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小時23分14秒
4小時23分13秒
4小時23分12秒
秒數(shù)每跳動一次,劉昭的面頰就跟著抽動一次。
這行數(shù)字顯示在牌子中間。
牌子黑色,金屬質(zhì)地,巴掌大小,造型古樸,正面刻著一條條云紋,背面刻著一個“捉”字。
劉昭緊盯著手中的牌子,心里一團(tuán)亂麻。
這牌子叫做本命牌,正面顯示的數(shù)字是他所剩的壽命。
背面的“捉”字代表的是捉妖師。
這世界的捉妖師人手一塊本命牌。
按照劉昭的理解,本命牌就相當(dāng)于身份證加各種營業(yè)場所的鉆石級vip加執(zhí)法證加軍人證加護(hù)照加各種他能想到的證件。
當(dāng)然,身份證什么的已經(jīng)與他無緣了,他的靈魂穿越了,穿越到一名捉妖師的身上,而且還是一派掌門,名字也叫劉昭。
捉妖師在這個世界地位超然,更何況是捉妖門派的掌門人。
論地位,他已經(jīng)凌駕于眾生之上。
但這些都不重要!
因為,他特么快要死了。
按理說,捉妖師捕捉到妖魔,用本命牌召開冥界通道,把妖魔死靈扔進(jìn)去,經(jīng)冥界判定妖魔等級后,就可以獲取陽壽。
身為捉妖師,降妖伏魔是家常便飯,這是捉妖師的本分,但劉昭偏偏就做不到!
這事還得從被魂穿這哥們身上找原因,堂堂一個捉妖師,還是一派掌門,竟然沒一丁點捉妖的本事。
對于劉昭來說,這還算不上噩耗,還有更殘忍的現(xiàn)實在等著他。
這門派之中,除了掌門人,就是掌門人,他是個光桿司令。
還不夠殘忍!
這哥們以捉妖師的身份活了19年,竟然連妖都沒見過!
劉昭恨的直咬牙,這廝簡直是捉妖界的恥辱!
難是難了點,但劉昭從不是個灰心喪氣的人,他始終堅信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這世界的妖魔被捉妖師收拾的那叫一個服帖,見到捉妖師只有抱頭鼠竄的份。
這就是劉昭的優(yōu)勢,絕對的心理優(yōu)勢......
但是劉昭已經(jīng)穿越到這快六個小時了,他連這間祠堂都沒走出去。
不是劉昭不爭氣,而是……
劉昭一腳踹開門,吼道“這位朋友,客車開四個小時也得讓乘客撒潑尿吧?這特么都六個小時了,你讓我出去上個廁所行不行?”
屋外是青石鋪就的庭院,有半個足球場大小,月光撒在庭院里,可以看見青石上碧綠的苔蘚和坑坑洼洼的表面。
庭院中央,站著一個黑衣人,看不清容貌,他身軀修長,背上橫背著一把巨劍。
那把巨劍劍身寬厚,黯淡無光,與黑衣人融為一體,他一動不動的站著,庭院中央像是立著一個十字架。
“我上個廁所,馬上就回來,怎么樣?”劉昭嘴上問著,腳卻縮在門檻里。
他穿越過來六個小時,跨過門檻兩次,兩次都險些喪命。
黑衣人雕塑般立在那,半點反應(yīng)都沒有。
劉昭看了一眼本命牌,4小時10分03秒。
慫在祠堂里,早晚是個死,縮頭是一刀,伸頭也是一刀,搏一搏,單車可能變摩托。
劉昭一咬牙,跨過門檻。
就在劉昭的身體跨出門檻的瞬間,周遭的空氣仿佛被壓縮了一般,一道泛著青芒的劍意自巨劍中沖天而起,帶著刺耳的氣流聲刺向劉昭。
劉昭第一次跨過門檻時,差點被刺個腸穿肚爛。
第二次被劍意斬掉半截袖子,連滾帶爬的逃回祠堂內(nèi)。
這一次,熟能生巧,劉昭彈射后跳,穩(wěn)穩(wěn)的立在祠堂中。
劍意飛至門口時,祠堂四周亮起一片金芒,劍意撞在金芒之上,響起一陣鐵石交擊之聲。
這祠堂周圍有禁制,以防陌生人闖入。
這就是劉昭與黑衣人僵持了六個小時之久的原因,否則他早就被弄死了。
“你過來??!”劉昭挺胸抬頭,勾了勾手指。
他跳出門檻。
“來呀!”
