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壓著纏滿繃帶的傷口穿上衣服,男子敲敲與車夫間的隔板,道:“喂喂,車夫大爺,能否再快些?我趕著進城啊?!?p> “你才大爺呢!你個老乞丐。”車夫回道。
男子翻著白眼聳了聳肩。
車夫繼續(xù)道:“也不知道你一個乞丐哪兒這么多銀兩,還帶著個病懨懨的小乞丐,開口便要包我馬車,還須得連續(xù)趕路。怎么的?趕著去看大夫???我們那兒沒有嗎?”
呃……想不到這人挺會找話。應是從上車便沒怎么打理他給悶著了,倒也能理解。
男子玩心一起,哀怨道:“對??!我趕著去找大夫呢。咱們那兒我都找過了,要么不給治要么醫(yī)術尚淺,治不了。你知道的,這丫頭現在昏迷不醒,我得給她保命。若不然她出了什么意外,我可怎么辦??!”
說著說著,竟還心急如焚了。
“唉,孩子都是父母的心頭肉,我能理解。你也別太著急了,你女兒跟著你終日風餐露宿,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確實受了不少苦。好在能養(yǎng)這么大也算造化一場了。你呢也別太擔心,兒孫自有兒孫福嘛,你女兒面相生得極好,一看就是有福的命,一定會好起來的?!?p> 女……女兒?
男子莫名其妙的眨著眼,看向昏迷不醒的鳳臻。
他覺得,是不是不該與車夫談這段話?
“還是做你們乞丐的安逸啊,什么都不用干,往地上一躺就有人來給錢。雖然吃住不便,但也算自由自在了。嘖嘖……哦對了老乞丐,這錢不該是你偷的吧?”
男子無語了,道:“你猜啊,猜中了我再加你一倍車錢?!?p> “別別別,我就一踏實老百姓。我這活兒值多少錢就收多少錢,多的分文不取。只要你別賴賬,丟錢的失主也別來找我麻煩就謝天謝地了?!?p> 男子笑笑。
“放心吧哥們兒,我多年趕車經驗充足著呢。從咱們出發(fā)到下一個城鎮(zhèn),時間我都計算著呢。指定能把你準時送到,不耽誤了閨女兒的病情。不過若太快了,就算咱們去到城門口也未必能給你打開,還不得乖乖等著。這世間上還是有很多東西我們急不得的,你說是也不是?”
男子再次無奈地笑笑,“對對,你說什么都對。好好趕你的車吧?!?p> 說到病情,又探了探鳳臻額頭,只覺滾燙得很。他連忙掏出瓶子拿了藥粒,又給她喂下去。
過了許久,鳳臻才迷迷糊糊醒來。
空氣中夾雜著一股難聞的煙霧氣味,讓鳳臻很不適應。
她打了個激靈,立刻被這天旋地轉的所見物晃得想吐。
昏暗中,她看清了那旋轉的東西是一張雕花精致的木板。半凹陷的弧度看起來很像一種車的頂部裝飾。以及這顛簸方式和物品摩擦所發(fā)出的聲響,不正是馬車嗎?
自己為何會在馬車上?或者出了何事?
不等鳳臻集中精力思考,突然昏暗的車廂內,她頭部的位置上空冷不丁出現了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
鳳臻身體不由一緊,驚出一身冷汗。
她沒敢動,而是手用力抓住身下被褥,只等那眼睛有什么動作之前,先將被褥甩上去從而來爭取逃跑時間。
“你醒了?玩夠了就趕緊起來,好好整理一下衣衫。一會兒帶你去見個人。”
鳳臻愣了愣,既被對面看破,便也不好再防備下去,只能小心翼翼謹慎地坐起身來。
聽聞聲音,她覺得有些耳熟??芍灰粍幽X子去回想,頓時便有撕裂般的頭痛席卷而來,十分難受。
她連忙扶著腦袋繼續(xù)緩神。
這時,突然有一個聲音從外邊發(fā)出。
說得是:“喲,小乞丐醒了?怎樣?身體可還撐得住?”
鳳臻不敢回答。
那聲音又道:“還別說,這人生在世,雖然沒能有個完整的家,也沒能體會過家的溫暖。你爹整天帶著你討飯過日子,風餐露宿的,但對你這親閨女是真的好哇。你不知道,這一路上你爹是如何照顧你的。那叫一個衣不解帶寸步不離,關懷備至。這不,怕你身子弱經不住路途顛簸,特地讓我?guī)肀蝗焓褂谩?p> 還有還有,除了照顧你,還得連夜趕車帶你去找大夫看病。還有啊,你…………”
唔……
這喋喋不休的話語在說什么呢?完全聽不懂。且他那樣子還越說越來勁,根本沒有要停的意思。
不過好在鳳臻從這些話語中確認了一件事——有人救了自己。
“行了行了老頭,趕車還能那么廢話。這丫頭不是我女兒,命太貴了我受不起。且我此次帶她也是去找她爹的?!?p> 鳳臻被嚇了一跳。
“爹?”什么爹?
