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來之則安之,李天涯食量甚大,國子監(jiān)的伙食向來難吃又沒油水,寧采臣也是豁達豪爽之人,兩人和蘇蓉互相致意后,開始還慢條斯理,嘗了嘗,但見菜肴樣樣美味可口,兩個人都是年輕小伙,一時間哪里忍得???吃得湯飛汁濺。蘇蓉只是像樣子吃了幾口便停箸了,眼見他們吃得如風(fēng)卷殘云,旁邊侍候的杏兒及其他丫鬟都瞧呆了。
一般來箬影館舊院的客人,特別是讀書人,大多都是擺出文質(zhì)彬彬、目不斜視的樣子,吃東西更是淺嘗即止,一副見慣世面的模樣,更有的被蘇蓉麗色風(fēng)情所迷,神魂顛倒、目不暇接者有之,哪有心思去管什么菜肴。誰像這兩位,像餓死鬼投胎般,直接奔飯菜,絲毫不顧讀書人的形象。
蘇蓉卻覺得特別好玩,她在秦淮這些年閱人多矣,比起那些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李天涯他們行事拓落,率真可愛多了。于是女郎雙手托腮凝眸,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正當(dāng)李天涯寧采臣兩人大快朵頤之時,突聽二門有響,跟著一個悠悠酥酥的聲音笑道:“待我瞧一瞧,是哪位貴客來臨,把箬影這小蹄子迷得脫不了身……”一陣腳步聲中,跟著有幾個人走了進來。蘇蓉應(yīng)聲起身,暈生雙頰啐道:“香姐姐,你說哪里話?”
一陣衣裙悉率,昏黃的燈光下,已站著三個人,說話的麗人丹唇含笑,素膚若凝脂,正是秦淮花魁李香君。旁邊站著兩個男子,稍近那位是一位年輕書生,二十多歲,溫文清秀,輕裘寶帶,美服華冠。另外一位挺胸疊肚,卻是一位美髯男子,約摸三十多歲。
李香君拉著蘇蓉的纖手,嬌笑道:“我道是哪位?原來是咱們的李大才子李相公呀,難怪箬影如此……噯喲,你別掐我,今兒正好,待奴家來引見。”
李香君頓了一頓,纖手指著年輕書生道:“這位是候朝宗候相公……”眼見有客人來,寧采臣早已停箸整束停當(dāng),起身作揖行禮:“在下金華寧采臣寧不負……”她們幾人來的突然,李天涯剛才正好舉箸夾一塊肘子放入口中,倉促間只好先吃完再說,于是吶吶不能言。心想,總不能讓我被嗆死吧,先吃完再說,于是,施施然繼續(xù)大嚼,嘴角含笑……樣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李香君正想引見李天涯,那美髯男子朗聲道:“桐城阮大鋮阮集之,未請教這位公子高姓大名?”他眼見李天涯大刺刺,踞座大嚼,狀甚傲慢無禮,心里有氣,暗道:“此人不過一介秀才,竟然如此托大?!比畲箐叕F(xiàn)為東林黨魁高攀龍弟子,已是舉人身份,同鄉(xiāng)左光斗是東林在憲司的領(lǐng)袖人物,也是大鋮倚以自重的朋友,阮大鋮名列東林骨干,此時的東林黨勢大,阮大鋮在士子中也頗有名氣。
阮大鋮久聞蘇蓉艷名,這次托好友侯方域代為引薦,如果能順利納得蘇蓉為妾,這絕對是轟動金陵的風(fēng)流韻事。侯方域是復(fù)社領(lǐng)袖,最近與李香君打得火熱,知道蘇蓉乃李香君好友,才子佳人這等風(fēng)流韻事,也樂于成全,自然一口答應(yīng)。
沒料想,在李香君媚香院久等蘇蓉不至,幾個人才迤邐尋至箬影館,卻見到這么的一幕。
其實李天涯有苦難言,侯朝宗,阮大鋮這兩個名字乃明末赫赫有名人物,一出《桃花扇》家喻戶曉。聽到他們名字,已經(jīng)在心中天雷滾滾,以前傳說中的歷史名人竟然一下子幾個連襟在眼前出現(xiàn)。
好不容易李天涯才解決了口中的肘子,蘇蓉遞上擦臉巾,李天涯隨手擦了擦嘴,又喝了口茶,這才起身報名,作揖見禮,此時蘇蓉也和阮大鋮見過禮,吩咐杏兒為眾人斟上茶。
李香君又道:“阮先生,新近金陵流傳唱之‘人生若如初相見′句就出自李子楚相公之手,阮集之先生詩詞歌賦俱妙,乃當(dāng)代大名士,你們幾位可好生結(jié)納?!崩钕憔脷v歡場,八面玲瓏,自然看出端倪,侯朝宗含笑向李天涯點頭致意。
阮大鋮卻道:“難怪啊,原來是李子楚,少年得志,今日一見,名不虛傳,果然恃才傲物,嘿嘿……”阮大鋮眼見蘇蓉果然美麗不可方物,暗自心折。不過之前在李香君處曾有傳蘇蓉傾心于一個秀才,他尤不相信,問明李天涯情況后,渾不當(dāng)一回事,心想憑自己才學(xué)地位,豈是一介窮酸秀才可比,俗話說,鴇兒愛鈔,姐兒愛俏,是青樓千古不移的道理,而現(xiàn)在的阮大鋮名氣金錢才情兼?zhèn)?,自信儀表堂堂,就不信贏不了美人心。
李香君暗呼不妙,別個不知,她是清楚原因的,她之前不合在阮大鋮面前提及,蘇蓉最近似乎傾心的人是李天涯,可萬沒想到可巧今晚蘇蓉的客人就是李天涯他們。因為她從來沒在瀟竹館見過李天涯出現(xiàn),李香君也是最近通過幾番試探撩拔,才知道蘇蓉的一腔心思的,這方面恐怕連蘇蓉自己也不知道,一個女子心儀某個男子,總是情不自禁在閨蜜面前提及這個人的名字行為,自己或許毫無所覺,反而是閨蜜先了然于胸。
李天涯聽出阮大鋮口氣甚不對勁,也摸不著頭腦,他自然知道歷史上阮大鋮雖然很有才藻,但卻是個奸佞小人,一生前后反復(fù),陰陽閃爍,不擇手段。
阮大鋮先在東林黨,后來又依附魏忠賢,甚至認魏忠賢為干爹,鬮黨失敗后又降清。在《桃花扇》還被作為害死李香君的元兇,只是現(xiàn)在還沒開始,阮大鋮的名聲還好,侯方域也才剛結(jié)識李香君,就不知以后的情節(jié)會否按原來的歷史發(fā)展。
不過盡管李天涯了解阮大鋮的身份背景,他也不想莫名其妙的和此人結(jié)下梁子,俗話說,寧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
當(dāng)下李天涯拱手道:“豈敢豈敢,兩位大名,小子如雷貫耳。”
侯朝宗卻是頗為好奇的打量了李天涯半晌,笑道:“子楚兄不識我,但我們早已有牽連的了,呵呵……”李天涯大為奇怪,他剛才那一番話不外是客套話,確實也是后世這兩位的名氣太響,當(dāng)?shù)闷鹁寐劥竺@個詞。
但是在這時空,李天涯和他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會有什么勞什子的關(guān)聯(lián)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