南的”。

  小伙接過煙,一指旁邊的床:“哦,你有老鄉(xiāng)啦,這個也是河南的”

  話音未落,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壯漢進(jìn)來。

  小伙叫道:“老李,你老鄉(xiāng)來了”。

  老李朝我笑笑:“哪地區(qū)的?”

  我忙給李師傅敬支煙:“哦,是李師傅,我駐馬店的”。

  “好咧,俺平頂山哩,咱廠又來個老鄉(xiāng),說話得勁的很!”李師傅很高興。

  “我姓黃,批灰組學(xué)徒”。

  “巧了,我就是批灰組的,我教你,好學(xué)的很!”李師傅笑了。

  正說著,一個蓬頭垢面的人進(jìn)來。

  李師傳給我介紹:這個是噴面漆的,湖北人,姓王,那個小伙是四川的,姓孫,搞包裝的。

  王師傅和我相互打個招呼,端著臉盆出去了。

  房間里沒有衛(wèi)生間,他要去一排宿舍北面公共衛(wèi)生間里好好清洗一下。

  小孫看看手表:“呀!快開飯了,走啊”

  我拿了碗筷,隨著老李小孫往樓下走。

  廚房飯?zhí)迷谝粯牵@時侯各個部門的職工陸續(xù)聚積過來,飯?zhí)檬穷D時熱鬧起來。

  葷素搭配的菜每人一份,米飯和湯是不限量的,隨便吃。

  幾天沒吃飽飯了,我吃了兩碗米飯兩碗湯,當(dāng)然那份有肥肉雞塊的菜連湯汁都不?!?p>  午餐后有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我躺在床上瞇了會,吃的太飽睡不著。

  下午兩點上班,我隨著人流去打卡機(jī)那邊打卡,學(xué)別人一樣,將寫有自己名子的卡片伸進(jìn)打卡機(jī),“咔嚓”一聲,拿出來,在卡片1到31序號上,出現(xiàn)了一串時間日期。

  我跟著李師傅來到二樓批灰工作組,里面已經(jīng)有人在批灰打磨砂紙了。

  批灰組的組長是四川人,姓陶,個子不高,瘦,精明能干的模樣,看面相也只是三十多歲。

  陶組長看著我:“小黃是嗎?”

  我忙上前:“陶組長,我是”

  “河南的?”

  “對啊”

  “讓李師傅帶你吧…好好學(xué)!”陶組長拍下我的手臂。

  “謝謝陶組長”我沖他彎了下腰。

  李師傅朝我招下手,要我先學(xué)和批灰。

  老輩子人油漆傢俱,是用桐油,批灰也是用石膏粉加桐油調(diào)和的。

  而這邊批灰膩子,卻是用熟豬血摻石膏粉和成的。

  紫紅的塊狀豬血,放在鐵桶里用木棍搗碎,加少許清水?dāng)嚢瑁上≈酄顣r加入適量石膏粉。

  繼續(xù)用木棍攪拌,待成淡黃泥狀態(tài),基本上批灰膩子調(diào)成了。

  李師傅講的認(rèn)真,我做的仔細(xì)。

  調(diào)好了膩子批灰,該在白茬家俱上刮批了。

  李師傅從陶組長手里領(lǐng)了一套圖紙,那也是一張傳真的傢俬圖紙,造型,尺寸,材料…都有詳細(xì)標(biāo)注。

  “走,下一樓搬這個套床”,李師傅朝我揮揮手,我跟著他聽他講一路廠況:

  這個傢俬廠老板是香港人,訂單來自港澳臺及東南亞地區(qū),主要生產(chǎn)床、桌、柜、椅等家庭用品,用料考究,制作精良,價格不菲。

  廠區(qū)一樓為木工區(qū),有開料,制作,組裝等師傅操作。

  二樓為批灰,噴底漆,打磨區(qū)。

  三樓貼紙,沾花,噴面漆;而在三樓一側(cè)則是包裝出貨區(qū),這里有電梯直通地面,裝車運貨很是方便。

  說話間我們來到一樓,這里噪音很大:電鋸聲,鑿洞聲,錘擊聲…混成交響區(qū),耳朵嘰嘰地產(chǎn)生共鳴。

  能在這個環(huán)境做工,我也真佩服這些木工師傅。

  李師傅帶著我穿過幾個工作臺,找到了那套木工師傅做好的床。

  先用鉛筆做個標(biāo)記,有些看不到的地方,比如床廂內(nèi)側(cè)是不需要批灰油漆的。

  “小黃,看看它的組合,這里,這里需要批一遍灰,那邊兩遍灰…得記住…”李師傅開始授教了。

  套床被一件件分開,床頭,床身,床頭柜…往二樓扛吧。

  這全是力氣活兒,好在農(nóng)村人力氣大不惜力,這套床,十分鐘時間全部上了二樓。

  陶組長發(fā)給我一套工具:刨刀,鉗子,釘錘,批灰刀,批鏟,托灰板,軟膠皮。

  學(xué)著李師傅的樣,我開始學(xué)著批灰:

  先將一件家俱單件放工作臺擺放好,釘錘敲打平鐵釘,刨刀剔平粘膠,然后用批鏟將膩子放在托灰板上,左手托灰,右手用批灰刀刮膩子涂在家俱平面上,有楞角圓柱的地方,則用軟膠皮裹著膩子往下抹。

  這只是步驟之一,接下來:

  待批灰膩子干透,用100---500號的砂紙打磨,有凸凹的地方還要反復(fù)批膩子,打磨,直至光滑圓潤,平整,無劃痕才算合格。

  陶組長檢驗無誤后,簽字,才能進(jìn)入下一工序:噴底漆。

  我依葫蘆畫瓢跟著李師傅學(xué),但總覺得批灰刀不順手。那片簿簿的鋼質(zhì)批灰刀,形狀有點像老家的餛飩皮,上窄下寬,拿捏起來很別扭。

  “用幾天就順手習(xí)慣了”,李師傅鼓勵我?guī)拙洹?p>  我拿捏的滿臉是汗,笑笑:“看著容易做著難啊”。

  這個傢俬廠,除了廚房幫工,文員小張外,全是男人,男人扎堆的地方,廠規(guī)都不會太嚴(yán),所以廠里六點鐘下班后,吃完飯,洗完澡,是可以去外面街上溜達(dá)溜達(dá)的。

  我牽掛著二叔的消息,下班后匆匆吃過飯,洗完澡,將換下來的衣服往桶里一塞,洗衣粉一攪和,悶著,等會再洗,先去悅悅旅店看看。

  在宿舍問清了廠址,電話,記在紙上,我?guī)Я藦S牌去上了街。

  到了悅悅旅店,老板娘看見我笑:“這小伙子夠精神呀”

  我笑了,將紙條交給她:“大姐,幫個忙,這是俺廠的地址,電話,二叔來了交給他”。

  老板娘滿口答應(yīng),將紙條夾在一個本子里。

  再次給老板娘致謝后,我往回走。

  華燈已上,流光溢彩!

  來到這個小鎮(zhèn)已經(jīng)四五天了,我還不知道它的夜景也這么美!

  一個小鄉(xiāng)鎮(zhèn),路寬人多,街邊高樓臨立,門店里琳瑯滿目,生意火爆,最讓人羨慕的是,一個小村莊,都有很多工廠,我們北方一個大縣城,也未必有人家一個鄉(xiāng)鎮(zhèn)有錢。

  我邊走邊左顧右盼,不知不覺來到上午光顧的那個小雜貨店,我想起他那里有個公用電話,忽然有了想拔打那個BB機(jī)的沖動。

  反正時間還早,這里離廠也不遠(yuǎn),去試試呼機(jī)機(jī)主有回話不?

  那個BB機(jī)號我早已熟記在心,在雜貨店撥號時,心情很復(fù)雜:我不知道對方是誰!

  撥打完呼機(jī),我買盒煙,抽出一支點上,靜靜地等待回話。

  雜貨鋪前面有兩個臺球桌,幾個下班的工人過來,讓老板籠球,開始打桌球,我剛想湊近點去看,那電話忽然響了。

  我心突突跳起來,急忙過去,電話機(jī)上顯示的是陌生的號碼。

  我拿起聽筒,手微微有點發(fā)抖。

  “喂…”

  “你是哪位?打我的呼機(jī)”一個年青的男人的聲音。

  我一時有些無措,想想說:“你認(rèn)識小妞嗎?她給我的呼機(jī)號”。

  對方一陣沉默,只聽到話筒里傳來的滋滋電流聲。

  “你認(rèn)識愛麗嗎?”他忽然幽幽地說。

  “認(rèn)識呀,我們一塊來的”

