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鐸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他認(rèn)為在這個世界上不幸的人有很多,但這些并不能成為一個人違法作惡的而理由。
作為一名人民警察,他也不會因為同情和憐憫,放過任何一個殺人兇手。
鄭鐸拿起桌上的手機(jī),點開屏幕,上面顯示有二十七條未看信息,七個未接電話。他打開信息,有十五條是妻子發(fā)來的,另外的是同事發(fā)來的。
鄭鐸右手拿著手機(jī),大拇指在屏幕上慢慢滑動著。審訊室內(nèi)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過了很久,鄭鐸把手機(jī)重重地仍在桌子上,發(fā)出憤怒的聲音,他仰頭閉著眼睛,滿臉的疲憊之色。
“十五天前是誰接的你?去哪兒了?都干了什么?”鄭鐸仍然保持著閉眼的姿勢,他在等,等更多的證據(jù)。
“這個跟案子有什么關(guān)系?”蘇夢曦反問道。
“你是本案的重大嫌疑人,我們當(dāng)然有權(quán)利知道你的一舉一動?!眲⒖煽煽粗K夢曦不配合的樣子,心里的怒火又一次竄了出來?!澳阕詈门浜衔覀?,爭取寬大處理。”
“你不說我們也能查到,但最好還是你自己說出來。如果你沒有殺肖漫妮,那還有什么不能說的呢?”鄭鐸起身坐好,像是滿血復(fù)活般,臉上已經(jīng)看不出疲憊之態(tài)。
蘇夢曦輕哼一聲,露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皼]什么不可以說的?!?p> 微開雙唇,蘇夢曦又想起了十五天前的事情。
……
女子監(jiān)獄的大鐵門自內(nèi)而外被緩緩?fù)崎_,一個身材消瘦的身影提著一只碩大的編織袋走了出來。身后的鐵門又被緩緩關(guān)上,發(fā)出一陣咯吱咯吱的響聲。這個聲音還是在她六年前聽到過的,但現(xiàn)在聽起來,仿佛每天都會出現(xiàn)在腦海里。那是不曾忘卻的,悲傷與絕望的聲音。
抬起頭,讓清晨的陽光肆無忌憚的照在臉上,她蒼白的沒有血色的臉仿佛出現(xiàn)了一絲血紅色的光暈。微風(fēng)吹動著她齊耳的短發(fā),好似一個個黑色的精靈,踩著陽光,借著微風(fēng),在翩然起舞。
“蘇小姐嗎?”一個好聽的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響起。
她用手遮擋住了一縷照射在眼睛上的陽光,微圓的杏仁眼警惕地看著站在她對面的男人。
“我是周辰逸先生公司的律師,是他派我過來接你的?!蹦腥藦奈餮b口袋里拿出了一張名片,雙手遞給面前呆愣住的人。
她回過神,把手里的編織袋放在了地上,雙手接過名片,低頭仔細(xì)地看著上面的信息。
“我叫余杭,請允許我再次確認(rèn)一遍。請問您是蘇夢曦嗎?”余杭看著面前還在看名片的人露出的白色頭皮的頭頂,緩緩問道。
“我是,蘇夢曦?!彼⑽P起頭,看著余杭逆著陽光冷峻的臉,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余杭盯著蘇夢曦的眼睛,在她的眼里他看到了一片被黑夜籠罩的汪洋,無風(fēng)無浪,波瀾不驚。而在余杭的眼睛里,濕潤的霧氣逐漸凝聚成了一片霜花。
對視良久,余杭抬起有些僵硬的左手向蘇夢曦伸去,剛要觸碰到蘇夢曦肩膀時,又收了回來??粗K夢曦洗的有些發(fā)舊的衣服,余杭有些嫌棄的撇了撇嘴,摘下臉上的金絲眼鏡,從做工精致的深藍(lán)色西裝口袋里,拿出了一塊暗紅色絲巾擦了擦,又戴了回去。看了眼右手腕上的手表,余杭開口說道:“我們上車吧,再晚就來不及了?!彼_身后越野車的車門,示意蘇夢曦上車。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坐在后排座位上蘇夢曦警惕地問道。
余杭通過后視鏡看了一眼蘇夢曦,說道:“今天是周辰逸和肖漫妮結(jié)婚的日子,他們邀請你去參加婚禮。你座位旁邊的,就是他們給你的邀請函?!?p> 蘇夢曦看向座位旁邊,拿起一張印著玫瑰花,系著紅色蝴蝶結(jié)的白色卡片,慢慢地打開了。
卡片上印著周辰逸和肖漫妮的婚紗照,蘇夢曦看著穿著禮服的兩個人,他們笑的是那么的開心,那么的幸福。
看著周辰逸變得成熟更加好看的臉,一張帶著羞澀的臉浮現(xiàn)在她的眼前,他說:“蘇夢曦,我喜歡你?!蹦鞘歉咧袝r期的周辰逸,他有著少年獨有的青澀和對愛情懵懂的向往。隨著時間場景的轉(zhuǎn)變,那張臉又流露出了不安與焦急,他說:“蘇夢曦,我等你出來,我會一直等著你出來。”那是知道蘇夢曦被判刑后的周辰逸,他有著少年獨有的做事不計后果的沖動。可是,那兩個曾經(jīng)讓蘇夢曦感動的周辰逸不見了,眼前只剩下了這一張薄薄的卡片。
一滴眼淚從蘇夢曦的眼中涌出,滴落在卡片上,暈開了肖漫妮裙擺上的紅色玫瑰花。
余杭又看了一眼流淚的蘇夢曦,嘆了一口氣說道:“你穿成這樣不行,我先帶你去買身衣服吧?!?p> 隨著余杭說話的聲音,越野車拐進(jìn)了一條繁華的街道。
繁華喧鬧的街上,蘇夢曦仰著頭看著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眼里流露出了一絲驚恐,她熟悉的城市在這六年里已經(jīng)變得陌生了。
走進(jìn)了一家服裝店,余杭跟在蘇夢曦的身后,看著她好奇的摸著衣架上的衣服,不知道怎么挑選。
終于蘇夢曦從衣架上拿出一條白色連衣裙,看了一眼吊牌上的價格,對著余杭小聲說道:“這也太貴了,我買不起,要不算了。”
余杭笑著看著蘇夢曦,嘲諷的說道:“蘇小姐說的算了,是不去參加婚禮嗎?”
