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如同少女臉上的薄紗,在東方投出若隱若現(xiàn)的微光。
浸染了一夜的淺霧,透著一絲入秋的寒意。
這個時候,天地一片寂靜,好似都還在沉睡中沒有蘇醒過來。可在離著安平里大約二十里的一處樹林處,在那乳白色的晨霧之中,卻走出了一個個牽著坐騎的身影,他們穿著漆黑的鎧甲,沉默而冷厲,好似是從地底冒出的一般。
這些人不是別人,正是準備前往小松山救援的郭磊和他的手下。
四更出發(fā),一路上牽馬而行,為了不驚擾到馬賊,郭磊還專門朝北繞了一個圈。
因為史柱說,這些馬賊就是從北邊出現(xiàn)的。
郭磊胡亂的抹了一把臉,努力讓自己的精神變得振作起來。
從自己的懷里掏出了地圖,他根據(jù)朝上等人提供的資料,用炭筆手繪的。
雖然圖上的一切,他早就已經(jīng)爛熟于胸,可這時候看一眼,好似能讓他繃緊的神經(jīng)得到一絲安慰。
“過了這個小坡,離著應(yīng)該就能看見小松山了吧?”郭磊皺眉道。
史柱急忙點頭,抽動著已經(jīng)起了火癤子的嘴角道,“還剩下四五里了。郭君,咱們在這等什么?這天就要亮了,說不定馬賊就要進攻了?!?p> “在這上馬行么?”郭磊沒有理會他,轉(zhuǎn)而扭頭看向鄧當。
鄧當知道郭磊要問的是什么,“這個時候上馬,小跑上一二里后,便可緩緩加速,到達小松山的時候,馬速正好提起來。不過……”
“不過什么啊不過?不就打殺馬賊么,你若怕了,俺來開路,你保護著主上在后面跟著!俺要讓那些馬賊今兒不過了?!迸髓昂敛辉诤醯馈?p> 鄧當也是個剛烈的漢子,哪能受得了這話?
眼一瞪就要反駁。
郭磊已然率先呵斥道,“你閉嘴!”
說完對鄧當鼓勵道,“鄧隊率,你有什么話盡管說。這一戰(zhàn),實力懸殊,生死難測,若有什么擔憂就說出來,在這里,也就你最了解騎兵。我們都是外行?!?p> 鄧當對郭磊偶爾蹦出的怪詞早就習慣了,所以,稍一思索便明白了郭磊的意思,“主上,倒也不是擔憂,就是個建議?!?p> “屬下覺得,再過一會,那些馬賊就該用朝食了,咱們?nèi)羰浅弥菚r候,突然殺出,或許能打那些馬賊一個措手不及!”
“著呀!”
潘璋聞言兩眼唰的一下就亮了,渾然忘了剛才懟鄧當了,“俺覺得這主意不錯,這樣,到時候還是俺開路!”
“別了,還是我來吧!”鄧當橫了他一眼,“不然,有些人又以為鄧某是貪生怕死之人了。”
“嗨,俺剛才就是隨口一說,你怎么還當真了?這樣,俺潘璋給你道個歉行了吧?”潘璋嬉笑道。
鄧當無奈的搖頭一笑,“你倒是痛快。”
聽了這話,就連焦慮不安的史柱都不由咧了咧嘴。
潘璋性子粗猛,直來直去,就是有的時候喜歡貪些小財。比如進山訓(xùn)練的時候,其他人偶爾就算是碰上了野獸,獵殺了回來,也都交給軍營加餐了。
唯獨潘璋,會讓手下的人拿了去往里內(nèi)的集市上叫賣。
而且最近幾次,他手下那隊人打的獵物是越來越多,好似專門去打獵賺錢似的,搞的他們這幾個隊長都感覺有些丟臉。
不過打起仗來,潘璋卻是真不含糊。
戰(zhàn)時沖鋒在前,悍不畏死。退時持刀殿后,毫不惜身。
只此一點,便足以讓潘璋得到手下的敬重,還有同僚的欽佩了。
“不妥!”
