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看著那繞在她身邊的魔氣,心下大駭。她一拂手,將手心的紅線拋出,然后直接閃身到了望仙閣一層,然后一步不停地往望仙閣出口方向跑去。
可是,月娘卻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這個(gè)望仙閣壓根就沒有出口。耳邊自閣頂傳來魔的吼叫聲,月娘心急如焚。她顧不得許多,伸手就欲去推窗,可是那窗亦是紋絲不動(dòng)。
“小兒,你出不去了。再等等本君,等本君出去了把你吞下肚,再帶你出去?!蹦У穆曇衾飱A著詭異的笑聲,聽得月娘頭皮發(fā)麻。
月娘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后仔細(xì)查看望仙閣一層,希望能找到離開的出口。
不對(duì)!
月娘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這里不是真正的望仙閣,或者說她最初進(jìn)入的那個(gè)不是真正的望仙閣。
望仙閣建于弭山之上,而今日月光極盛。月娘記得她進(jìn)入望仙閣之時(shí),月光明明穿過窗戶照在地上。而現(xiàn)在的望仙閣里只有宮燈發(fā)出的點(diǎn)點(diǎn)光亮,壓根沒有半點(diǎn)月光。
再憶起初時(shí)魔氣從地下傳來,而當(dāng)她從一層法陣中醒來時(shí),魔氣突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變成了從閣頂傳來。
月娘心中有了主意,她閃身到明夷卦下卦的卦眼處,然后以紅線為引,將仙力注于卦眼處。
有了上一次的經(jīng)驗(yàn),這次月娘特意蹲下,將身體蜷成一團(tuán),以抵御法陣變換時(shí)帶來的眩暈。
果然,法陣微動(dòng)。片刻之后,月娘再起身之時(shí),就見銀色的月光正透過窗灑在地面。
“小兒,倒還算不笨。你可得等著本君,等本君從這里出去!”
魔的聲音自地下傳來,月娘能感覺到自地底散發(fā)的魔氣又強(qiáng)了幾分。月娘不懷疑他說的話。雖然她承認(rèn)懷谷大師是奇才。為了困住魔竟能想出這陰陽正反兩個(gè)望仙閣,以此為陣使淵石祭臺(tái)上的重重經(jīng)文力量增加了數(shù)倍。
可是,正如魔所說,懷谷大師的仙逝讓這法陣有了松動(dòng)。而月娘幾乎可以肯定,她手中的那顆朱丸亦是壓制魔的重要一環(huán)。如今她將這朱丸拿走,怕是假以時(shí)日,魔便可破了法陣天出生天。
“小仙定會(huì)等著。您要是出來了,可得記得第一個(gè)來找小仙?!痹履镆詡饕粼E對(duì)魔說。
月娘這般說,是因?yàn)樾闹杏欣?。若是因?yàn)樗×酥焱?,?dǎo)致魔提前出世,造成人界生靈涂炭,那便是極大的罪過了。所以,她情愿魔出世之后能第一個(gè)來找她,萬不得已她可以請(qǐng)九重天幫忙,總好過讓自己的過錯(cuò)傷及凡人。
“小兒倒是好心腸,你放心。我們魔族不似你們仙族,我們向來言而有信。等我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你,”魔說著突然大笑,然后以極兇狠的聲音道:“然后殺了你?!?p> 月娘聽著,忍不住打了一個(gè)寒顫。她知道魔說的是真的。
月娘再也待不下去了,忙不迭地逃出了望仙閣,然后一刻不停地趕回城東月老廟。
在看到景辰吃下朱丸之后額間的魔氣漸漸消失,月娘才覺得之前在望仙閣里遇到的一切都值了。
“好了,這下沒事了,我們就先去休息了?!逼角宸畔乱慌枨逅?,然后就同夷凌一起離開了房間。
月娘將清水中的方巾擰干,然后替景辰輕輕擦拭了下額上的冷汗。
她看著景辰沉靜的面容,心居然就安定了下來。
“哎,你可不知道。為了救你,我冒了多大的險(xiǎn)?!痹履飶?fù)又將方巾洗凈了,然后擰干替他擦起了胳膊。
“若是哪天那只魔來殺我,我可就管不了你了。到時(shí)候,我可得跑回四重天。九重天知道我招惹了魔族,說不定會(huì)罰我去鬼界做苦力。想想就頭疼?!痹履锓畔滤挠沂?,然后抬起他的左手。
景辰左手腕間的紅線落在月娘眼中,月娘心中又發(fā)起愁來。
“你說說,我什么時(shí)候才能把你這紅線牽好?可愁死個(gè)仙了——”
月娘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后挽起他的衣袖,為他輕輕擦拭胳膊。
月娘不知道自己怎就趴在景辰床邊睡著了,待睜眼時(shí),就見景辰怔怔地望著自己。
月娘被他看得有些毛毛地,她連忙起身,站開了幾尺遠(yuǎn)道:“你醒了,我去買早飯?!?p> 說著,月娘就欲推門出去。
未料,景辰卻叫住了她。
“你等等,我同你一道去?!痹履锫牭盟蛦〉穆曇糇陨砗髠鱽?。
“好。我在院里等你?!痹履飸?yīng)道,她沒有回身,往前幾步推門就出去了。
出了月老廟,往西走半盞茶,然后右拐就到了城東的集市。不同于鴻雁街的恢弘大氣,城東的集市在東暉巷上,而那東暉巷左右不過一丈寬。東暉巷兩側(cè)均是灰墻紅瓦的二層小樓。集市的店鋪就開于這些小樓中。
景辰和月娘本想約夷凌、平清兩姐弟一道出門,但瑞三告訴他們,那兩姐弟早早就出門采買去了。
“對(duì)了,昨日那般混亂還沒來得及問你?!痹履锏皖^喝了口清粥,正巧看到粥鋪門口斜下的晨曦。
那暖黃色的晨曦灑在東暉巷的路面上,路面上是不算十分平整的青石磚,而那晨曦就像嵌在磚縫中的金子,閃著光發(fā)著熱。
月娘抬起頭,看向坐在她對(duì)面的景辰,道:“你在永寧這些天怎么樣?”
