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心中疑惑,但他并沒有蠢的直接說出來。他連忙起身,請了方嚴坐下,細細詢問。
這方嚴也不知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面上卻是一副忠厚模樣。他取來一塊手帕,一邊哭一邊和許仙說起了話。
有了之前的真情流露之后,接下來的話自然也輕松了許多。許仙問了一會,大致搞明白了方嚴的想法。
話說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方嚴作為地頭蛇,哪里會不知道?正如許仙所想的那樣,之前他就已經(jīng)打探過了魯達和許仙的身份。意識到這兩人不可輕動之后,就嚴令將兒子扣在家中,因此無事發(fā)生。
他也不想著報仇,只盼著許仙和魯達不要再找他麻煩,將這件事糊弄過去也就罷了。
可誰曾想,魯達還是出事了。
而且不出事也就罷了,一出事就是潑天的大禍。
這事本來跟方家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但方嚴跟官面上的人勾結(jié)多年,哪里不知道這里的干系。他自忖和自己無關(guān),但一件事與一人有沒有關(guān)系,并非當事那人如何想,而是外人如何想。
所謂殃及池魚,正是如此,方嚴瞬間想通了其中的關(guān)節(jié)。他也顧不上別的,連忙將家人散了出去,準備找許仙解釋。
因此許仙一下馬車,就被早已等待多時的方嚴碰了個正著。
“這事……真的和你無關(guān)?”
“我兒頑劣,吃了那么大的虧,我自然要為其報仇??晌以趺纯蠈⑸砑倚悦踩r進去!哪有這樣的道理?”
這話說的在理。
這年頭的家族觀念還是挺重的,碰到這種大事,事成了還好,事發(fā)了之后,可是真的可能整個方氏都要倒大霉的。方嚴再溺愛自己的兒子,也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搗鬼。
雖說只有小說和話本才講邏輯,現(xiàn)實是不講邏輯的。但方嚴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
可惜許仙不信。
“那么方老爺,你可知道是誰做的?這魯達和我相與,如今他落了那苦窯之中,他多在里面一天,就多受一日苦楚?!?p> “這……按理來說,魯提轄早日脫了嫌疑,我也是有好處的。實話告訴許公子,這事我確實知道一些內(nèi)幕。只是這事若是往大里說,卻是不好辦。以我看來,許公子實是沒必要冒那么大的險?!?p> 說是沒必要,但許仙怎么聽著都是怕許仙膽小,不敢去招惹的意思。
許仙過了過味,還是問道。
“到底是誰這么大的本事,他還能通天了不成?”
聽到許仙這么說,方嚴的面皮當即就變了。他往外看了幾眼,連忙上前親自關(guān)了門。
“許公子慎言!小心隔墻有耳!”
“這有什么不可說的?”
“這次暗地里動手的,怕正是當今官家!”
許仙的腦門上浮現(xiàn)出了無數(shù)問號。
“當今圣上?這對他有什么好處?退一萬步說,圣上即便真的惡了那經(jīng)略相公,一紙圣旨過去就是了,經(jīng)略相公乃是忠義之士,難道還會造反不成?”
許仙真的很想知道方嚴還能說出什么來,因此故意裝作那年輕氣盛,不懂世事的模樣。
“朝廷里的事情,我也說不清楚。可那余杭中坐著的太監(jiān)們,哪個不是擅長揣摩圣意?如今找到了由頭干掉官家的心腹之患,又怎么會放過?”
自古昏庸之君的心思總是很難猜的,他們就是能做出很多人用小腦想都不會去做的舉動來。自掘墳墓這種事情,真的不算什么。但凡是亡國之君的,基本都干過幾十件。
“可……為了一群太監(jiān)的讒言,去殺一位肱股之臣?”
“太監(jiān)再賤,也是家奴。這外臣再親,終是外人?!?p> “哦……”
許仙做那恍然大悟狀,不說了。
……
許仙在方家坐了大概一個時辰,這才出來。
這方嚴也算是客氣,還特意叫了輛車送他。繼承了這方家的一貫風格,這車外在看起來沒什么,內(nèi)里卻是豪奢的很。不過這個時候,許仙已經(jīng)完全沒心思去關(guān)心這些了。
江南乃是朝廷財賦重地,這么重要的地方,除了那些必須的官僚之外,自然會有幾位深受信任的老公坐鎮(zhèn)。其中有什么用意,不言自明。
許仙總體上走的是科舉的路子,和這些太監(jiān)八竿子也打不著,因此一開始就沒往那方面想。但如果真的是他們出手的話……
這聽起來的確挺奇妙的。能從深宮那種人吃人的地方殺出來,并且坐鎮(zhèn)一方的太監(jiān),會是蠢材嗎?他們會不知道,動了經(jīng)略相公,就是動了大乾的根基嗎?
答案是肯定的,但是……
經(jīng)略府,江南太監(jiān),以及余杭的士子衙門共同組成了一張巨大的網(wǎng)絡(luò),將整個江南都牢牢扣住。一不小心,就是一片糜爛之局。
——前提是方嚴說的都是真的。
許仙單手撐著下巴,不斷思考著。他正凝神呢,只聽的馬車外面一陣輕響,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只白色的小動物已經(jīng)輕盈的落到了馬車里。
“啊呸,這馬跑的真快,差點就沒追上?!?p> 這只說話時還在不斷舔著自己皮毛的小動物,當然是斷尾了。
“情況怎么樣,查清楚了嗎?”
“查清楚了,里面被人加了東西。具體是什么,我聞不出來,總之很厲害?!?p> “那東西呢?”
“那邊已經(jīng)處理了,我運氣不錯,找到了點殘渣。我悄悄藏起了一部分,你要的話,跟我去拿就是了?!?p> 斷尾畢竟是在底層掙扎過的,做事非常的干凈利落。許仙能想到的東西,她基本都想到了。許仙一時間想不到太好的辦法,于是就將自己剛才的遭遇告訴了斷尾。
聽罷許仙話語,斷尾不斷搖頭。
“別攙和了,真的別攙和了。我不是人,但我也知道,里面隨便哪一個,都能讓你死上幾萬次?!?p> “怎么,你竟然會關(guān)心我?”
“像是你這樣的冤大頭,沒了一個,想要再找一個可就太難了。那魯達這次是真的兇多吉少,神仙難救了?!?p> 斷尾說話是真的別扭,不過她的意思,許仙還是明白的。
這次事情的復雜程度,真的不是一個小小的許童生可以攙和的。到此為止,假裝無事發(fā)生是最好的。即使魯達知道了,也只會感激許仙為他做的一切,絕對不會埋怨什么的。
但是,許仙拒絕。
“不問問,你怎么就知道神仙不能救呢?”
許仙掐起指頭,開始呼喊神仙姐姐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