郭磊收斂了笑容,忽然道。
剛才鄧當?shù)奶嶙h說出來的時候,他也很是心動。誰都知道,早餐的時候是人們比較放松的時刻。
歷史上就有不少人提前吃早飯,然后,帶了部隊去偷襲,打的對方丟盔棄甲的戰(zhàn)例。
郭磊甚至想到,等太陽稍微升高一些的時候,繞到東邊去沖陣。
這樣馬賊想要迎戰(zhàn)的話,必然會迎向朝陽,小增勝算!
為了這一戰(zhàn),郭磊可謂是絞盡腦汁,將自己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提到了極限,每一刻,他的腦子都在全力高速運轉(zhuǎn)著。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在最后,選擇了否定鄧當?shù)奶嶙h。
“主上,鄧當說的挺有道理的啊,怎么就不行了?”潘璋咧著嘴撓頭道。
“你們也這樣想?”郭磊目光流轉(zhuǎn),輕笑道。
鄧當,朝上,史柱三人干笑一聲,沒有應(yīng)答。
潘璋是郭磊的兄弟,如今又都是賈道的弟子,關(guān)系親近,那是自家人。他們呢終究少了這一層。
所以這話潘璋說的,他們卻不好說。
郭磊笑的很灑脫,隨著安平里的發(fā)展越來越好,人越來越多,郭磊能感覺到,他跟眾人之間,隱約的好似多了一點什么。
讓人惱火。
可這也是沒可奈何的事。
敬和畏從來都是挨著的,別的不說,就是在工廠里當個班長,那手下的人不也會怕上三分么。
所以,他沒有矯情,輕快道,“如果我們有三百騎,我定然會如此做??稍蹅兊娜颂倭恕!?p> “三十騎對八百,人數(shù)太過懸殊,趁著馬賊在朝食突襲,或許可以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多撈些戰(zhàn)果,可那時候天也亮透,危險也大了許多?!?p> “就算是能沖到山上去與史大郎匯合,也難免會付出一些代價?;蛟S,還會誤了咱們先前定下的計劃!這是因小失大,忘了咱們本來的目的。”
摒棄誘惑,死盯重點。
這便是郭磊在將要答應(yīng)的那一刻想到的,他頓了一下,沉聲道,“我命令!”
“鄧當開路,朝上在左,史柱在右,潘璋殿后!”
“諾。”幾人急忙翻身上馬。
戰(zhàn)前討論的時候,什么意見都能說,有什么想法都能提??梢坏┕谧龀隽藳Q定,那無論對錯,是否理解,所有人都只能,也必須無條件執(zhí)行。
這,是郭磊在巡邏隊組建之初就定下的第一條軍規(guī)。
至于史柱,他則恨不得郭磊越早出發(fā)越好,自然更不會有意見了。
“出發(fā)!”
一聲令下,眾人立即按照郭磊的命令,在行進中調(diào)整好了隊形,越過了那小坡,小松山那匍匐的黑影就已經(jīng)隱約在望了。
近了。
更近了。
小松山下,一個個帳篷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它們散亂的布滿了四周,渾然沒有半點章法。就如同這大地之上突然冒出來的蘑菇。
郭磊感覺耳邊的風,也越來越快。
本來輕快的馬蹄聲,在他的催動下,越來越疾,慢慢變得如同轟隆的炸雷,越來越烈!
“什么人?”
馬蹄聲驚醒了馬賊,郭磊看見,幾乎大半的帳篷中,都有馬賊竄出,還有一少部分人甚至都開始上馬了。
“殺??!”
潘璋握刀大吼,好像是打了雞血似的,在后面嗷嗷叫著。
在他的怒吼聲中,鄧當?shù)谝粋€撞進了馬賊的軍營中,然后一刀,將一名驚呼著的馬賊砍下馬來。
眾人呼嘯而過!
