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產(chǎn)床上的季淺梅,臉色慘白如紙,看到陳月戎,嘴角就浮出一抹牽強(qiáng)的笑:“月戎,我……”
季淺梅的聲音輕若游絲,虛弱得緊。
陳月戎望著她那蒼白的臉,感受著生命的活力在慢慢地從她身體里流走,卻是無能為力。
陳月戎撲在她身上,聆聽她最后的話語。
“我……月安……要留給你……照顧……你爸……他不會……有耐心……月安……辛苦你了。讓你爸……再……娶……一個……”
聽季淺梅斷斷續(xù)續(xù)地表述著,陳月戎只有一個勁兒地點(diǎn)頭。
淚眼朦朧中,陳月戎看到季淺梅臉上的那份無奈,那份不舍。
剛剛出生的孩子,還有深愛的男人,以及眼前這個對自己照顧有加又沒比自己小多少的女兒,季淺梅真是舍不得。
陳月戎抓著季淺梅的手:“我答應(yīng)你,我都答應(yīng)!你的所有心愿,我都會讓它實(shí)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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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年的時間里,季淺梅給了陳月戎家的溫暖,親情的呵護(hù)。
雖然,季淺梅只比陳月戎大十多歲,雖然陳月戎從來沒有問她喊過一聲媽。
可此刻,陳月戎得喊出來,畢竟,季淺梅站在媽媽的立場上,照顧著陳月戎,陪伴著陳遙焾。
陳月戎最后還是喊了出來:“媽,你放心,月安,我一定好好照顧!”
季淺梅聽到陳月戎這么喊,果然安心,嘴角輕輕咧開一點(diǎn)兒,她笑了,又說一句:“把……身體……捐獻(xiàn)……出去……我……愛你們……要繼續(xù)……看著……你們?!?p> 季淺梅的視線落在陳遙焾的身上,手動了動,想試圖伸出手臂,摸一摸陳遙焾的臉。
季淺梅實(shí)在沒有了力氣,陳遙焾撲過來,抓住季淺梅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并用自己的手覆蓋在上面。
陳遙焾滿臉都是淚,另一只手撫摸著季淺梅的臉,一字一句地對她說:“淺梅,我愛你。”
在之前的日子里,季淺梅渴望了很久的話,陳遙焾就是沒有說過一句。
如今,季淺梅將要離開他的時候,這句話才得以出來。
期待了這話很多年的季淺梅,看看淚流滿面的陳遙焾,眼神里多少不舍,嘴張了張,想說些什么,卻又無力再說,終究是啥也不說了。
裂開唇角,季淺梅擠出最后一絲笑容,慢慢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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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外面?zhèn)鱽硇[聲。
公司里來了一些員工,但是為時已晚。
陳遙焾已經(jīng)放開季淺梅撫在他臉上的手,從病床邊站了起來,還沒有等到身形站穩(wěn),陳遙焾又就一下子歪倒了下去。
一邊的陳月戎,趕緊扶住了陳遙焾的身子,一邊大聲地喊:“醫(yī)生!醫(yī)生!”
陳遙焾一米八多的身高,又很魁梧,陳月戎一時沒有辦法把他弄到床上去。
醫(yī)生進(jìn)來,后面跟著來了兩位護(hù)士,幾個人幫忙著把陳遙焾扶到旁邊的床上。
同時,又有護(hù)士來把陳月戎扶到門外去,畢竟這里是手術(shù)室,她待在里面不合適。
陳月戎在外面來回踱步,醫(yī)院里的蘇打水味兒,婦產(chǎn)科病房里產(chǎn)婦的呻吟聲,還有間歇性嬰兒的哭喊聲,都充斥在其間。
陳月戎真的不敢想,如果陳遙焾也倒下來,自己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
誰來照顧和陪伴人到中年的陳遙焾?誰來撫養(yǎng)新生的陳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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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想著,陳月戎的眼淚噗噗流下來。
很多年,陳月戎都不知道哭是怎么回事了。
此刻,陳月戎想到自己遭遇的這些事,想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什么情況的方秋眉,心內(nèi)火辣辣的難受。
季淺梅的離開,已經(jīng)是一把刀子扎在了陳月戎的心口。
多少年來,家庭里的孤苦,因為季淺梅的到來得到了改變。短短的三年的時光,就又回到原點(diǎn)。
難道,這上天讓陳月戎來到這世間,就是為了讓她經(jīng)歷苦難的?
雙手合十,陳月戎對著上天一遍遍地祈禱:“爸爸,眉眉,求你們都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我還沒有開始正兒八經(jīng)地愛你們呀!”
陳月戎望著手術(shù)室的方向,目光有些呆滯。
這些事情集中在一起發(fā)生,使得一直處在爸爸呵護(hù)中的陳月戎,一時間不知道何去何從,也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態(tài)面對這些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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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shù)室的門開了。
稍微發(fā)胖的女醫(yī)生走了出來,陳月戎趕緊撲過去:“醫(yī)生,我爸爸怎么樣?”
女醫(yī)生拍了拍陳月戎的背:“別急,姑娘,陳總沒事,傷心過度,再加上蹲的時間長了,突然間站起來,腦部供血不足,這現(xiàn)象很正常,沒事,休息下就好了?!?p> 聽得醫(yī)生這么回答,陳月戎終于是松了一口氣。
陳遙焾沒事,這才是最好的,這才是陳月戎心里最擔(dān)心的。
陳月戎清楚地知道,陳遙焾沒事兒,自己就沒事兒。自己沒事兒,眉眉就不會有事兒!
陳月戎剛想起,再問問醫(yī)生陳遙焾的情況,就看到有護(hù)士推著一輛輪車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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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上躺著季淺梅,之前高高隆起的肚子,這會兒塌癟了下去,身上蒙著白布,連頭也遮蓋住了。
輪車后面,陳遙焾跟著,頭低垂著,眼睛微閉著,神情甚是哀戚。
看著這樣的陳遙焾,陳月戎眼前一下子就想起,小時候爸爸照顧她的畫面來。
陳遙焾屎一把尿一把地,把她拉扯大,怕她受委屈,怕她被欺負(fù),一直不肯再婚。
陳遙焾終于肯再婚,終于感受到一家和樂的幸福,老天卻又如此開了個玩笑,讓他又回到單身的狀態(tài)中去。
哦,不,不是單身了,陳遙焾還有月安。
季淺梅留給陳遙焾一個月安,就像楚杉杉留一個陳月戎給他一樣,陳月戎和陳月安都是沒媽的孩子,可他們,有著一個共同的爸爸。
陳月戎看著推著輪車子的護(hù)士,兩個年輕的小姑娘,看樣子沒比她大多少。
陳月戎眼前忽然閃過季淺梅挺著肚子,給她聊天的情景,陪她畫畫的情景,那個時候的季淺梅生動鮮活,從今而后,再也看不到了。
陳月戎走過去,伸手握住了那雙已經(jīng)冰涼的手,眼淚又開始肆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