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角度來說,克萊夫看似粗糙的命令其實隱藏著頗為精細的打算,但他太過于輕視自己所謂的[沃里克家族假想出來的敵人]。
戰(zhàn)斗爆發(fā)時,最初的攻擊確實來自外圍,但對營地防御造成致命打擊的,是那些反叛的雇傭兵,或者不能說是反叛,那些人一開始就是帶著相反的目的接受克萊利夫的雇傭的。
整個營地亂作一團,大家?guī)缀醵荚跓o頭蒼蠅似的逃竄,他們也應該逃的,但他們實在是太想從中殺出一番名號,所以他們向領(lǐng)主大人的方向靠攏并掩護其沖出戰(zhàn)場。過程中騎士格利爾德為擺脫敵人對自己的圍殺,居然一腳將背對著他的鐵隼踹向了敵人……
“所以你們轉(zhuǎn)頭當了那群盜匪的斥候,順帶來跟格利爾德拼命?”
鸞尾先是點點頭,又搖頭否認,“我們不是誰的斥候。”
“你們確定除去這些就沒有別的事情要交代的了?”
“我很確定,請你宣布對我們的處置決定吧。”
羅尼冷笑一聲,“別以為裝出一副坦誠的樣子,就能讓夾帶在故事里的謊言成真,與你們所知曉的不同,關(guān)于那場戰(zhàn)斗我并沒有失去全部的記憶,而且在與你們做過接觸之后,更是恢復了不少?!?p> “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們只有一次機會,卻還不知道好好把握,”羅尼起身開始朝房門踱去,邊走邊嘆氣,“看來只能將你們交給格利爾德處置了。”
前世作為一名普通人,他又哪里懂得什么審訊的技巧,也根本無從判斷對方所言有幾分真幾分假,現(xiàn)在能拿得出手的,僅有這招前世從菜市場那些雜貨鋪里學到的出門殺而已。
不得不說這招似乎挺管用,女法師慌得幾乎咬破自己的舌頭,聽不懂法師語的毒刺也沒好到哪里去。但直至他在外邊將房門關(guān)上為止,女法師也不曾修改自己的說辭。
這么坦誠的嗎?
那么接下來……就解開她們的束縛,看看會發(fā)生什么?
在外邊做了個深呼吸,他重新開門而入,“我回來了?!?p> 姐妹倆怔了怔,隨后女法師鸞尾警覺道,“所以你打算要怎么處置我們?”
獨臂奴仆回以一個不懷好意的微笑,就這么笑著一步步地走向她們。
“來了來了,”毒刺語速飛快地提醒姐姐,“你要冷靜一點,機會只有一次,一擊不中他就再也不會給我們這種機會了?!?p> 但其實她比姐姐更緊張,她總感覺如果獨臂奴仆的第一個動作是平直伸手,那一定會選擇摁在自己的胸口上,此時此刻就算不用看她也知道,急促喘息造成的高頻起伏肯定已經(jīng)讓它們看起來就像要掙斷布帶裂衣彈出一樣。
“我,我已經(jīng)夠冷靜了!”
“記住一定不能太用力,否則我會夠不著的!”
“了解!”
“你們看起來很害怕嘛,”羅尼嘿聲怪笑,把兩張漂亮的臉蛋嚇得面容扭曲其實感覺還挺不錯,“既然敢找上門來,就證明你們應該已經(jīng)做好覺悟了不是嗎?”
已經(jīng)走到兩人身前的他抬起左臂,想要伸上去觸碰捆住鸞尾雙手的繩結(jié),伸到半途實在是受不了對方身上的臭味,忍不住偏開腦袋后退一小步。就這一剎那,鸞尾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我的姐啊??!”
毒刺仰頭翻著白眼,已然一副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
“這……”羅尼捂著被親的地方,滿臉愕然,“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恨不得將自己的臉貼到地上去的當事人飛速搖頭表示否認,配合那一頭短寸看起來就像是一只發(fā)動暴雨梨花針的刺猬。
“如果你們要求的話……我假裝自己失去嗅覺然后勉為其難地滿足你們也不是不可以?!?p> 女法師應該是想要將自己的腦袋甩下來。
“難道你們中了某種……只要動了將秘密說出的念頭就會痛苦無比的詛咒?……看來不是,抱歉,我對魔力這種東西還不是很了解,猜啞謎更不在行。所以……你們現(xiàn)在并不需要我發(fā)揮作為一名健康男性的作用對吧?”
瘋狂點頭。
“那好吧,說實話當嗅覺逐漸變得遲鈍之后我還挺興奮的?!?p> 能明顯聽到倒抽涼氣的聲音。
羅尼搓著臉繞至她們身后,姐妹倆瞬時全身緊繃,繩索都被扯得發(fā)出輕微的咯吱聲,大口喘氣的頻率也快得可怕。
那條獨臂隨時可以從任何角度糾纏上身,她們不自覺地做了所有的假想,卻唯獨猜不到,那只手最先觸摸的會是捆住鸞尾雙手的繩結(jié)。
待確認獨臂奴仆在干嘛時,鸞尾有些發(fā)懵,“你……你在給我,給我松綁??”
