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落剛一進(jìn)入小樓,雙眼瞬間失明。
這小樓內(nèi)部空間密閉,光線昏暗。屋外卻又是正午時分,日頭正烈。光暗差異,讓她措手不及。
心中暗叫糟糕,急忙凝神戒備,好在她并未感覺到任何危險。
本想逐漸適應(yīng),卻發(fā)現(xiàn)這黑暗持續(xù)時間格外漫長。
凌落似乎又陷入了當(dāng)初魂歸之時,那如同被封在黑匣子中的窒息感。
緊緊握住手中的赤炎朱雀扇,心里有些不爽。但如今受制于人,只能隱而不發(fā),靜觀其變。
沒過一會兒,周圍亮了起來,五光十色的炫彩讓她下意識閉眼,心里腹誹:誰這么惡趣味,一明一暗。
緩緩睜眼,凌落張大了嘴。
小時候,學(xué)神筆馬良那會兒,她就夢想著能有這樣一只神筆,給自己和爺爺畫一座金山。山上,必定是金銀珠寶樣樣都有。
這樣,爺爺就可以不用再撿垃圾,而自己,也能有漂亮的小裙子。
長大后,她對金錢這東西一直缺乏安全感??傆X得越多越好,所以拼命打工掙錢。
直到成為魔界公主,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
魔界盛產(chǎn)魔晶礦,和人界的靈晶礦一樣,都被開采出來作為貨幣,修煉,煉器之用。
見的多了,反而沒有此刻對著這座跟她想象中一模一樣的,堆滿俗世金銀珠寶的寶山來的震撼。
心底有一個聲音在跟她說:收了它,收了這座寶山,收進(jìn)空間袋,你就有花不完的錢,想買什么買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那么多珠寶首飾,可以戴一套扔一套……
凌落止住了腳步。
以前,這確實(shí)是自己最想得到的。從小孤苦伶仃,她是真的窮怕了。
她也沒想到,幾百年前的經(jīng)歷,還能對自己產(chǎn)生這樣大的影響。
但好在,她早已不是那個捉襟見肘,弱小無助的孤女。
她打量著四周,以一種純粹欣賞的眼光看向那些金銀珠寶。
設(shè)計(jì)普通,沒有靈氣,還不如自己洛水宮里那些魔晶打造的首飾。
自己以前眼界這么低?一點(diǎn)都沒有想象力。
正想著,寶山消失,四周又陷入了昏暗。
凌落算是回過味來了:幻境?似乎還能窺視人心?
人心……凌落皺眉。
白霧彌漫。
前方,兩個人影逐漸清晰。
一位衣著雪衫的宮裝美婦,一位一身黑衣氣宇軒昂的霸氣男子。
凌落見過他們,在那個走馬燈里。
“父尊,母后……”心里的親切,和那深埋心底的思念噴薄而出,凌落腳步踟躕。
“落兒,過來。”風(fēng)如雪溫柔開口,像是輕喚游子歸家。
凌嘯天也看著凌落,眼中滿是對小女的思念。
凌落看著兩人眼中真切的神色,鼻子一酸。也不再管這是不是幻境,如乳燕歸巢撲進(jìn)兩人懷里。
“父尊!母后!落兒……好想你們!”
凌落淚如泉涌。
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她就開始想念自己的父母。從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將這份想念埋在心底。
老人對她很好,小伙伴也很少欺負(fù)她。
但當(dāng)別人有爸爸媽媽保護(hù),有爸爸媽媽帶著逛街,有爸爸媽媽送著上下學(xué)的時候,她都既羨慕又難過。
常常躲起來一個人偷偷的哭,哭完,自己一個人抹眼淚。
眼淚把衣服弄臟了,自已一個人用小手洗。
洗不干凈,就再洗一次。
小手太用力,皮搓破了,再一個人舔著小傷口,繼續(xù)哭。
小時候怕黑,老人常陪著她睡,但她心里還是想媽媽,想爸爸。
哭著鬧著讓老人帶她找爸爸媽媽,老人也總是嘆氣。
后來,她知道了一些事,再也不提找爸爸媽媽。
再后來,她有了姐姐。
姐姐提前進(jìn)入成熟期,小小年紀(jì)就要執(zhí)掌魔界。時刻防備著白眼狼們吃里扒外,身上擔(dān)子很重。
她也不是當(dāng)初的小孩子,想父尊母后,卻不能說給姐姐聽。
此時此刻,就算這只是幻境,凌落也想多停留一刻。
讓我任性一次,就這么一次!
“落兒想我們嗎?”
“想!”
“我們也很想落兒,都出落成大姑娘了呢!”
