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陽光傾斜的照在屋內(nèi)。
遠(yuǎn)坤心里想著弟弟。
那天早晨醒來時,弟弟已經(jīng)走了,也不知道弟弟現(xiàn)在的情況怎么樣,已經(jīng)走了四天,如若順利,早該回來,是又遇到了麻煩,遠(yuǎn)坤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
外面人聲嘈雜,遠(yuǎn)坤披好衣服,穿上氈靴,走到窗前,期望著是弟弟回來了。
諾大的院子里,一下子進(jìn)來十幾頭駱駝和六匹馬,也顯得有一些狹小了,一行六個人,正和店伙計討價還價。
為首的是一個典型的蒙古族漢子,一米八幾的大個頭,寬肩背,上好的狐貍皮帽子下一張闊圓的臉,是很典型的蒙古族漢子的形象。
緊挨著他的,卻是一個長相俊美,又帶著幾分野性的蒙古族少女,剩下的四個人,雖然都是隨從打扮,但是個個穿戴整齊。有三個跟在主子后面默不作聲,和店伙計談價錢的是一個管家一樣的人物,眼神里透著精明。
“店伙計,這雪下的這么大,沒有多少出來做生意的,我們這么多人外加上牲口,也算是大客戶了,給個好價錢。”
趙二看著這一行人,也不像是沒有錢的主,不明白住店還有講價的?真是頭一遭,心里嘀咕這一行人遇到了麻煩。趕巧,李掌柜前腳剛走,拒了吧,怕掌柜的怪罪,再掂量著管家說的話,也是今天客房閑了幾間,
“這幾位爺,我趙二就是個伙計,住店錢是不能少了的,這些馬和駱駝,我就少要點草料錢,還是能和掌柜的有個交代,不知幾位要幾間房。”
管家看了看闊臉漢子,闊臉漢子點了點頭。
“要上好的單間兩個,四人間一個。”
趙二忙喊了一嗓子:“好哩,好哩,上好的房間兩個,四人間一個?!庇志o著吩咐別的伙計把駱駝趕進(jìn)圈,拴好馬,加上草料。
站在窗前的遠(yuǎn)坤,有些失望。想著自己的藥也該熬了,就走出房間,順著樓梯走了下來。正趕上剛來的一行人上樓,樓梯狹窄,遠(yuǎn)坤就在樓梯口等他們過去。
蒙古少女剛走上樓來,就看見了遠(yuǎn)坤,這個大病初愈的俊朗小伙子,雖然身體略顯得單薄,并不影響他男子漢的剛毅神采,少女的心砰然一動,眼睛直直的看著遠(yuǎn)坤,走過去了還是回頭望了望。
在那個年代,蒙古族少女的潑辣與直爽,是漢族女子無法企及的,更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遠(yuǎn)坤走下樓來,徑直去了灶臺,開始熬藥。
剛住進(jìn)店里的一行人,卻是有些來頭的。為首的闊臉漢子放下手里的馬鞭,吩咐管家道:上好的普洱茶一壺,把客店里拿手的好菜準(zhǔn)備一桌。
管家轉(zhuǎn)身出去辦事,其余的去了他們客房,屋里只剩下一男一女。
“哥哥,我們住在這里幾天?他們才能到,大雪天,牲畜的草料錢也是很大的開銷,咱們的錢,剩的不多了?!?p> “斯琴,別著急,阿爸和阿吉交代的任務(wù),咱們必須得完成,不能回到敖漢再折回來,那樣的話費時費錢。有困難,克服克服就過去了,實在不行,我明天領(lǐng)著額日勒去一趟林西,去王伯伯那里進(jìn)些酒,再和王伯伯借一點盤纏,咱們還是有辦法的。”
斯琴望著哥哥點點頭,便不再想這些,就又想起剛才上樓時碰到的男子,這個漢族男子和蒙古族小伙子相比,有著不一樣的氣質(zhì).又想著自己即將要面對的婚姻,她有一些期待也有一些擔(dān)憂。
“巴圖哥哥,要是我不喜歡吉布哈該怎么辦呢,我必須和他結(jié)婚嗎?”