“不是?!碧K夢曦左手緊緊地攥著白色連衣裙的下擺,她不是想逃避,只是這條裙子她真的買不起。“要不,再看看別的?!?p> “不用,就這條吧。不用擔(dān)心錢的問題,拿去換上吧。”余杭一把扯掉衣服上的吊牌,朝著收銀臺走去。
蘇夢曦被余杭扯吊牌的動作嚇到了,她不安的低著頭,直到看見余杭穿著的高檔黑色皮鞋從她的眼前走過,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條裙子她不用付錢了。
蘇夢曦咬著嘴唇,跟在余杭的身后向試衣間走去。
試衣間的門簾被掀開,蘇夢曦?fù)Q好衣服走了出來。她站在一個落地的鏡子前面,來回的轉(zhuǎn)動著身體。裙子真好看,可惜她瘦弱的身體撐不起裙子的美感。
“小姐皮膚白身材好,穿這身真好看?!币粋€穿著制服,笑的甜美的女服務(wù)員走了過來。“我看小姐腳上的鞋跟這衣服不搭,要不我給你再找雙鞋換上吧?!睕]等蘇夢曦同意,服務(wù)員便急忙走開了。
坐在服裝店沙發(fā)上的余杭,看著手機(jī)里的電子財務(wù)報表,聽見有腳步聲走近,他關(guān)上手機(jī)站了起來。
站在茶幾對面的蘇夢曦穿著一身蕾絲鏤空鑲鉆的白色連衣裙,她露出的半截右手臂上有一條很長的傷疤,就像一條丑陋毛毛蟲,從手腕上一直蜿蜒到胳膊肘。
裙子長度剛好到膝蓋,露出的小腿上有剛結(jié)痂的傷疤,和青紫色的淤痕。
蘇夢曦低頭看著腳上洗的發(fā)黃的白色帆布鞋,腳尖上下動了動,看著余杭問道:“這樣可以嗎?”
“我們走吧?!庇嗪及咽謾C(jī)揣進(jìn)西裝褲子的口袋里,在蘇夢曦看不到的一側(cè),他的手緊緊地握成拳,因為太過用力,他手上的青筋像是要爆裂開一般。沒有再多看一眼蘇夢曦,余杭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感覺到余杭是在生氣,蘇夢曦有些莫名其妙,便跟在余杭的屁股后面也走了出去。
“小姐,你的鞋和衣服?!鄙砗髠鱽砹伺?wù)員的聲音。
余杭停下腳步,平靜地在服裝店門口站了幾秒鐘。“在這等我?!绷滔乱痪湓?,便又從新走進(jìn)了服裝店。
“舊衣服不要了,把鞋給我吧?!庇嗪紝Ψ?wù)員說道。
服裝店外,余杭把一雙白色的高跟鞋扔在了蘇夢曦的懷里,“換上吧,有了新的,舊的就扔了吧?!?p> 蘇夢曦身體不受控制的輕顫了一下,她蹲在地上脫掉了腳上的帆布鞋,換上高跟鞋。
踩著高跟鞋在地上走了幾步,蘇夢曦很稀奇穿高跟鞋走路并沒有別人說的那么難受,她開心的向余杭道謝。雖然這雙鞋比她的腳大了一個號碼。
蘇夢曦從地上提起舊的帆布鞋,走到不遠(yuǎn)處的垃圾桶旁,毫不猶豫的丟了進(jìn)去。她不是個喜新厭舊的人,她只是覺得余杭說得對,該扔的就扔了吧。
路過一家美發(fā)店門,蘇夢曦突然停住了腳步。
感覺到身后的異樣,余杭回過頭帶著疑問的目光看著蘇夢曦。
“我能進(jìn)去接個頭發(fā)嗎?”蘇夢曦懇切的看著余杭,征詢他的意見。
“為什么?”余杭疑惑的問道。
“我從來都沒有留過長發(fā),我就想知道我留長發(fā)好不好看?!碧K夢曦低著頭,小聲說道。她心里在默默地祈禱,余杭不要拒絕。
“為什么?”第一個為什么是疑問,第二個為什么卻變成了質(zhì)問。余杭有些生氣,他自己都覺得怒氣來的有點莫名其妙。
“因為只要我的頭發(fā)變長了,就會被他們剪掉?!碧K夢曦面向美發(fā)店的玻璃窗,看著玻璃上自己的短發(fā)。她以為余杭問的第二個為什么,是在問她頭發(fā)為什么留不長。
“他們,都是誰?”余杭的心悶得發(fā)慌,這種感覺讓他皺起了眉頭。
“同學(xué),監(jiān)獄里的人,還有爸爸。”蘇夢曦用手抹掉玻璃上的哈氣,自嘲的笑了一下。
“去吧?!庇嗪伎戳搜凼直恚只謴?fù)了他不帶任何感情的語氣。
“我沒錢?!碧K夢曦驚喜的轉(zhuǎn)過頭,看著眼里泛起紅血絲的余杭,調(diào)皮的吐了吐舌頭。
“去吧,我給你結(jié)賬。”忍不住摸了摸蘇夢曦的短發(fā),余杭的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柔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