  “你沒我認(rèn)識她早,我知道你們訂婚了,但她是我的女人…”

  我懵了…,聽他在話筒那邊象講故事一樣絮說,腦海里這幾天的經(jīng)歷脈絡(luò)逐漸清晰起來。

  事情應(yīng)該是這樣的:

  愛麗與這個男人青梅竹馬,上小學(xué)時就偷偷好上了,待到長大,戀情曝光,想談婚論嫁時,兩家人卻死活不同意,因為有世仇,好象是愛麗的二叔因為耕地邊界矛盾,將這男人的爺爺打死了。

  愛麗的二叔是大混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推卸了大部分責(zé)任,在牢里呆了幾年就出來了,所以這男人整個家族都很窩火,結(jié)親的事提都不想提。

  偏偏爰麗與這男人有了夫妻之實,兩個人割舍不了對方,于是設(shè)計一個圈套,不想套住了我。

  首先,男人來南方打工,愛麗在家里,兩人都聲稱斷了關(guān)系。

  一年后男人攢了點錢,并聯(lián)絡(luò)上了愛麗的二叔,送些禮物,表示成全了與愛麗的好事后,不再計較陳年往事,狡猾的二叔出了個主意。

  接著才有愛麗相親,我上當(dāng),她只是將我當(dāng)擋箭牌,騙我陪她來找舊情人…

  生氣,憤怒占據(jù)了我的心。

  “你放心,愛麗和你訂婚,花你家的錢,我都會給她讓她退回去,總共是…”

  “都是他媽的騙子…!”

  我“啪”地掛上電話,雜貨店老板嚇了一跳,吃驚地望著我。

  “拿瓶白酒…算帳”我拿出僅剩的一百塊錢拍在柜臺上。

  跌跌撞撞往廠里走,越想越窩囊,打開瓶蓋,仰脖吞下半瓶酒,啊,我這個傻貨。

  門衛(wèi)室老頭看見我,想說什么,我晃一下手里的廠牌,翻一個白眼,徑直進(jìn)去上了宿舍樓。

  蹬蹬蹬往上走,發(fā)覺有點不對勁,前面只有一個門,推開,一股涼氣撲面而來。

  媽的,走錯了,我的宿舍在二樓,現(xiàn)在竟走到三樓樓頂平臺了。

  我拎著半瓶酒上了平臺。

  放眼望去,樓下面燈火點點,遠(yuǎn)處流動的鬼火一樣的汽車燈,近處三三兩兩的人在閑逛,這個陌生的地方,我竟然會在這喝酒…

  我失戀了,苦笑,算戀人嗎?愛麗心中無我,還想方設(shè)法騙我…而我,在我心里,她還沒有小妞讓我心動…

  分手也無所謂了。

  只是…只是爸媽會很失望,很傷心,家里一個女兒四個兒子,日子本來就不好過,好不容易老大訂婚了,出去打工沒幾天,未來媳婦又跟別人跑了…

  這話好說不好聽??!

  天上一輪彎月,遠(yuǎn)處山黑沉沉的。

  我將半瓶白酒灌下去,一醉方休吧。

  迷迷糊糊倒下,我真的醉了,雖然我的潛意識里是不承認(rèn)醉的,我前年和同學(xué)朋友聚會喝酒,五十度白酒我喝了一斤半,照樣騎車回家,而這酒,42度,沒勁,可它卻真的把我搞醉了。

  不知在樓頂上躺了多久,樓板太涼,風(fēng)有點冷。

  我清醒了一些,掙扎著站起來。

  “不就是退婚嗎?不就是別人說的失戀嗎?算啥!狗屁點的事,別那么沒出息,大丈夫何患無妻,天涯何處無芳草…”

  心里胡亂想著,慢慢住樓頂平臺出口走。

  肚里忽然翻江倒海般難受,一股股酒精的障氣住嗓子口頂,要出酒嘔吐了。

  吐在樓頂平臺上,肯定不好,我就想趴在女兒墻上吐到下面去。

  昨天下過一場雨,樓頂上有一些積水,我不在意,走過去…

  忽然腳一滑,我一個踉蹌往前撲過去…

  樓頂?shù)呐畠簤艿停氖值臉幼?,我這么一摔倒,整個上半身就會翻過去。

  三層樓,摔下去焉有命在…

  我一下子酒醒了,可身子已經(jīng)不由自己控制了…

  我大叫一聲:

  “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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