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5 他是有點戀姐。
活兒是個好活兒。
勖陽明白陸靖一的好意。不用自己策劃寫腳本，按部就班去拍就好了，基本不用動腦子，和駐場錄像沒區(qū)別。出門跑外景，時間又寬松，可以自由支配，晚去早走，完活兒就好。從哪個方面去考量，都妥妥是個美差。
只不過這個拍攝場地，實在是勖陽這輩子都不想再去的地方。
她鮮少不太痛快地問陸靖一，“還有別的活兒嗎？”
陸靖一詫異，“這活兒不好嗎？”
她扒拉扒拉桌上的資料，“主要是別的活兒都太緊，也都有點重，可能需要加班，不太適合你們組現(xiàn)在的狀態(tài)?！?p> 勖陽忙道：“不是不是，我就是隨口一說?！?p> 陸靖一很清楚她不可能有“隨口一說”這個模式，不過也沒就這個話題再深入探討。
“目前為止，你有沒有讓他們?nèi)齻€自己做過任務(wù)？”領(lǐng)導(dǎo)問。
想了想，好像還真沒有。
“那如果你以后實在忙不過來，就讓幾個小孩多干點，”陸靖一半開玩笑，“你聽說過一句話沒？萬能的媽媽容易帶出無能的小孩，反過來也一樣?！?p> 勖陽能夠聽懂領(lǐng)導(dǎo)話里的意思。
聽懂也不代表完全認可。
倒也不是說她有多不可或缺。他們是團隊，不是她單純在帶徒弟。團隊就是相互配合，各人分工不同，沒人可以替代，也不存在一個傳承的關(guān)系。
但該被認可的一方面是，她確實應(yīng)該為他們?nèi)齻€擴展更多的可能性，以及，有意識地“斷奶”。
她回去把新任務(wù)和日程安排都通知給組員們知道。
縱然娃們再沒心沒肺，也注意到了小領(lǐng)導(dǎo)近期頻頻請假，絕對不會是她口頭上輕描淡寫的“沒啥事”。
“老師，要是有我們能幫上忙的，您一定要說啊，”張曉雯難得正經(jīng)，“就是……家里如果您不想多說，那我們在工作上多分擔(dān)一些，也是應(yīng)該的啊?！?p> 勖陽笑，“謝謝曉雯子，沒事的，我還玩得轉(zhuǎn)。”
對比張曉雯剛加入時的表現(xiàn)，現(xiàn)在自如釋放的懂事細心，令勖陽老懷甚慰。
榮可欣提出的是實用性建議：“那您把手里的活兒分一分，我們能做的就給我們。然后跑外場的那個，您要不先做個大概日程出來，以您的時間為中心，我們都能配合?！?p> 但論長進還是榮可欣長進。眼里有活兒，心里有譜，再來是，人真的是有天賦在的。
可心兒擁有的天賦，是他們?nèi)齻€都不具備的。
而最后的那位，是負責(zé)提供情緒價值的，“有事就說話。”
他有進步嗎？她也看不太出來。
或許是只緣身在此山中。對這個人，她很難看得很真切，也很難看得多客觀。
柯一維知道自己只是沒有面對這種狀況的經(jīng)驗。
他心里其實很急躁，無數(shù)次想要發(fā)微信給她，構(gòu)想過怎樣去突破一下現(xiàn)在的僵局。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不敢。
因為不敢，倍加焦慮。
性格向內(nèi)發(fā)展的人是這樣的。你永遠不會知道他在靜默不語的時候，內(nèi)心已經(jīng)反復(fù)編排了多少出的小劇場；也不會想到他在JPG的表象之下，瞳孔經(jīng)歷過了幾番收縮擴張，在令他震蕩的那個人面前。
他這幾天都在朋友——也就是租了勖陽家房子做飲品店的小李——那里暫住。就和她隔了一條馬路，區(qū)區(qū)的一千米，卻像隔了一條銀河。他想不到用什么方法可以逾越過去。
她當(dāng)時一塊一塊丟過來的石頭，儼然壘成一道高墻。她不讓他過來，他也實在求救無門。
小李察言觀色，猜出來個大概其，“你是不是看上這家姐姐了？”
“看上”這倆字兒讓柯一維很不習(xí)慣，所以他說：“別胡說八道?！?p> “那你回你自己家去啊？三天兩頭兒來煩我干嘛？我這兒也沒地方能招得下你，那么大個兒的，不覺得自己占地兒嗎？”
“滾。”
倆大伙子擠在一個小隔間里是挺滑稽。
小李嘆口氣，“柯一維，我真是佩服你，真的。你小子搞對象也不讓自己舒舒服服的，專門搞難搞的。你真不是個凡人，真的?！?p> 柯一維不出聲。眼睛盯著一片黑暗里啥也看不見的天花板。
“兄弟是個俗人。我能給你最好的建議，就是請你盡早放棄?！?p> 小李在黑夜里哼了一聲，像訕笑，也像嘆息。
