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班的時候,東子回到了酒店,他找到我說道:“猴子,今晚陪我去學校走走吧!”
我聽了一愣,但隨后還是點頭說道:“行,那我們就隨便走走。”說實話,大學生活不管是對于我還是東子來說,都是失敗的。我們兩個因為逃課上網,掛科太多,最后畢業(yè)的時候,沒能拿到學位證。我可以想象,這么多年來,我們一定被學校作為反面典型,一遍遍,一年年的在新生的思想教育課上被提起。所以雖然工作的酒店離母校很近,但我?guī)缀鯊膩頉]有再回過母校。
晚上八點多,我和東子來到了學校的門口。正值學校放寒假,天氣又冷,校園里非常的安靜,偶爾看到幾個行人,也是行色匆匆。
我們剛進校門,就被一個保安攔住。我心里一驚,難道是我們兩個已經被學校拉黑了禁止入內?不應該啊,我們都畢業(yè)多少年了?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學校規(guī)定外來電動車不能進校園,要統(tǒng)一停放在門口的停車場。
我和東子調頭出去,把電車停好,這才走進了校園。
十年前的校園和現(xiàn)在看起來沒有什么兩樣,只不過是多了幾棟高高的大樓。我們兩個都沒有說話,只是低頭漫步走著,我想東子應該也和我一樣,在回憶那段被我們荒廢了的時光吧。
我記得那時我曾經無數(shù)次的走過這條林蔭道,但我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仔細的留意過這條路上的一草一木,一物一人。我那時候走路很快,步子邁得又大,經常走著走著,原本在我身前的人就被我甩在了身后。晚上如果我的身前走的是一個單獨行走的女生,那我在要超越她的時候,我就會繞到路的另一側,盡量和她保持一定的距離,免得讓她以為我是色狼在跟蹤她。
那時候我總是獨自一個人,我融入不了這個世界,也沒有讓別人走進我世界的意思。我靠在網絡虛擬世界上獲得的滿足感來逃避現(xiàn)實世界的殘酷和無奈。因此我那時候不是在上網,就是去在上網的路上??上菚r候我不知道,這個世界有些東西你始終要去面對,你二十歲的時候不愿意面對的殘酷,將會在三十歲的時候加倍奉還給你。
而東子,當時一直覺得自己能成為一個大作家。他在聽了幾節(jié)漢語老師的課之后就有些失望,他覺得課堂上老師教的那些,對于他將來的寫作一點用都沒有,所以他開始逃課。
那時候我和東子都覺得,我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清醒的人。這個世界有太多的不公和黑暗,不管我們什么努力,這些不公和黑暗永遠也不會消失,所以不管你努不努力,你都改變不了什么。我們不愿像別的人一樣,成為默默眾生中的一員,我們不甘平凡,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將來到底該做什么?我們覺得那些中規(guī)中矩,好好學習的人都是傻逼,結果出了社會才發(fā)現(xiàn),我們才是最大的傻逼。
這個社會有著它自己的游戲規(guī)則,如果你不想遵守這些規(guī)則,要另辟蹊徑,一旦失敗,你將會輸?shù)煤軕K!甚至會失掉一切。當然如果成功了,那么你也可能成為別人眼中的英雄。
然而這個世界又有多少人能成為英雄?我們大部分人終其一生,都在庸庸碌碌的為生計奔波!過著再平凡不過的生活。
“你借圖書館的書,還了嗎?”東子突然開口問道,原來前面已經到了圖書館。
“沒有,一直找不到。也不知道哪個孫子拿走了?!?p> “有機會,還是重新買一本來還了吧!”
我聽了點點頭。這件事是這樣的,大一的時候我從圖書館借了一本《王小波作品全集》,一看之下越看越入迷,此后的許多天,我?guī)缀趺刻於寂踔@本書在看。那時候我們住的宿舍是用教室改建的,宿舍里面沒有獨立的衛(wèi)生間,每層樓有兩個大的公共廁所,有一次我上大號,上完了擦屁股的時候,把這本書放在的廁所的隔墻上,結果忘了拿。等我想起來再去找的時候,書已經不見了。
圖書館再往前走,就是1號操場,這里曾經是我們新生入學時軍訓的地方。
我和東子坐在操場傍的臺階上,望著空蕩蕩的場地,突然都有些感慨。時間過得真快,十年一晃而過。
“后悔不!”東子問道。
“有點!”我點了點頭。
“后悔了,我是真的后悔了。那時候大學,要是好好讀書就好了。當什么大作家,你有什么牛逼,竟然覺得連老師都比不上你!”東子一邊說著,語句之中竟然帶著哽咽。
我嘆了口氣:“這世上沒有后悔藥,向前看吧!東子!”
