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子旭趕到前廳時就看到大家都圍著一個椅子,還有草藥味兒。
“怎么了!”疾步上前。
“沒事,這小丫頭跪久了傷到了腿?!毙l(wèi)琛回到。
衛(wèi)子旭這才松了口氣,要是竺竺出了什么事,他得恨死自己,畢竟那會兒他傷心是假的,逗她玩才是真的。
“鄉(xiāng)野郎中頂什么用,長福你去宮里宣太醫(yī)。”
衛(wèi)琛聞言皺了皺眉,長福也僵在原地不敢動,郎中雖聽著不高興也不敢在將軍府表現(xiàn)出來,彎著腰收拾了一下醫(yī)盒便走了。
“你方才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啊?!?p> “你知不知道你方才說的那句話若是傳了出去會平白招惹多少禍端?”
衛(wèi)子旭啞聲,確實,他剛才說了句不該說的。
“太醫(yī)是給圣上看病的,不是給你將軍府的丫鬟看的!若是傳到了旁人耳里,將軍府上上下下都要為你這句話陪葬!”
“我知錯了,父親。”
“去祠堂跪著抄十遍佛經(jīng),若再有下次,你就給我回塞外?!?p> “是。”
餅餅楞楞地望著衛(wèi)子旭出去,有些失神。
“怎么了?”竺竺問道。
“沒事,小姐,我想回院子里?!憋烇灤瓜卵垌?p> 有些少女該有的小心思就這樣在心底悄悄生了根,少爺方才竟然說了這樣大逆不道的話,還是為她說的。
竺竺把餅餅送回房后,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去祠堂看看他。畢竟武功蓋世的衛(wèi)子旭的手向來是用來握劍的,不是用來握筆的。
祠堂內(nèi)燭火搖曳,大門虛掩著,還沒靠近就聞到了酒味兒。
“你吃了獅子膽了?”竺竺推門進去。
“何止啊,我連龍的膽兒都一并吃了?!毙l(wèi)子旭半坐在地,提著壺仰頭灌酒。
“你趕緊回屋收拾收拾吧,這里我給你看著,父親怕是一會兒就要過來?!?p> “來就來啊,誰怕誰啊!”
“衛(wèi)子旭!”
衛(wèi)子旭“嗤”的一聲笑了,“竺竺,你喊我全名的時候還真可愛。”
隨而又嘀咕著:“我妹妹怎么就這么可愛?!?p> 看樣子醉的不輕,竺竺打算叫長福來馱他。
“可是我的妹妹死了。”
竺竺轉(zhuǎn)身,衛(wèi)子旭已經(jīng)半撐著柱子站了起來。那個曾經(jīng)風(fēng)華絕代戰(zhàn)無不勝的大將軍滿臉都是眼淚。竺竺如鯁在喉,一時有些無措。
“她還沒有出生,還那么小一點點就死了。我都,我都不敢去看她,你說她會不會怨我?!?p> “她不會?!?p> 衛(wèi)子旭掩面痛哭,竺竺也止不住眼淚。
衛(wèi)琛在門外站了良久,讓管家將衛(wèi)子旭送回房間。
“我真沒想到,他都這么大了,還將這事記得這樣清楚?!毙l(wèi)琛啞聲道。
竺竺擦了擦眼淚,“有些事情表面上過去了,實際上從來沒有過去?!?p> 衛(wèi)琛閉眼,嘆息。
竺竺將門閡上,再轉(zhuǎn)身時就看到了一行淚?!案赣H……”
“無礙?!?p> “還記得您帶我回鎮(zhèn)國府的時候,那會兒大哥就對我特別好,他那樣一個驕縱任性的性格在我這里都是服服帖帖的。我一直不明白,直到后來聽麼麼說了那件事,原來他只是將對親生妹妹的愛轉(zhuǎn)移到了我身上。”
“竺竺……”衛(wèi)琛欲言又止。
“我不在意,父親。我不在意他為什么對我好,因為我本就是孤孤單單一個人。若有一個哥哥視我為珍寶,護我偏袒我,我為何還要去追根究底呢?,F(xiàn)在我長大了,也明白了,他不是將我當成了妹妹而是曾經(jīng)沒有護得住妹妹,如今卻想護住我?!?p> “只是我不明白,究竟有什么原因,能讓您放下一切也要領(lǐng)兵迎戰(zhàn)?!?p> 衛(wèi)琛嘆息,跪匍在牌位前。
“還得從竺家滅門那一天講起……”
那天,衛(wèi)琛下朝回來后,像往常一樣在院里陪宇文晴散步,那會兒宇文晴已經(jīng)有七個月的身孕了,加上孕期反應(yīng)強烈,宇文晴情緒一直都不好。
晌午時,宇文晴鬧脾氣不愿意吃飯,衛(wèi)琛耐心哄她,一口一口喂她吃。
“將軍,出事了?!备睂_進院里,神色慌張,腰間還別著佩劍。
“出去!不知道夫人懷著身孕嗎!”
“將軍……”
副將一向穩(wěn)重,這是第一次冒失。衛(wèi)琛皺了皺眉,低聲道:“你乖乖吃飯,我去去就來?!?p> 宇文晴顯然被嚇到了,乖乖的抱著碗扒飯,像個小孩子。衛(wèi)琛笑了笑,起身出去。
“什么事?”