“不,我只是在猥褻你的手?!痹趩问智覜]有利物可用的情況下,這個需要踮腳仰頭高舉胳膊不停地扣啊扣的過程還是挺累人的。
“呃……,你為什么……我不明白?!?p> “如果你是在懷疑我有沒有這個能力的話我保證馬上就讓你們上天!”
“抱歉……”
直至跌坐在地,鸞尾都沒能在腦海里將獨臂奴仆前后扮演的兩種角色重疊,她仰起頭怔怔地看著對方,試探性地拆解纏繞在自己雙腳上的繩索。然后她成功了,現(xiàn)在這個僅有一條胳膊的家伙就算還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心情仿佛坐了過山車。
她站起來,學著對方之前用來嚇唬她們的語調(diào)恐嚇道,“殺了你哦?……我這一拳打過去你真的會死哦??……”
“切。”
這家伙怎么那么自信?。 翱蓯?。”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裝得多沒有誠意。
很快,毒刺身上的繩索也被盡數(shù)解開,但令鸞尾措手不及的是,毒刺在重獲自由后居然立即撲向羅尼,反扭著那條剛剛才賜予她們自由的獨臂將他抵到了墻壁上,然后還動作粗暴地在他身上翻找著什么。
“噢老天,”鸞尾目瞪口呆,“你在做什么?!”
“顯而易見我正把他摁在墻上摩擦?!?p> “為什么?!”
“你可愛的妹妹大概是想用我來威脅格利爾德,或者是換取自由?”羅尼疼得齜牙咧嘴,“可惜對格利爾德來說我們都該死,沃里克和克萊利夫也不會因為顧慮我的生命安全而給予你們自由,因為離開這座城堡我的生命將一文不值。”
聽完翻譯后,毒刺恍然,對姐姐解釋說,“這,這些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只是你想想啊,哪有人會平白無故地幫助別人對吧,他只是還沒將真面目展露出來而已,所以先把他控制起來肯定沒錯,啊哈!”
她舉起一小塊拳頭大小的黑疙瘩,獻寶似地遞向姐姐,“這么干果然是對的,瞧我找到了什么!”
那是羅尼的晚餐——一塊黑面包,穿越客根本不知道這東西的黑究竟是什么黑。他曾因為自己身體對這玩意的強烈渴望而試著啃過一小口,那感覺就像是在吃餿掉的木屑和砂子,哪怕餓了整整一天也實在是吃不動,原本想直接扔掉,但為了以備不時之需還是隨手塞進了兜里。
然而就是對著這種東西,深吸一口氣正要說話的鸞尾居然夸張地咽了口唾沫。
“嘿嘿,喏,你先吃,你吃得多?!倍敬贪阉M姐姐的手里,自己也忍不住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鸞尾霎時間漲紅了臉,“我不吃!你既然還記得‘沒有人會平白無故地幫助他人’這句,就應該沒忘記鐵隼說的另一句話——‘不要反過來傷害幫助過我們的人’!”
“鐵隼就是個騙子!”
“再這樣說我就揍你!”
“他違背自己的誓言,他拋棄我們,他死了?!?p> 姐妹倆突然就難過得忘了彼此之間為什么會爭吵,對坐在一起扁著嘴掉眼淚,毒刺忘記維持手上的力道,鸞尾忘記自己剛剛說過的‘我不吃’,啃下一塊黑疙瘩混著眼淚木然地吧唧著。
羅尼爬起來坐到兩人旁邊,舒緩舒緩可憐的左臂,見她們對此沒什么特別的反應,就小聲詢問她們在吵啥,得知緣由后,他在[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利用她們]這個問題上,突然新冒出來一個模模糊糊的想法。
“其實誓言這種東西啊,很抽象,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情境下立下的誓言,哪怕內(nèi)容一樣其含義也是不同的,當然,對此不同的人會持有不同的看法,對吧?!?p> 說話的同時他還偷偷地觀察著鸞尾的神色,這個似乎對承諾看得很重的家伙果然在皺眉。
“比如說,同樣是‘我發(fā)誓今天一定要干死你’,男人指著女人說,與男人指著男人說,兩者的性質(zhì)肯定是不一樣的。”
不出所料,女法師生氣了,“貝因斯先生,我感激以及尊敬你,所以能否請你不要開這樣的玩笑?!?p> “抱歉……”
這個姐姐應該好對付,羅尼正暗自得意,腦袋一歪就被毒刺伸手拽過去壓到膝下,“誰允許你爬起來的?聽好了,在我們離開這里之前,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如果不肯坦白自己的陰謀詭計,就讓你死在這里!”
剛說完,吱呀一聲響,審訊室的大門已豁然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