巴圖望著妹妹:“婚姻是父母早早就定下來的娃娃親,怎么能違背呢,他們家在德日蘇也算是有錢的,牛羊多得數(shù)不清,聽說吉布哈也是那一帶蒙古族里最出色的小伙子,見了之后,你會喜歡的。”
巴圖極力的安慰著妹妹,其實關(guān)于吉布哈究竟是個怎樣的小伙子,他并不清楚。他也是在五年前見過一次,那時吉布哈還是15歲的孩子,雖說長相并不出眾,但是看起來小伙子憨厚老實,值得托付終身。
一夜無話,第二天是個晴好的天。
遠(yuǎn)坤早早的就起床了,感覺精神好了很多,早餐吃了奶茶和炒米,伙計趙二還給他加了對夾,遠(yuǎn)坤說著謝謝。
吃過早餐,穿戴整齊,遠(yuǎn)坤決定出去走走,和趙二打了招呼,徑直走向大街。
晴好了幾日,街上的雪在人們的清掃下,已經(jīng)去除了大部分,街面上的行人熙熙攘攘的,已經(jīng)有了一些過年的氣氛,生意最火的是布料行,連著幾家店面里,都是人來人往,生意很是紅火。
斯琴和巴圖,正在其中一家布料行里,挑選著布料,想著婚期,她格外留意了一下桃紅和大紅的緞面,查看詢問著價格,哥哥在心里偷笑她,想著女孩家的心思難懂的很,昨天還在擔(dān)心自己,會不會不喜歡吉布哈,現(xiàn)在又開始籌劃自己的婚事。
斯琴抬著頭看著一款艷紅的綢緞料,盤算著做成什么樣的新娘服更好看,現(xiàn)在的蒙族漢化,也深深影響著這個少女的心,漢族的服飾,也是蒙古族女子們喜歡的。斯琴邊看邊憧憬著自己出嫁的那一天。
遠(yuǎn)坤走進(jìn)了一家雜貨店,盤算著,如果弟弟在林西縣找不到親人,也找不到工作,他和弟弟在大板安頓下來,也不是不行,如果那樣,是要租房子,一定得添一些鍋碗瓢盆的用具,暫時閑著也無事做,就走進(jìn)去看看。
從雜貨店出來,就順著街道往前走去,前面是幾家布料行,遠(yuǎn)坤猶豫了一下要不要進(jìn)去,畢竟衣服還不是他們現(xiàn)在要著急買的,就想折回客店,這時,背后傳來一片嘈雜,有人大聲叫喊:“快閃開,快閃開?!?p> 遠(yuǎn)坤機(jī)靈的躲到店面門口,一匹馬便從身后飛奔而過,再看看馬剛跑過的地方,有一些挑擔(dān)的擔(dān)子已經(jīng)被撞翻,而騎馬的人依然快馬加鞭,全然不顧。
依著遠(yuǎn)坤的經(jīng)驗,事情沒這么簡單,趕緊對大家喊:“大家快閃閃,別站在道上”
布料行里出來的人,也被他擋在身后,果然,又有3匹馬飛奔而來,依然是快馬加鞭,沒有絲毫顧及行人。大街上又是一陣驚呼,因為遠(yuǎn)坤的大聲提醒,大家沒有更多的損失,更沒有行人被碰傷,都向遠(yuǎn)坤投來感激的目光。
被他攔在身后的正是斯琴和哥哥巴圖,兄妹二人剛從布料行出來,還沒有注意到街上發(fā)生的事情。
如果不是遠(yuǎn)坤攔著,這三匹馬一起過來的時候,他們兄妹二人正好走到街上,馬過來的如此的快,很難說不會受到傷害,兩個人忙說謝謝。
遠(yuǎn)坤轉(zhuǎn)過頭看一下兄妹,覺得似曾相識,斯琴認(rèn)出了遠(yuǎn)坤:“是你啊,真是太謝謝了。哥哥,他也是運(yùn)來客店的房客?!?p> 巴圖昨天并沒有注意到這個俊朗的小伙子,聽妹妹這么說又說了句謝謝,三個年輕人互相道了姓名。
巴圖是個豪爽的蒙古族漢子,覺得該表達(dá)自己的謝意,也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了,就拉著遠(yuǎn)坤說道:“遠(yuǎn)坤兄弟,前面有一家莜面館子,哥哥想和你一起吃頓飯,能不能賞個臉?!?p> 蒙古族的熱情好客是出了名的,遠(yuǎn)坤猶豫了一下,實在是覺得沒有讓人家請客的必要,婉言謝絕了,說是客店里早晨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訂好了餐。
巴圖想了想沒再要求,妹妹斯琴卻是熱情邀請,巴圖及其疼愛這個妹妹,執(zhí)拗不過她,就又轉(zhuǎn)過頭求遠(yuǎn)坤:“你看這樣行不行,我有四個伙計在店里,讓他們少要些吃食,用你定過的。一面對身后的管家吩咐過去?!?p> 遠(yuǎn)坤實在沒有辦法推脫,只好答應(yīng)下來,心里卻在想著不知道趙二能不能幫自己圓這個謊。
