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逝者已矣
首飾匣夾層里怎么會有一封信？厲水瑤感到十分疑惑，她將皮黃色的信封拿在手里看了看，發(fā)現(xiàn)封面上一片空白，并未注明此信是寫給何人的。
信封未封口，透過開口處往里瞧，可以看見幾頁信紙靜靜地躺在里面，就像一直在等待著她翻閱一般。
一瞬間，一股不詳?shù)念A(yù)感涌上她的心頭，讓她不由得停止了動作。半晌，她在心底嘲諷了一番自己的胡思亂想，終于伸手將信紙取了出來。
信被緩緩展開，信上的字也接連躍入她眼中，只見，她的眼神由原本的好奇，轉(zhuǎn)為專注，由專注轉(zhuǎn)為震驚，最后竟透出刻骨的悲傷來。
在終于看完最后一個字后，她再也站不住了，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雙眼如被抽走魂魄一般失神。
她覺得有一雙手正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喉嚨，讓她喘不過氣，只能像垂死之人一樣大口大口艱難地喘息……
只見，那封信悄然跌落在她身旁，上面寫著：前塵往事令人傷懷，本不愿憶起，但今日受賢弟小虎所托，難以推辭，故以此信記錄之。
憶想?yún)柎笮〗愦蠡楫?dāng)日，少爺同我返鄉(xiāng)歸家，欲遠(yuǎn)離傷心之地，當(dāng)時少爺已初現(xiàn)食欲不振、精神頹靡、渾身乏力之狀。
一路奔波，至蒼林縣時，少爺身體狀況急轉(zhuǎn)直下，出現(xiàn)惡心嘔吐、頭暈頭痛、腹腸絞痛、心悸氣短等癥狀，且時而陷入昏迷。
情急之下，我們決定暫時停留蒼林，待少爺痊愈后再計(jì)歸途。之后幾日，我四處尋醫(yī)問藥，請了數(shù)位大夫?yàn)樯贍斂丛\，皆說不知其所患何病，更不知何藥可解。
嗚呼哀哉，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少爺被病痛折磨，日漸衰弱，直至氣息全無，魂歸九天！
少爺臨終之前對我說，他有負(fù)眾望，無顏還鄉(xiāng)。我雖于心不忍，卻也只能遵照其遺囑，將他就地安葬。
至此，我身心俱疲，不知回沂水后該如何面對老夫人與夫人，看她們的殷殷期盼變?yōu)闈M眼絕望，因而避逃老家興陽，意圖忘卻前塵，重新開始。
三年已往，少爺臨死之狀仍時常使我夢中驚起，涕淚橫流，讓我感嘆天妒英才，世道不公。
二小姐，你與少爺感情甚篤，相信得知這個噩耗后，悲凄之情不亞于我?？墒?，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望自珍重！歡意敬上。
歡意在沂水時便是祝春曉的書童，陪同祝春曉來宣州投奔厲家，又在他為情所困，失魂落魄之時隨他返鄉(xiāng)，最終見證了他客死異鄉(xiāng)的悲慘命運(yùn)。
厲水瑤看開頭處寫到，寫信人是受王小虎所托寫下這封信，便知事情不妙。
三年前厲水芙大婚，祝春曉黯然離京，返回沂水。此后，她多次寫信寄往沂水老家，皆石沉大海，后來才打聽到祝春曉從未回過沂水。
她慌了神，連忙托王小虎請人遍尋南北，勢要找出他的下落?？墒?，她滿懷期待等到的都是“沒有消息”“還未找到”“不知所蹤”……
今天卻意外在這首飾匣里找到了這樣一封信，一封由他的書童歡意親筆所書，解除了她所有疑惑，卻也斷絕了她所有希望與念想的信。
他說曉哥哥……死了，并將前后經(jīng)過描述得如此詳盡，這是真的嗎？
