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龍聽了，卻是暗暗稱奇，大聲擊掌道：“好，好！柳姑娘果敢有為，小生甚佩?！?p> 李天涯因方才聽過柳如是之志，柳如是此語后世也有記載，當年讀柳如是此語時，初聞還以為是愛國志士之語極，后來才知道出自秦淮八艷之柳如是這弱女子之口，形象言行極為反差，自此之后，才令李天涯對柳如是產(chǎn)生強烈的興趣，開始了解其生平事跡，對柳如是一生坎坷甚為感嘆，佩服不已，沒想到陰差陽錯，柳如是卻在今天把那番話說了出來，今天親歷其境，也是贊譽有加。
李香君眼見柳如是臉有不忿之色，她素知柳如是個性，最是外柔內(nèi)剛，于是笑道：“李子楚相公后來，還未言志呢?！绷缡切南?，李子楚之志我已知道呢，正想說話。
宋佳笑道：“子楚兄之志，小弟也略知一二?！彼搜砸怀?，不但眾人，連李天涯也覺得奇怪，除了剛才和柳如是談過，他還沒在其他人面前提過。
眾人都問，子楚是什么志向？你說來聽聽。
宋佳道：“近日，貢院里篆刻子楚文章于石上，雄文佳句，令人嘆為觀止，更有提綱挈領的四為句，妙哉！”國子監(jiān)諸人也暗暗點頭。
原來那日國子監(jiān)考試以后，何學海令人把李天涯《為天地立心》整篇文章寫于木榜，昭示諸生，已刻制完畢，故國子監(jiān)諸人無人不知。
柳如是奇道：“什么文章？”
于是宋佳朗聲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宋佳背誦李天涯此文，張載四為句由于其言簡意宏，一直被人們傳頌不衰?，F(xiàn)在，讀來朗朗上口，音韻鏗鏘，也同樣震撼在場諸人。
儒者立志，開顯了儒家的廣闊胸懷，即為天下確立文化價值、為萬民確保生活幸福、傳承文明創(chuàng)造的成果、開辟永久和平的社會愿景。
氣魄之大，概括之全，無以復加。
柳如是因為剛才聽過李天涯的志向，本以為宋佳說的也是大同小異的一番意思，沒料到卻是這樣的文章，她本來就喜歡慷慨激昂，平時言辭也喜歡委婉激烈，這些宏大的語言對她是投其所好，深得其心也。柳如是眼泛異彩，激動異常，由于文章較長，宋佳才念一小段便停了下來。
柳如是一連串的問宋佳：“全文在哪里？給我念念，給我念念……”
一瞬間柳如是秒變迷妹，連剛才咬牙切齒要與李天涯誓不罷休的念想，也忘得一干二凈了。
宋佳苦笑道：“文章很長，我一時也記不全，今日原主在此，柳姑娘怎么不去問子楚呢？姑娘來問我，卻是舍本求末?！?p> 柳如是又望著李天涯，李天涯笑道：“今日事畢，我把全文默出，到時讓小僮傳與河東君，可好？”
柳如是喜道：“不用，我自來取?！彼彩切惺赂纱嘀耍瑳]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至此，今日聽河居雅集也到了尾聲，除了蘇蓉及其仆人，要留下來收拾殘局，其他人各自告辭回去，也不在話下。
李天涯松了口氣，眼見忙乎了一天，身為主人，還是不敢松懈，雖然全程有蘇蓉等人幫忙，他還是覺得心里緊張，如卸重擔，他感覺有曲終人散的感覺。蘇蓉還在指揮人干活，他一個人坐在修心亭，感慨莫名。
現(xiàn)在是1626丙寅年，天啟六年，剛才眾人談起朝廷大事，眾人津津樂道的是幾個月前發(fā)生的一件大事，果然和他后世所知的一樣——
據(jù)《天變邸抄》記載，今年（1626 年）5月30日辰時左右，京城天色皎潔，忽有聲如吼，從城東北方漸至城西南角，同時有一特大火球在空中滾動。巨響聲中，天空絲狀、潮狀的無色亂云橫飛，有大而黑的蘑菇、靈芝狀云像柱子那樣直豎于城西南角。剎那間天昏地暗，塵土、火光飛集，天崩地陷，萬室平沉。東自阜成門，北到刑部街，長1500—2000米，寬 6500米范圍內(nèi)木材、石塊、人體、禽尸像雨點那樣從天空中降下。數(shù)萬間屋、2萬多人都被炸成粉狀，瓦礫騰空而下，衣物遠飛至昌平，死者皆裸體。
正在紫禁城內(nèi)施工的匠師們，從高大腳手架上被震了下來，2000人跌成“肉袋”。為皇帝出宮準備的儀仗隊中的大象，因受驚從象房中奔逃而出，滿街亂竄，踐踏百姓，死者無數(shù)。
大爆炸猛發(fā)之時，天啟帝朱由校正在乾清宮用早膳，突然大殿震動，皇帝扔下飯碗，起身直奔交泰殿。速度之快，驚慌的內(nèi)侍們一時未來得及跟上，只有一個貼身侍衛(wèi)扶著他。但行到建極殿時，行至建極殿旁，有木檻、鴛瓦自空中墜下，天啟帝的貼身侍衛(wèi)腦頂被砸裂，一命嗚呼。
天啟帝朱由校喘息未定一人跑入交泰殿，躲到大殿的一張桌子下。同時，乾清宮大殿嚴重損壞，一派狼藉，御座御案都翻倒在地。侍奉皇帝進早膳的太監(jiān)皆殉難，無人存活。
不滿周歲的皇太子朱慈炅在宮中被砸死御史何遷樞、潘云翼在乾清宮被震死，住在城西南的何家、潘家全被埋在土中。由于皇宮處在爆炸區(qū)邊緣，使明熹宗朱由校幸免于難……
此事最奇怪的是“死、傷者皆裸體”，為空前罕見的怪事，士子大夫大惑不解。很多死者和傷者均赤身裸體，寸絲不掛。有一長班（侍從），巨響之后，帽子、衣褲、鞋襪一霎那全都不見了；有一人因壓傷一腿躺在地上動彈不得，見街上婦女赤體而過，有的用瓦片遮住下身，有的用半條腳帶遮掩著，有的披了半條褥子，有的披著一幅被單，一會工夫就過去了數(shù)十人，那人見了哭笑不得。
屯院何廷樞正要出門拜客，大震一聲后，全家人被埋入土中。何廷樞的兩三個文書手持鍬镢站在瓦礫上，大呼道：“底下有人可答應！”忽有人應道：“救我！救我！”眾人問道：“你是誰？”應道：“我是小二姐?！痹瓉硎呛瓮械膼坻Ｎ臅s緊把她刨出來，只見她“身無寸縷，以手掩陰，羞赧無措”。一文書急忙脫下大褂給她蓋上，扶著她騎驢走了。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很多人都說，是國家將亡，必有妖魅！李天涯按后世所記對照，那就是歷史還按原來的軌道在發(fā)展。
布衣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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