運(yùn)來客店每年到年關(guān)時,也是最忙的時候,許多年來也積累了不少往來的商客。
今天,就是忙碌的一天,好像一下子就打破了生意的冷清。趙二忙得里里外外的跑。
中午時分,來了幾個特殊的客人,附耳對趙二說:“叫你們掌柜的來見我們?!壁w二本來不想立刻就給他們這個面子,想想年關(guān)將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息事寧人,答應(yīng)客戶的所有要求是最好。
趙二趕緊把掌柜的叫來,李掌柜看了看客人,往樓上望了望,又使個眼色給趙二,趙二明白,帶著客人去了客店里最上房。
這個房間很少會有客人住進(jìn)來,能進(jìn)來住的,要么是這一帶的顯貴,要么是官場上的人。就是掌柜的親戚朋友,也從來沒有這個待遇。
趙二邊走便心里尋思,這又是何方神圣,以他的見識,這三個人既非顯貴,也不是當(dāng)官的,看他們的打扮也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他們也不是什么善類,不知道掌柜的何時結(jié)交了這些人。
客人剛剛安頓好,李掌柜的就急匆匆的趕過來,并吩咐趙二,上一壺好奶茶,準(zhǔn)備一些酒菜。奶茶上來后,李掌柜又對趙二吩咐:“把門關(guān)好,沒什么事的話,不要來打攪?!?p> 趙二心里嘀咕,從來沒看到掌柜的如此小心過,邊想著心事邊走下樓,巴圖的四個伙計和他打招呼他根本沒聽見,四個人要了簡單的飯菜吃著。
旁邊桌的客人們,正在議論,上午跑馬傷人的事,聽說有個人還受了傷,也多虧有個山東的小伙子提醒,要不然受傷的人會更多,大家議論紛紛,小城里有一點事情,很快就會全城皆知,成為大家茶余飯后的談資。
路人甲:“聽說那個小伙子就住在運(yùn)來客店,是個山東客?!?p> 路人乙:“是啊是啊,聽說前一陣子病得不輕,要不是李掌柜的心眼好,請醫(yī)看病恐怕性命不保啊。”
路人甲:“也是個苦命人啊,不知道是投親還是訪友來的,外面打仗呢,一定是逃荒過來的?!?p> 路人乙:“肯定是了,咱們這地處偏遠(yuǎn),仗倒是打不進(jìn)來,卻是土匪遍地,也沒啥好日子過?!?p> 路人甲:“先前在街上的莫不是土匪們??????”
路人乙:“噓噓,老哥說話一定要小心才是?!?p> 路人甲連連點頭,忙看了看四下客人,二人不在說這個話題。
李掌柜此時正在和三個不速之客交談,李掌柜一口口抽著煙,深鎖眉頭。
三個人中,兩個個子高高瘦瘦的,其中一個尖臉,面色絳紅、一雙三角眼看人的時候透著陰寒。一個圓臉,眉清目秀,有著和李掌柜一樣和善的面容,不同的是,眼神里透出來的是精明和睿智。另一個微胖,臉上有一道疤痕,看起來有一點兇。三個人正是上午追趕跑馬傷人的人。
李掌柜的問“說吧,找我什么事?”
圓臉的說:“哥??????”,這個人正是李掌柜的親弟弟李元奇。
李掌柜:“不要叫我哥?!崩钫乒衽?,但盡量壓低聲音。
尖臉的人滿臉陰郁:“元奇,我們走?!?p> 李元奇趕緊的向李掌柜的介紹:“這是我的義兄周老大。”
李掌柜的抬了抬眼皮,嘴里哼了一聲,表示知道。
那個尖臉叫周老大的再一次感覺面子上掛不住,起身要走,李元奇趕緊按下,又對李掌柜的介紹疤臉
“這是我義弟孫茂源,救過我的命,臉上這個疤就是救我時落下的???????!?p> 李掌柜的抬了抬眼睛,眼神復(fù)雜的看了看孫茂源,欠了欠身子,臉色稍稍緩和了些。
“我們就想在這住一晚上,明天就走”。心里的那句‘也是想看看哥哥’還是咽了回去。
這時,趙二也備好了酒菜。聽到敲門聲,幾個人緊張的氣氛暫時被打破。
李掌柜:“飯好了,你們吃放吧?!闭f完沒有二話,起身走出了房門。心里是默許了他們在這里住一晚上,其實,住一晚上也不會有啥意外,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土匪。
可有誰知道,這禍已經(jīng)降落在了這個小鎮(zh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