這封信看來是近期所寫，既然是王小虎托他寫下了這封信，王小虎為什么沒有將實(shí)情告訴她，反而對她說“沒有消息”，這封寫給她的信還被莫名其妙藏在了首飾匣？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時無解，心亂如麻。
這時，榴花走了進(jìn)來，看到小姐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身邊散落著一個首飾匣和幾張信紙，覺得十分詫異。
她伸手想將小姐扶起來，卻覺得她如千斤巨石墜于地上，根本拉不動，又聽她喃喃自語道：“這是怎么回事？這是怎么回事？”
榴花被厲水瑤這副模樣給嚇壞了，看她莫名其妙跌坐地上，還精神恍惚、喃喃自語，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急得快哭了。
“小姐，你在說什么呀？你到底怎么了？”
好一會兒，她終于想到要撿起地上的那幾張信紙，才看了兩行，便恍然大悟。因?yàn)椋@封信……是她偷偷藏起來的。
兩三個月以前，從外地歸來的王小虎突然找到她，說有要緊事告訴她，說著便將她拉到隱蔽處，遞給她一封信讓她看。
榴花略帶疑惑地將信取出，一字一句地看完了，被驚地說不出話來。信中說曉少爺死了，這是真的嗎？她在與王小虎反復(fù)確認(rèn)后，終于相信了這是事實(shí)。
回憶起往日與曉少爺相處的種種，他爽朗、正直、友善，總能給人以溫暖，這樣一個好人竟落得如此凄涼的下場，怎么能不讓人感到絕望呢？
王小虎告訴她，經(jīng)過三年不懈的尋找，他終于在興陽找到了曉少爺?shù)臅瘹g意，得知曉少爺已經(jīng)病故的消息。
為慎重起來，他請歡意寫下了這封信，詳細(xì)描述了曉少爺從離京到病故這段時間所發(fā)生的事情，并準(zhǔn)備將信交給厲水瑤，為這段歷時三年的苦尋劃上一個句號，也希望她能在得知曉少爺已離世后，放下執(zhí)念，重新開始。
可是那時，厲水芙剛病故不久，厲水瑤還沉浸在強(qiáng)烈的悲痛之中，當(dāng)榴花走進(jìn)房間的時候，看到小姐又在偷偷抹淚，那模樣真讓人心疼，她突然覺得手中的信是怎么也遞不出去了。
大小姐病故了，曉少爺也早在三年前就去世了……她要怎樣將這樣慘痛的事實(shí)毫無掩飾地展現(xiàn)在小姐面前？她已經(jīng)夠痛苦了，還要讓她雪上加霜嗎？
一同長大、親密無間的三人短時間內(nèi)竟然去了兩個，只剩下她一人獨(dú)活，何其悲哀？
榴花這般想著，突然聽到厲水瑤低聲喚她，將她嚇了一大跳。
原來，厲水瑤聽到聲響，發(fā)現(xiàn)是榴花進(jìn)來了，卻看她一直站在門口，遲遲沒有走近，覺得有些奇怪，便開口喊她。
“誒，小姐，我來啦！”榴花慌忙答到，向里間走去。
她將信藏于身后，又借故找東西，靠近梳妝臺，在假裝翻找的時候，偷偷將信藏在了一個閑置首飾匣的夾層里，料想著應(yīng)該不會被小姐發(fā)現(xiàn)，這才稍稍放了心。
之后，她一直想找機(jī)會將信取出來，轉(zhuǎn)移到他處，可是小姐日日都待在房間里，不給她這個機(jī)會。
沒兩日又遇到太子選妃，小姐故意落選，激怒了老爺厲運(yùn)淼。老爺認(rèn)定她是“幫兇”，將她趕出府中，她便再也沒有機(jī)會將信轉(zhuǎn)移了。
讓她沒想到的是，厲水瑤從厲府出來時，輕衣減從，隨身的珠寶首飾都只用布包裹打了個包，唯獨(dú)不肯委屈了那兩串手串，便挑了一個閑置的小巧首飾匣，將手串裝進(jìn)去帶了出來，正是當(dāng)時榴花用來藏信的那個。
注定了，她要親自翻到命運(yùn)之書那血淋淋的一頁，體會其中辛酸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