說來也怪,明明馬車不算嚴實,仍有幾束燭光從前方漏進來,可自己左瞧右看,硬是找不到說話這人。
尋著聲音去吧?她的手還未摸索出多遠距離,竟憑空被狠狠抓住了手腕。
“你……”鳳臻心中一顫,對這個看不見的東西不禁害怕了。尤其是那雙眼睛再次盯著自己。簡直令人發(fā)毛。
“你是想著沒燒死我便撓死我?沒撓死我便掐死我是不是?”眼睛的聲音。語氣中有幾分不悅。
呃……
鳳臻疑惑,“你……何出此言。朕為何要殺你?”
不過,從那聲音中她想起來了,此人應是那日在雪地中救醒自己的人,乞丐男子。
他又救了自己一命?
她記得……之前自己是不是去了趟古府,還見到了古慕寒。他病情很重,本是想回去的,卻不想被人偷襲了。
對了!的確是這樣。
仔細回想起來,自己當時在對方肩上聞到一股特別濃烈上頭的煙霧氣味,應是來自濕木焚燒后濃煙滾滾,被熏出來的。兒時聞過一回,便是在古府里“縱火”那次。
而先前在樹林中被俘虜時她聞到的,和此刻空氣間所彌漫的氣味如出一撤。
看來,便是他在搞鬼了。
鳳臻正色道:“你虜朕謂何?朕……我要去尋人,便被你這般莽撞給耽誤了。”說完,爬起身來想下馬車去。
男子道:“坐下!你命都是我救的,感情‘感恩戴德’都是騙著我們小老百姓玩呢?”
鳳臻愣了愣,極不情愿地退回原位,道:“我很感激你兩次救我性命,可初次之時便與你交過底了,我實在無力回報。”
“就不擔心擔心你爹嗎?”
男子的話語又令鳳臻愣了一下。他又道:“你那位朋友的病情你且放心,暫時沒什么大礙。相比他,你身為曾經的一國君王,不該是好好籌謀一下復國大業(yè)嗎?”
鳳臻沉默了。
因為他說得對,自己心心念念牽掛著的便是古慕寒。只要他沒事,自己才能安心去做別的。
想來,剛剛所見到的的確是夢境啊,不然后來怎么可能連母帝都來了。
說起夢境,鳳臻不由心中一緊,想起了內容。
她目前為止還算活得好好的,遂無論去到天涯海角也還在這世上。倒是古慕寒的病情日俞惡劣,才讓她最擔憂。
眼下自己在哪兒?該怎么回去?
如乞丐男子一般,這位迷一樣的人救自己前都需得謀劃好退路,如果說自己現在回去,豈不剛好撞上他們巡邏軍嗎?而且還是加強巡邏人數后的巡邏軍。
顯然不能。
可還能怎么辦?簡直如坐針氈。
還有,自己也不過昏迷了一下而已,也不至于一覺醒來便多了個親爹呀?哪兒來的?
父君?
當年自己遣散母帝后宮時,曾問過父君是否愿意留在宮中?
他拒絕了。
說是宮中已無牽掛,自此山高水遠任君行。也許他會到處游歷,等死了以后再葬入皇陵,母帝身邊;也許他會回家看看父母家人,畢竟自從十九歲時,便被一名大官強行收做了干兒子,又強行送入宮中去。
他很想父母,很懷念家中的景色。鳳臻也正是看出了他的思鄉(xiāng)情濃,便成全了他。
說來她雖然是父君親手帶大的,可父君給她的印象卻平平無奇。
他的性格很沉悶,多半時候并不怎么說話。雖然受母帝寵愛,仍然低調得很,事事不與他人計較,能忍則忍。
偶爾和母帝在一起時,也是百依百順,言聽計從,乍一看毫無性格可言,白白浪費了一張風流倜儻的容貌。
鳳臻記憶中,唯一一次他在母帝面前主動有所求,便是有人在他從家鄉(xiāng)帶來的物件兒里抹了毒,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送給了年幼的鳳臻玩。
結果禍及太女,他原本要被斬首示眾,可他當機立斷也讓自己染上那毒,以此證明清白。后來在案情查清楚之前,他在牢中度過了半月。
每日一份所求信。
而他所求的,便是希望母帝能盡快查出下毒兇手,還他一個清白,還家鄉(xiāng)一個清白。
理所當然。
直到一年后鳳臻再次中毒危機生命,才從下毒者口中審出了那莊事。
下毒本就沖著鳳臻去的,又能殺死太女又能除去個受寵的面首,一石二鳥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若說除去一個受寵的面首只為爭寵尚情有可原,可除去太女鳳臻有什么好處?
自然是此女并非宮中面首們的血脈,可以說除了母方,簡直來歷不明。又作為唯一的皇家子嗣,十分惹人深痛惡絕。
只有她死了,女帝才能明白將全部心力都放在一子上作培養(yǎng),實屬不明智。
且也只有她死了,其他面首才有機會孕育自家的宗親子嗣。
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