跳回祠堂。
“來呀!”
跳出門檻。
“來呀!”
跳回祠堂。
人生苦短,皮一次少一次。
劉昭跳了十個來回,黑衣人不為所動,依舊雕塑般的立在月光下。
站在祠堂門口,吹著口哨,彎腰把褲子褪到膝蓋處,把水撒向屋外。
六個小時,黑衣人終于動了,劉昭清楚的看到他把頭轉(zhuǎn)向右側(cè)。
“真舒服啊!”劉昭長吁一口氣,提起褲子,朝著黑衣人喊道“我目測你得讓尿憋出前列腺?!?p> 劉昭關(guān)門,黑衣人的肩膀在顫抖。
背靠著門,劉昭收起賤兮兮的表情,他消化著陌生的記憶,愁眉苦臉的環(huán)視著祠堂,皮歸皮,鬧歸鬧,死神依然在咆哮。
屋子的四個角落插著紅黃藍(lán)綠四色陣旗,中央擺著一個半米高的方鼎。
香爐翻倒在方鼎前,三根線香倒在撒出的爐灰里,忽明忽暗。這是一套陣法,叫做碎魂陣。
這身體的原主人就是用這套陣法把自己干掉的,他九陰之體,命懸劫煞,本來就活不過十九。
他從記事起,只為一件事,就是在這一年的九月初九十九時九分九秒用碎魂陣自殺。
這一年,他剛好十九歲。
滿九之?dāng)?shù),至陽至剛。
至于為什么要在這一天這樣做,年代太過久遠(yuǎn),已然忘了這樣做的理由。
師父說過,滿九之日慨然赴死,這是逃不出的宿命,就像吃飯睡覺一樣理所應(yīng)當(dāng)。
師父十九歲那年,也在這間屋子,也是這套陣法。
那一年,他七歲。
于這身體原主人來講,在這一天死去,就像是香爐里的香,滅了也就滅了。
這屋子后堂里攏共九千九百九十八塊牌位,他閑著無事時,數(shù)過好些遍。
滿九之?dāng)?shù),就只差他這一塊牌位。
這宿命到他這,就算徹底了結(jié)了,只是不知道,誰來收斂他的尸體,燃起最后一根蠟燭。
若說了無牽掛,那也是假的,他小時候聽師父說過,師父下過一次山,那是為了帶他上山。
自己是這宿命的最后一環(huán),自然不需要收徒弟,所以沒下過山,料想山下與山上沒什么不同,該是一樣的葉子,一樣的天氣。
但終究還是沒下過山,微憾,算不上心結(jié)。
“這山下,我替你去看!”劉昭輕聲說道。
他順著身體原主人的記憶走了一遭,倒是有點同情他,怪不得他不習(xí)功法,不除妖魔,不賺壽命,心甘情愿的遠(yuǎn)離繁華世界,他在堅守著一個不知為什么要去傳承的傳承。
他師父如此,師父的師父亦是如此,劉昭緩步走入后堂,里面陰森肅穆,九千九百九十八塊牌位,每塊牌位前都燃著一根蠟燭,每排九根,共一千一百一十一列,逐排而上,星星點點,燭火搖曳,蔚為壯觀。
劉昭心下驚詫,九千九百九十九具九陰之體,不惜性命,橫跨19萬年去傳承的到底是什么?
