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動

　　他見到的是一個躺在床上故做堅強(qiáng)的母親，井水邊一個豆蔻少女正在奮力地幫別人洗衣，廚房里是一個白凈少年熬粥煮藥。

　　他看到地面很干凈，除了少年有些靦腆外，謝江月和母親不卑不亢。他以為謝江月會拒絕他的幫助，但是她沒有，十分自然地收下了他送來的銀錢，還請求他看能不能幫自己找個活計。

　　孟無戎本來打算讓謝江月到將軍府做事，可謝江月不愿意沒入賤籍。后來還是許夫人托了幼濟(jì)院的院長，介紹謝江月到幼濟(jì)院給一個大夫打下手。

　　享受柳岸斜風(fēng)的謝江月被忽然聽到一陣‘嘎--嘎’的哀鳴，睜眼看到一直孤雁竟然奮不顧身地撞到離他們面前不遠(yuǎn)處的一塊凸起的石頭上。她趕緊跑到石頭邊，把大雁抱在懷里想幫它檢查一下傷口，大雁嗚咽了一聲死去，眼角似乎有遺憾的淚水。

　　她抬起頭看到始作俑者-孟無戎，這個南風(fēng)一般的少年臉上寫滿了興奮，謝江月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到岸邊也躺著一只被箭射穿的雁。

　　大雁對感情一向忠貞，對配偶至死不渝。若是其中一只死去，另外一直就會郁郁寡歡，孤獨終老?？墒墙裉爝@一只要比故事里的更剛烈些，或許它想到飛越萬里層云，越過萬仞高山，晨風(fēng)暮雪，失去一生的摯愛，那么茍且活下去有什么意義呢？

　　“我只是想要送給你一對大雁，我想，我想你是明白我的意思的?！泵蠠o戎看到佳人臉上微怒，也不似剛才那般狂放無忌，說起話來吞吞吐吐的，眼神里寫滿了憧憬。

　　謝江月心里輕輕嘆了一聲，“我是明白的?！彼趺磿幌矚g眼前的這個明亮少年呢。他有著干凈純真的長相，每次見到他都讓人感受到一種蓬勃向上的力量，尤其是他那雙滿是清澈的雙眼讓她十分沉醉。

　　孟無戎見她答應(yīng)，笑的裂開了嘴，露出兩只小虎牙，“這一只也給你吧?！?p>　　在章國男女定情禮上總少不了大雁，可章國男兒以詩書為榮，無法射下天上翱翔的大雁，只得從商戶手里買。孟無戎乃是京中有名的神箭手，他肯定是要親手打下兩只大雁送給心愛的女子。

　　“我們把它們埋了吧?！敝x江月說著把大雁從他手里接過，跟另外一直放到一起。孟無戎見狀趕緊從馬背上拿了劍，兩人合力在河邊柳樹下挖了一個坑，把雁埋在下面。

　　“我本來打算送你一對大雁，那我把這個給你吧，這是五年前父親送給我的隨身佩玉，我們兄弟三人每人都有一個。”

　　孟無戎從懷里拿出一塊玉佩遞給謝江月。

　　謝江月舉起玉佩放到陽光下看，這是一個彎月型的玉佩，通體溫潤透亮。她仔細(xì)看發(fā)現(xiàn)上面有孟無戎三個字，又細(xì)細(xì)看里面有一個小小的裂痕。