“挺好,公主為我在宮中謀了件差事,她三天后出發(fā)去往西戎?!本俺?jīng)]有多言,他知道月娘想問什么,便直接給了她答案。
月娘暗中觀察他的神色,卻是除了平靜沒有再瞧出其他。但景辰對(duì)明澄公主的稱呼從阿錦變成了公主,這一點(diǎn)讓月娘十分在意。
稱呼上不再親昵,是不是意味著景辰已經(jīng)徹底放下了。月娘不知,她咬著包子,看著東暉巷里隨風(fēng)輕揚(yáng)的幌子。
寫著大大的“面”字的幌子被裊裊炊煙包圍,還有那潑墨般“成記米鋪”,以及仿佛氳著甜味的“蜜糖”二字。
巷中來來往往的行人不斷,有牽著小童去學(xué)堂的母親,有賣完了菜挑著擔(dān)準(zhǔn)備回家的農(nóng)夫,有相攜去面館吃早飯的一家六口。
“你看,”月娘咽下包子,伸手指著鋪外,對(duì)景辰道:“多么祥和的一派人間煙火景象?!?p> 景辰看向她手指的方向。晨曦自巷中東面的樓間灑下,自面館、包子鋪、粥鋪蒸騰而起的水氣鉆入其中,氤氳出晨曦的形狀。
“所以嘛,活在這人間,就該好好地享受這滿滿的煙火氣?!痹履飳⒁粋€(gè)肉包塞到景辰的嘴中,接著道:“沉醉在過去,沉醉于失去的人,才是最愚蠢的?!?p> 景辰的嘴被包子塞住,說不了話,只得看向她,看著她那如晨曦般明亮的眼。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咬了一口包子,道:“你說得對(duì)。今天我們不管其他,我?guī)愫煤迷谟缹幊寝D(zhuǎn)轉(zhuǎn)?!?p> 月娘笑得眉眼彎彎,然后極輕快地應(yīng)了聲“好??!”
景辰和月娘的第一站就是鴻雁街。雖說東暉巷小而雜,其中的美食味道不錯(cuò),但是想要找更多好吃好玩的玩意兒,卻是非鴻雁街不可。再者此時(shí),廣水邊的十里海棠雖未開花,但是廣水北岸有一片蘆葦花,眼下正是觀賞的時(shí)節(jié)。
景辰和月娘在解憂酒坊排了約摸一盞茶的時(shí)間,終于買到了兩壺解憂酒。
月娘剛拿到酒,迫不及待就嘗了一口。
“怎樣?”景辰問她。
“不如你釀的青塢,白排這么半天的隊(duì)了。這酒太柔了,如何能解憂?!痹履锇欀?,復(fù)又喝了一口。
景辰笑著看她一口接一口地不停,道:“既然如此,這壺我便留著自己喝了?!?p> 月娘一聽卻是不依了,急忙道:“雖然不如青塢,但也算不錯(cuò)了。你要是不喝給我就再好不過了?!?p> “好好好,給你留著。反正我也不是如你一般嗜酒之人?!本俺綉?yīng)道。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一路在依依布莊買了一尺花布,在林記包子鋪買了一袋翡翠包、四壺桂花釀,在孔雀餅莊買了一盒五福酥、一盒廣水海棠糕,在廣水邊臨仙樓打包了一只八寶珍鴨、一盤白玉蘆筍,然后拎著滿手的吃食往風(fēng)語亭去了。
雁回橋向西五公里,廣水的北岸有一片蘆葦蕩,那風(fēng)語亭就隱藏在那一片蘆葦蕩中。白綠色的蘆葦花開得正盛,整個(gè)蘆葦蕩白茫茫的一片。
風(fēng)語亭周圍已經(jīng)有不少人,景辰和月娘尋了一處空地坐下。月娘拿出之前買的花布鋪好,景辰則將買的吃食樣樣平整地?cái)[在花布上。
兩人心情都極好,口中有珍饈佳釀,眼前有美景,耳畔有游人的歡笑聲。
“這樣的日子,我可以再過一萬年!”月娘喝了一口桂花釀,突然感慨道。
景辰遞給她一塊五福酥,笑道:“一萬年那可是要成精了。不過,你是仙人,活一萬年也不是難事?!?p> 月娘聽他一言,剛咽下的五福酥就卡在嗓子眼,嗆得她咳嗽不斷。
月娘忙喝了一口桂花釀,道:“你還真信了我之前的胡說八道?”
景辰?jīng)]有看她,低著頭將臨仙樓打包的菜一一從食盒中取出,說道:“以前我是不信,可是昨天發(fā)生的事情讓我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