劉昭走向隱在暗中的牌位前,牌位上刻著‘劉昭’二字,牌位的基座旁橫置著一個黑漆長匣。
他拉開匣蓋,里面是一根赤金色蠟燭,蠟燭表面雕刻著魚鱗似的圖案。
這蠟燭也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一經(jīng)點燃,亙古不滅。
借著旁邊牌位前的燭火引燃手中長燭,劉昭雙手舉燭,對著牌位恭敬三拜。
“你靈魂已逝,也算是完成了夙愿,現(xiàn)在肉身被我占據(jù),就由我來替你領(lǐng)略這花花世界吧,好不好?我不想死,我想活!各位師祖!菩薩!老天爺!救救我!我要是死了,本門就徹底涼了呀!誰來給你們打掃牌位,誰來祭奠你們的英魂吶?指條生路吧!“
這祠堂面積不小,出口卻只有一扇門,連扇窗戶都沒有,門前又被黑衣人堵死,劉昭算是徹底陷入了絕境,是以他求神問佛,求生欲極強(qiáng)。
長燭被插進(jìn)燭臺的瞬間,異象陡生,萬千燭火無風(fēng)自動,噼啪做響,燭火升騰而起,竟在空中匯聚成一條通體生著赤金鱗甲的龍。
劉昭看著舞動的龍須,還有其周身緩緩流淌的金色光暈。
他猛然記起,這龍是門派圖騰,噓為風(fēng)雨,吹為雷電,開目為晝,閉目為夜,喚做燭龍。
這門派,叫做燭門。
一道金光自空中激射而出,劉昭只感覺手臂鉆心刺痛,眼前痛的發(fā)黑。
等他緩過來時,異像已經(jīng)消失,只剩下茫茫燭海。
劉昭把手臂抬至眼前,仔細(xì)看去,赫然發(fā)現(xiàn)那是一枚鱗片,鱗片四周,還隱隱流動著赤金光暈。
他試著催動鱗片,強(qiáng)悍的力量瞬間自鱗片充斥整條臂膀,一枚枚赤金色鱗片分裂而出,覆滿整條臂膀。
鱗片中的力量仿佛無窮無盡,一經(jīng)釋放,源源不斷的涌入手臂,這副身體畢竟是血肉之軀,可以承載的力量有限,劉昭只感覺一條臂膀就要炸開,他下意識把多余的力量導(dǎo)回鱗片,幾經(jīng)嘗試,終于調(diào)試到手臂可以承載的極限。
劉昭握拳,松拳,欣賞著這條赤金臂膀,不禁心潮澎湃,他連忙跪倒在地,對著密密麻麻的牌位磕了三個響頭。
祠堂木門猛的敞開,一道人影竄出祠堂,黑衣人動了,他反手握住小臂長的劍柄,抬腳踏碎青石,整個人飛向半空中。
大多人用劍都是輕靈飄逸,這人用劍倒像在用斧,他凌空抽出巨劍,朝著劉昭直劈下來。
劉昭三步并兩步躲到祠堂前一塊一人高的石頭后。
轟隆一聲巨響,石頭四飛五濺,那劍尖幾乎是貼著劉昭的鼻尖劈了下去。
劉昭終于看清了這柄巨劍和拿劍的人。
這劍由青銅鍛造,沒有劍刃,是一把厚重的青銅鈍劍。
握著巨劍的是一個女人,留著一頭短發(fā),臉蛋臟兮兮的,看不出年齡。
劉昭被嚇的頭皮發(fā)麻,冷汗直流,方才要是再稍稍靠前半步,就被劈成兩半了。
女人目光沉毅,她抬手,那把巨劍在她手里看起來輕飄飄的,帶著風(fēng)聲輪向劉昭的腦袋。
劉昭與她距離太近,避無可避,下意識的抬胳膊擋了過去。
看到劉昭不閃不避,要用胳膊擋她巨劍,她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個在門檻內(nèi)外跳來跳去的身影,還有那三條白晃晃的腿,她瞇起雙眼,手頭又加了幾分力道,這巨劍重逾千斤,在她眼里,劉昭是在螳臂當(dāng)車。
果不其然,她看著劉昭橫飛出去,砸塌了院墻,青銅巨劍的自重加上她十二甲的實力,一劍掄出去,豈止千斤。
這世界有種山中兇獸,叫做夏魁,皮有四指厚,形如黑甲,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堅韌異常。
自古以來,捉妖師就以此獸皮甲劃定等級,凡一擊而破四甲者,視為入等,共分九等。
九等破四甲,八等破八甲,以此疊加,一等捉妖師可以一擊而破三十六甲。
這魁甲疊放,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堅韌程度,每疊加一層魁甲,都是呈幾何倍數(shù)增長的堅韌度。
這女人能手持鈍劍連破十二甲,可見其恐怖實力。
女人深信,這一劍拍在劉昭身上,已經(jīng)把他拍成了肉泥。
她收劍,緩步走向墻塌處,輕咦一聲。
入眼處只有碎掉的磚泥。
她緊鎖眉頭向遠(yuǎn)處望去。
只見一條黑影,兔子般正往山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