　　謝江月有些心疼，以鎮(zhèn)北侯府的財力，送給兒子一個完美無瑕的佩玉也不是什么難事。誰讓孟無戎是妾室生的呢。注定好東西都是哥哥的。

　　孟無戎見她陷入沉思，繼續(xù)道：“八年前父親大敗右賢王，生擒右賢王一脈貴族數(shù)人，收貨各種牛羊無數(shù)，以及王帳內(nèi)各種大大小小西域珍奇。其中有一塊上好的和田籽料，后來父親把戰(zhàn)利品入數(shù)交給今上，天家就把那塊和田籽料讓宮里的巧匠雕成三塊月亮圖案玉佩又賞給了父親?！?p>　　孟無戎見她聽得出奇，輕輕把她抱在懷里，繼續(xù)道：“天家說既是月亮也是狼牙，父親帶部下星夜奔馳撕裂敵軍，如同草原上的令人生畏的狼王。父親就托匠人把我們兄弟三人的名字刻在上面，唯獨我這一塊是有瑕疵的?！?p>　　說著他故意停下來看著伏在他腿上的如水的女子。

　　“然后呢？”謝江月等了一會見他不往下說，有些急切問道。這是第一次孟無戎向她講訴家里的事，以前即使有聊到也會被他一筆帶過，她對鎮(zhèn)北侯府一直很好奇。

　　孟無戎臉上有些小得意，他清了清嗓子繼續(xù)道：“二哥本來打算要我這塊，他說自己從小有腿疾，靠著侯府的面子才有了一個兵部侍郎的職位，每天做些謄寫文書以及其他邊角料的工作，相對大哥和三弟可以在戰(zhàn)場上真刀真槍跟敵人廝殺，自己實在有愧孟家五代忠良的名聲，所以那塊有瑕的玉配他是最好的?！?p>　　孟無戎站起來，在四周摘著花，爽朗道：“父親拒絕了二哥，把這塊玉給了我。大娘子還責(zé)怪父親偏頗，不應(yīng)該把這塊有瑕的玉給我，誰知父親說‘萬物都有裂痕，而這裂痕是光進(jìn)來的地方?！莻€時候我娘剛死，舅舅和小姨總是明里暗里攛掇我跟父親多要些銀錢，后來聽到父親這句話時，我才明白當(dāng)時我有多狹隘?！?p>　　謝江月也感到自己的局促，鎮(zhèn)北侯威名赫赫，揚名北境，提著腦袋才攢下如此家業(yè)，怎會故意跟一個庶子為難。更何況三年前侯府長子代父鎮(zhèn)守邊境，多次帶領(lǐng)小部隊對北戎進(jìn)行閃電偷襲，使其不敢彎弓而抱怨，鎮(zhèn)北侯才捋著胡子上告天家封他為侯府世子。

　　鎮(zhèn)北侯曾說，侯府的家財皆為天家賞賜，皆為百姓之財，皆為戰(zhàn)場上死傷數(shù)萬無名姓的子弟換來，皆是四代戰(zhàn)死沙場忠良祖上換來。若是世子未有軍功，那這侯府直接還給天家，讓天家把這爵位這萬貫家財賞給有保家衛(wèi)國之能人，孟家子孫不得舔著臉靠著祖宗蔭庇過活。

　　孟無戎把編制好的一個花環(huán)套在謝江月頭上，朗聲道：“那天天家說，若是我將來上了戰(zhàn)場，定能立下不世軍功，那么他不介意給鎮(zhèn)北侯府兩個侯爵?！?p>　　“那你是為了這個爵位要上戰(zhàn)場？”謝江月著急問道。今天孟無戎跟她說了太多的話，她心里隱隱不安。

　　“是，也不是?！泵蠠o戎搖了搖頭，“奪得軍功蔭庇子孫，這些都是祖上經(jīng)歷了多次的。這一次天家對北戎發(fā)動一次大規(guī)模的襲擊，若是我朝勝利，那么將會換的北境數(shù)百年的和平。我會跟著父親和大哥一起上戰(zhàn)場，為上京城的你們可以整夜安眠而戰(zhàn)?！?p>　　孟無戎說這話時目光專注堅定的看著前方，頎長的身形展現(xiàn)出剛毅果斷。他有些試探的看著謝江月，“你會不會怪我，剛跟你約好，就上了戰(zhàn)場?！?p>　　“不會。我會等著你，你會在我的心里，在我的夢里?！敝x江月堅定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