不過十幾個呼吸的功夫,眾人就沖到了山腳下,輕松,簡單的好似做夢似的。
“他娘的,這,這就過來了?”潘璋舞動著手中的刀,有些傻眼,因為他根本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這也太不過癮了,不行,俺要回去宰殺幾個!”潘璋說著就要撥轉(zhuǎn)馬頭。
郭磊見狀氣急敗壞的吼道,“若去你自己去,其他人隨我上山!”
所謂的山,其實更像是個小高崗,土坡。周長也不過三百來米,只有五六十米高,馬其實也能沖上去,只是速度快不起來罷了。
所以,到了半山腰,眾人便跳下馬來。
史渙帶人早從山上迎了下來,看見郭磊,史渙瞪著滿是血絲的眼睛,失聲道,“郎君,您怎的來了?”
“你史大郎在此,我豈能不來?”郭磊見他只是肩膀上受了點傷,可臉色尚好,立即輕松的笑了起來。
若史渙死在這,他于心何安?
史渙非但并沒有半點的高興模樣,反而怒容滿面,對史柱罵道,“郎君莫非是你誆騙來的?”
史柱臉一白,就要跪拜。
郭磊大笑道,“大郎惱他作甚?不關(guān)他的事。史柱兄弟已經(jīng)將你的話帶到了,不過,你大郎能為朋友兩肋插刀,莫非我們就不能與兄弟同生共死?”
“史大郎,俺潘璋可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潘璋悻悻的道,他被郭磊一呵斥,自然不敢違抗命令,心中自是不爽。
“放心吧,山賊已經(jīng)被我們主上給滅了?!编嚠斴p聲道。
“真的?”史渙驚喜道。
郭磊失笑道,“可不是我滅的,是兄弟們的功勞。不過,我倒是參與了,你且放寬心,安平里那邊暫時無礙?!?p> “不過眼下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還不請我們上去坐坐?”
“請,請!”
史渙這才反應(yīng)過來,驚喜莫名的連聲招呼。他手下的人忙迎了上來,眾人忙趕著戰(zhàn)馬,朝山頂而去。
這時候,山下的馬賊已經(jīng)集結(jié)在了一起。
數(shù)百騎,就那么亂糟糟的聚在了山下。
先前見到那些馬賊的反應(yīng),郭磊便感覺他們不一般。
而如今,不過短短兩三分鐘的模樣,八百馬賊竟然就完成了集結(jié),更讓他驚駭不已。
同時越發(fā)的慶幸剛才沖的快,這若真的稍一耽擱,就這些馬賊的素質(zhì),怕是他們真的要成打狗的肉包子!
“這都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悍賊??!”鄧當在旁邊喃喃道。
郭磊正要點頭,便看見那些馬賊中有一小半下了馬,握著兵器,嗷嗷叫著朝山上沖了過來。
竟然進攻了。
“快,準備戰(zhàn)斗!”
郭磊跳將起來,“朝上,潘璋,帶巡邏隊在這阻敵,快!”
媽的,何止是悍賊啊,還特娘的挺有謀略,這是要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還沒到山頂?shù)难策夑犅牭矫睿泵㈨\繩塞給史渙的手下,自己就跑了回來。
“大郎,”郭磊說完扯了史渙就朝山上走,嘴里快速道,“馬上有弓弩,箭矢,讓你的人按什伍自取。鄧當,史柱,你們負責給領(lǐng)了弓箭的兄弟發(fā)水囊,肉包子。”
“郎君,還是讓我的人去頂一下,你們先喘口氣吧!”史渙急忙道。
“現(xiàn)在不是客氣的時候,”郭磊有些凝重的盯著進攻的馬賊道,“你的人還是抓緊時間準備?!?p> 說完他笑了一下,“這一次,我可是足足帶來了兩三千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