對于大部分人來說,人生的轉折點其實并不一定是什么大風大浪,而是就在平平常常的生活中。每一次的抉擇看似平淡無奇,但卻會對你以后的生活產生巨大的影響。
就比如說大學生活,我和東子當時都覺得了然無趣,但事實證明,它卻決定了我們以后的人生路線。
因為沒有拿到學位證,我們找工作的路都不太順利。
東子先是去了廣東,加入了一個網絡寫手公司,結果沒半年,老板跑路,公司倒閉,幾個月的工資都打了水漂。此后他做過快遞員,保安,服務員,擺過地攤,開過便利店,這期間還斷斷續(xù)續(xù)的在網上寫了幾本小說,字數(shù)加起來也有一百來萬,拿到了兩三萬的稿酬,但一直都處于不溫不火的狀態(tài)。
而我的經歷跟東子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我一直在酒店行業(yè)堅持著。
大學的放縱對我們最大的影響就是,它嚴重的拖后了我們的人生進程。別人二十五六歲就擁有的東西,很可能我們要到四五十歲才能擁有。就比如說愛情,我要是在大學的時候多談幾次戀愛,多傷心絕望幾次,也不至于現(xiàn)在被一個小姑娘弄得如此的難以自拔。
但是就像我說的,人生沒有后悔藥,更沒有回頭路。我們只能帶著遺憾一直往前走。
“猴子,其實我這次來是跟你道別的!”
“道別?你要去哪里?國外?哪個國家?”
“胃癌晚期,醫(yī)生說最多也就剩下三個多月的時間。我就想趁著我還有時間,再來看一看你們都過得什么樣!”
我聽了東子的話,除了震驚,竟然沒有任何傷心的感覺。這讓我感到很愧疚,面對一個即將逝去的生命,我不應該如此的冷漠,但卻為何我又如此的冷漠。是什么時候起,讓我覺得死亡也不過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東子盯著我的臉看了看說道:“你不用假裝悲傷,我知道你跟我一樣,根本就不會悲傷?!?p> 我聽了一怔。
東子苦笑一聲:“這不是我們冷漠,而是覺得生活這么苦,有時候死了反倒是一種解脫,你說對吧!”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東子。有時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躺在狹小出租屋的床上,這種想法也會在我的腦海里一閃而過。因為沒有錢,我經常整夜失眠,有的時候晚上只睡一兩個小時,然后早上又爬起來去上班。我苦苦掙扎卻找不到生活的出路,每天猶如行尸走肉一般,看不到任何希望。
“我那里現(xiàn)在有三萬多快,如果你需要……”
“不用了!再治下去也只不過是浪費錢而已。最遺憾的就是大學沒能好好讀書,出社會了也沒能賺到錢,讓媽媽失望了。還有就是,活了這么大竟然還沒談過一次戀愛,猴子,你談過戀愛嗎?”
我聽了一怔:“高中的時候,暗戀過一個女孩,每天每時每刻都想著她,不過最后沒有表白,后來高二文理分班,我們不在同一個班,漸漸的也就淡了。不知道這算不算戀愛!”
東子聽了哈哈大笑:“這當然不算是戀愛!戀愛是雙方要互相喜歡,然后你和她在一起了,那樣才算是戀愛了!”
我說道:“那我沒有!”
東子罵道:“操,原來你也這么沒有出息。那你告訴我,這些年你的那個是什么解決的!你不會還是處男吧!”
我聽了一愣后面終于反應了過來:“操,你才是處男呢……”
東子哈哈大笑突然一本正經的說道:“猴子,答應我,一定要找個女人,認認真真的談一次轟轟烈烈的戀愛,不管是成功或是失敗,到時候你都要告訴我,愛情是什么樣的滋味?我這輩子想體會,只怕是體會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