“宇文……國公退朝后覲見了圣上,指證竺相通敵叛國?!?p> “不可能!”衛(wèi)琛眼神犀利,“竺相絕無可能通敵叛國?!斌脮氤詠硪恢笔潜娝苤那骞伲缘你”M職守的大人尚有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作風(fēng),但竺相是真的一心為國,他忠的不是圣上,忠的是大梁。
“國公向圣上遞交了竺相通敵的書信,圣上已經(jīng)派他帶兵去了竺府。將軍!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衛(wèi)琛拔走了副將的佩劍,獨自駕馬沖向竺府,卻還是慢了一步。
竺府大門虛掩,隔著三丈遠都能聞到血腥氣,推開門,滿地的碎尸裂錦。而正對大門,前廳的方桌上立著竺書墨的人頭。
衛(wèi)琛頓時毛骨悚然,冷汗順著肩背淋透內(nèi)衫。他領(lǐng)兵出征平定天下,這浩浩山河皆是他踩著白骨打下的,他殺人無數(shù),卻沒有一個場景要比此刻來的駭人。
這哪是滅門,這是碎尸萬段。
驀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擺。
衛(wèi)琛低頭,是竺家老太太,她遞了一封沾血的信給他,便永遠的閡上了雙眼。
信件不長,有些語句已經(jīng)被鮮血浸的模糊,只是提筆與落款清清楚楚。
國公大人在上,陳國晉王。
衛(wèi)琛回到府中時已是傍晚,無論怎么洗也無法洗掉一身的血腥氣,他不敢回房見宇文晴,也不知道該怎么做才是對的。
他千防萬防,仍是沒有防住有心之人。宇文晴來書房找他時,他已是三日未梳洗。
“衛(wèi)琛……”宇文晴哭著撲過來。
衛(wèi)琛小心翼翼的接住,“衛(wèi)琛,怎么辦,我該怎么辦……哥哥他殺了竺叔叔,我該怎么辦……”
“晴晴……”
“我該怎么辦,我好害怕?!?p> 衛(wèi)琛擁著她安慰了許久。
“將軍?!备睂⑶瞄T進來。
“說?!?p> “國公大人請旨領(lǐng)兵討伐陳國,圣上還在猶豫。”
“我去?!?p> “什么!”
“我去?!毙l(wèi)琛堅定道。
“將軍!夫人即將臨盆,你不能在這個時候走啊?!迸赃叺狞N麼急了。
“衛(wèi)琛……”宇文晴神色慌張,眼淚順著眼側(cè)留下。
衛(wèi)琛輕輕拭去,低聲道:“乖,你放心,等我們的子陽出生,我便回來了。”
“子陽?”
“嗯,子旭,子陽,好聽嗎?”
宇文晴笑了,“好聽,可是……”
“晴晴,這一次我非去不可?!?p> 衛(wèi)琛第一次用這樣鄭重的語氣同她說話,宇文晴有些委屈卻又知道,衛(wèi)琛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衛(wèi)琛進宮請旨了,宇文晴借機回了宇文府。
“哥,你為什么要殺了竺家滿門?”
宇文庸扶著她,“竺相通敵叛國,我是奉命行事?!?p> “你明明知道竺叔叔曾經(jīng)是教我們念書的先生,竺葉是我的閨中密友!”
“所以呢?”
宇文晴氣極了,“所以你為什么要去!哪怕竺叔叔真的通敵叛國,我也不希望去的人是你!”
“宇文晴!你給我理智點,你是我宇文家的人,現(xiàn)在跑回來就是為了跟我叫板的?”
宇文晴甩開宇文庸疾步離開,她再也不想回宇文府了。
“喲,大著肚子還回來呢?”
是庶女,宇文柔。
“讓開!”從小到大宇文柔就處處給她找絆子,現(xiàn)在她一點也不想多停留。
“讓開?你知道竺家被滅門的事嗎?”
宇文晴僵住。
“那你知道竺相只是替死鬼嗎?不,算不上替死鬼。他只是一顆棋子,現(xiàn)在到了遺棄的時候?!?p> “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你居然不知道,整個宇文府都知道的事,你一個嫡女居然不知道。”宇文柔笑的陰毒。
“你的好哥哥通敵叛國,將這個罪名扣給了竺書墨,可憐竺書墨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他砍了腦袋!”
“你胡說!”宇文晴一把推開宇文柔。
宇文柔踉蹌著后退兩步,笑道:“我有沒有胡說你隨便拉個人問啊,你去問你家衛(wèi)將軍??!宇文晴,你自視清高如何?身份高貴又如何?你一直活在所有人的謊言里,連你唯一的好朋友你都保護不了!”
字字誅心不過如此,難怪衛(wèi)琛執(zhí)意要領(lǐng)兵,難怪他躲著三天不見她,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衛(wèi)琛出征時,宇文晴死活不放他走,甚至以死威脅他,要求他帶著她一起去。
衛(wèi)琛自然不放心帶著她去前線,何況她還懷著孕。無奈之下,只好帶著她和兒子一起先趕往鎮(zhèn)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