“你看那電視演的，你看過《小丈夫》吧？也都不敢演一個確定的結(jié)局，”小李說，“反正我是沒有那么大的本事去挑戰(zhàn)什么，所以我也不去幻想。也不是說你是幻想——是太不可想象。你讓你家咋想？你讓她家咋想？你讓別人咋想你倆？反正我是個俗人，我也就是說我自己，你不愛聽就當(dāng)我什么都沒說?！?p> 柯一維連自己都還沒想明白，哪里顧及得到別人會怎么想。
他這周末都沒有回父母那里。父母來電話問，也懶得接，懶得解釋。
忽然之間犯了社恐。
就恐到現(xiàn)在，想問她“我送你去醫(yī)院吧？”，都沒有勇氣。
結(jié)果還是聽她分配完任務(wù)，安排好這一周的外拍日程，一個人匆匆忙忙地走了。
感覺自己挺沒用的。既不能為她解決問題，又無法令自己立刻抽離。
這樣黏黏糊糊，拿得起放不下，實在不是柯一維熟悉的自己。
就，很不灑脫。連調(diào)整心態(tài)說先做回朋友，都畏懼。
其實距離他對她那場情急之下磨磨唧唧的“表白”，也不過是三五天而已，就覺得整個世界都要坍塌了。
醫(yī)院那邊，核磁的結(jié)果不能當(dāng)時就出來，但是大夫說問題不大，勖陽總算松了一口氣。
向茹的電話打來時，她剛推著母上回到病房。
“我聽說阿姨住院了，你怎么不說一聲呢？”
“不是，你是聽誰說的?。俊臂藐栥铝?，“我沒有和別人說啊。”
向茹無奈，“你屋里柯一維告訴我的?！?p> ……這是物種的急速變化嗎？勖陽再次懵。
“他自己跑去跟你說的？”她跟向麻麻確認。
“可不是？下午我正忙著呢，那孩子磨磨唧唧地在檔案室門口探頭探腦，我看了他好一會兒，他都沒敢自己進來，”向茹說，“你都沒見他那樣子多有意思。那么大個兒，嚇得像個巨型兔子?！?p> 勖陽聽她描述聽得哭笑不得。不過滑稽之余，也有種期待。
“他說阿姨病了，你也不跟他們說清楚，他想讓我問問你，”向茹看不到她此刻復(fù)雜的表情，自顧自說下去，“他說如果你有困難，就告訴我，讓我再轉(zhuǎn)述給他。”
這過程搞得夠迷離的，“不是，我就想問啊，你倆這是在玩什么呢？你為什么就不能讓他自己直接跟你聯(lián)系，還需要我在中間傳達一下？”
向茹也難得地開啟了八卦小雷達，“再者說，他咋就一下子這么關(guān)心你呢？這中間有什么情節(jié)是我不知道的？你有責(zé)任跟我說清楚啊?！?p> 這哪兒是一句半句能說得清楚的。
勖陽苦笑：“我自己都不清楚，沒法跟你說清楚啊麻麻?！?p> 不過他能想到這曲線救國的迂回策略，也著實是讓她有無法克制的喜悅和感動。
“就是孩子懂事兒了嘛，”她只能這么說，“他算是僅次于你，比較關(guān)心我的吧?！?p> 向茹當(dāng)然不可能全盤信她這鬼話，“我看他確實是有點戀姐?！?p> “麻麻你真的想多了，我有啥可值得戀的啊，”勖陽快步走到樓道里講電話，免得被自家老母親發(fā)覺，“我媽這兒就是輸輸液住個院，有驚無險，沒什么大事，但就是比較熬人。我沒覺得有打擾你們的必要，所以就沒想告訴你。你也別和別人說了?！?p> “那為什么柯一維就知道這事？”
這真是靈魂發(fā)問。——“……就是那天我恰好蹭他的車回家，又正好就趕上我媽生病，他就知道了?！?p> 向茹再人淡如菊不理八卦瑣事，也分析得出來這之前得有一串小動作小情節(jié)作為鋪墊。
但她決定先放過閨蜜一馬，“行，那晚上我和梁宸過去看看阿姨?！?p> “誒！你倆別來啊，在家看孩子吧，都挺忙的，”勖陽忙說，“真的沒事，別跑了，醫(yī)院又不是啥好地方。”
“你跟別人客氣就行了，跟我們倆就算了。”
向茹太了解她這好閨蜜的脾氣，打死都不愿意麻煩別人，說的就是勖陽這種人了。
但“閨蜜”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能理解你的體貼善良，所以更愿意去呵護、關(guān)心、不辜負你的體貼善良。
“我倆大概七點多去吧。就當(dāng)遛個晚兒了。”
——當(dāng)然，了解是一方面，她也是帶著任務(wù)的，這趟探病，不去不行。
那孩子下午臉漲得通紅，跟她說：“向姐，我想拜托你替我?guī)c東西給勖姐?！?p> 他提供給了她具體的病房信息，同時也搬進檔案室“一點東西”?！前幔驗樽阌腥笙洹?p> 一箱水果，一箱奶品，一箱保健品。額，還有一袋子亂七八糟小零嘴似的東西，因為花花綠綠的，隔著袋子看不清楚，但差不多吧。
向茹當(dāng)時的心情是：國家欠我一個弟弟。
但想想又覺得不對。
于是修改成了：勖陽是不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