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7 事業(yè)心
這無論如何不可能是一次簡單的吵架。
從那天提議“各自想想”，唐筱鯉就杳無音信，連朋友圈也沒有更新。
雙方父母亦沒有動靜?！@事兒目前還是他們倆的事情。
柯一維每天是在享受來之不易的清靜和風聲鶴唳戰(zhàn)戰(zhàn)兢兢中求生存。
蠻有些末日刺激感。
這種感覺難以言喻。大概就類似被判監(jiān)禁的囚犯，一朝刑滿釋放，比起去愁苦前路渺茫，當務(wù)之急是先大口呼吸重見天日的空氣。
但要愁的事情總還是在的。
柯一維嘆口氣。這樣拖下去何愁不成為渣男本渣。
“你們一直沒有溝通過嗎？”勖陽說，“要是也沒什么大事，還是把問題說開了吧。畢竟談了那么久了，輕易放棄多可惜，總要做些努力啊?！?p> 確實說不上有什么大事。沒劈腿，沒出軌，沒有錢財糾紛人命官司，也沒騙財騙色。
能有多少“大事”呢，“怎么才叫‘大事’？”
勖陽瞥了他一眼，從這問題里聽出一點點找茬的味道。
“三觀合不合啊，網(wǎng)上不都是那么說的嗎？三觀決定兩個人能走多長久，”她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回放，“她怎么看你的工作啊，你怎么看她的工作啊，花錢是不是能花到一起啊?！?p> 柯一維忽然緊追不舍，“那你怎么看你的工作？”
勖陽沒想到話題會跑到自己身上，“為啥問我？”
柯一維老實說，“因為覺得你很愛工作?！?p> 這答案還真是讓人無法拒絕呢。
“我和真‘愛’工作的人比還差得遠?！边@也不算謙虛。
要說責任感，算是當仁不讓；要說上進心，那就夸張了。
“你不覺得咱們這個工作其實非常有意思嗎？做宣傳不是單純套材料洗稿就可以的，本質(zhì)還是要主動去接觸、感覺、挖掘和發(fā)現(xiàn)，而且你要始終端平態(tài)度，放正心態(tài)，你的輸出才能相對地積極公允，”勖陽努力把自己的想法說得簡單明了，“就好比咱們現(xiàn)在拍的這個片子，首先你說為什么那么多團隊，偏偏要推咱們小組呢？外界對這個問題的看法是怎樣的？我們作為本組的成員，又是如何看待這個問題的？我讓你們寫的小作文，看上去是各自對自己專業(yè)成長的梳理，可我要怎么把四篇人物小記整合到一起去呢？包括我們的拍攝，我想表現(xiàn)人物的哪個方面，我想利用空鏡頭表達怎樣的情感，這都不是隨便能用個框架套出來的。要想拍得有共鳴，起碼讓自己認同，就要真做到沉浸式地去了解，最有意思的就是這個過程。我所謂的愛工作，也只不過是享受這種樂趣和滿足感?！?p> 柯一維被那一串的問題沖擊得腦子發(fā)懵。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是從來沒想過要走這些心思，向來是勖陽讓他怎么拍，他就怎么拍。她讓他看腳本，他看不懂，也懶得看。
所以沒有任何一個工作狂是憑空而來的。
“但是首先你得對這個工作感興趣吧?！彼麊査?。
“工作就是工作而已，能感興趣最好，不感興趣也不妨礙干活兒拿工資，”勖陽也是生生用了幾年，才能真正認可這個觀念，“我認為能有一份感興趣的工作是可遇不可求，但能從本來無感的工作中獲得愉悅才是真境界?！?p> 她問他：“你能從咱們的工作中感到愉悅嗎？”
柯一維很負責任地回答：“最近可以?！?p> 原來至多是不反感。躺椅一躺過半天，有什么可挑剔呢，過一天和過一年本無差別。
調(diào)到404之后，有了具體的事情可做，慢慢倒也發(fā)覺“工作”可能不止于此。
好像體制內(nèi)也有不混日子的職員；
好像事業(yè)單位也有沒學會油滑的熱血青年；
好像也會有職場劇里同進退共命運的團隊；
好像大家在一起干活兒加班，做成一個項目，做出一個片子，也會開心到想要開香檳；
好像……和之前被告知的工作氛圍，不太一樣。
“很多人都對咱們這種單位有誤解，覺得施展不了抱負，沒有發(fā)展前途，還各種勾心斗角雞零狗碎，”勖陽似與他有默契一般，逐層解開他重重疑問，“不能說不對。但是怎么說呢，一是實在不喜歡就趁早另謀高就，無謂浪費時間去嫌棄；二是能在咱們這樣的單位待住了也不是輕易做得到的，各種看不起倒也大可不必；最后一條是我始終堅信的——你，就是你看到的世界?！?p> 你只看到勾心斗角雞零狗碎，那么你去哪兒上班都會每天上演宮斗劇，還不見得能活得過幾集。
柯一維問：“你也被人看不起過嗎？”
勖陽答得干脆：“剛工作時會，現(xiàn)在不可能。”
這也是她為什么“愛”工作的原因。各種莫名其妙的原因都會讓她被“看不起”，但工作不會。
工作不會背叛人，也最為公允。你實實在在去付出，總能有一分收獲。
若非得要計較前途，那也要看想要的是怎樣的“前途”了。
勖陽笑，“其實你是不是也曾經(jīng)覺得咱這工作沒啥意思。”
柯一維不好意思地笑了。
“確實談不上多喜歡，可我也不會糊弄。”
勖陽點點頭，“因為你尊重它，所以你會正視它。要是有人對這工作嗤之以鼻，你應(yīng)該也不會認同。”
柯一維簡直要脫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不過確實咱這種單位名聲是不太好啦，有時也沒法責怪人家看不上，”勖陽并不清楚他的內(nèi)心活動，自顧自陳述看法，“但是我自己可以吐槽，別人不可以，最起碼的護短心理還是得有嘛。況且，你又不知道我干成什么程度，有什么資格在我面前說我的工作呢？那這情商也是有點欠費?！?p> 如果能做到她這個程度，或許唐筱鯉就不會對他的所謂“事業(yè)心”嗤之以鼻。
別人不認同也沒什么大關(guān)系。親近的人不認同，最難將息。
可這也不是輕而易舉能澄清的誤解。
“所以如果對工作的看法不同，這算不算‘三觀不合’？”
“……也沒必要想得那么嚴重，三觀不三觀的……總之是相處起來開心就好，”勖陽才反應(yīng)過來柯一維真正想要探討的是哪個范疇，內(nèi)心已經(jīng)慌得一匹，“我是不是說錯話了？你不用往心里去啊，我只是說我的想法，沒有代表性，不值得參考。”
柯一維苦笑：“沒有。我覺得你說得特別好?！?p> 這一天天的被套話，可怎么得了。勖陽趕忙掏出手機給蘇忠義打電話，國事勿論，還是抓緊干活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