“嘻嘻。”凌落破涕為笑,“母后也是風(fēng)華絕代,父尊也是霸氣猶存!”
“你個小機(jī)靈鬼,有了喜歡的人,也不說帶來讓我們看看?”
“就是,那小子對你好嗎?”
凌落紅著臉擦掉臉上的淚水,支支吾吾:“還,還沒……他還不知道……”
“落兒喜歡就去追!我和你父尊支持你!”
“嗯!謝謝父尊母后!我會的!嘿嘿……”
“落兒喜歡這里嗎?”
“喜歡!”有你們在的地方,我都喜歡。
“那落兒和我們待在一起好不好?父尊和母后很想你呢!”
“……父尊,母后,恕女兒不孝。姐姐姐夫,還有云亦,攬?jiān)隆麄兌荚诘任?。”凌落神色悲傷,雙目通紅。
“落兒?”
“以后,我一定會去看父尊和母后,帶著云亦一起,來看你們!”緩緩松開兩人,凌落雙臂無力垂下,雙眸緊閉。
“……那落兒,要好好照顧自己。”風(fēng)如雪的眼淚流了下來,凌嘯天也是眼眶泛紅。
“嗯!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面對著逐漸消散的人影,凌落嘶啞著嗓音大聲回應(yīng),眼淚從緊閉的雙眼中不受控制地噴涌而出。
一片寂靜。
“嗚嗚……嗚嗚……嗚嗚……嗚哇哇哇哇……?。。。?!”
凌落蹲下身,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嚎啕大哭。
此刻的她,只是一個再次失去父母的孩子。
“阿零?!?p>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凌落被嚇到了。
她猛地止住哭泣,一抽一抽的打著嗝。
但此刻她的注意力都在身前這個正微笑看著她的少年身上。
“阿,阿亦……”眼淚再次流了出來。
為什么,為什么會是這樣的幻境……還,還不夠嗎?
凌落覺得剛剛好不容易拼湊起來的心臟,似乎又要裂開。
“阿,阿亦,你,你來,是有什么,有什么事嗎?”凌落小心翼翼,像是害怕嚇跑什么小動物。
“……你知道的?!?p> “……你,你是來讓我和你一起留下……”還是,告別?
“你的選擇呢?”云亦靜靜地看著凌落,目光如水。
“云亦,你不要對我這么殘忍。”
“……”云亦嘆氣,“事實(shí)罷了。你可以選擇離開我,也可以選擇,和我一起留在這里?!?p> “不……我不要做選擇……”凌落語帶哭腔。
為什么,我就是個普通的女孩兒,你們?yōu)槭裁匆@樣!
“……其實(shí)你的心已經(jīng)給了你答案?!闭f完,云亦的身影頃刻消散。
“不!阿亦!”她匆忙伸手,卻什么也沒有抓住。
“阿亦!”
……
許久,這處空間未再出現(xiàn)任何幻影。
凌落知道,所謂的考驗(yàn),結(jié)束了。
曾經(jīng)最想要得到的,自己最害怕失去的,如今最在意的。
沒有被這些止住腳步,就是所謂的心性堅(jiān)定么?
“……呵,真是夠了。”凌落自嘲一笑。
狼狽啊。
游戲人間慣了,竟被這么擺了一道。
出云峰是吧,新弟子考驗(yàn)是吧。
很好。
昏暗中,凌落死死盯著一個方向。
四周的空間忽地劇烈顫抖起來,一股股魔力波動自她身上猛然爆發(fā),須臾間席卷整個幻境空間。
“嘩啦!”
……
出云峰頂,長老殿。
“確定是她嗎?”安靜的大殿中,出云峰大長老看著手中碎裂的千幻儀,半晌開口。
“……極大可能。畢竟我們在魔界的探子,極少能混入魔界王都。只知是一名紅衣少女,且前段時間離開了魔界。
而能破壞千幻儀的魔力強(qiáng)度,除了那位魔尊和‘魔醫(yī)圣手’白諾外,估計(jì)就只有最新出現(xiàn)的魔界公主了。”
下方負(fù)責(zé)管理千幻儀的五長老恭敬道。
“且看她來做什么吧。畢竟這位小公主才蘇醒兩百年,與人間幼兒相當(dāng)。估計(jì)是好奇吧。”
“可是,畢竟是魔界……”三長老有些擔(dān)心。
“魔界那位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真要有個好歹,咱們五個全上也不夠人家收拾的!”大長老看了老三一眼,沒好氣道。
“要是仙尊在就好了……”二長老無奈。
“仙尊……還在閉關(guān)。估計(jì)還要等上些時日,你們毋須操心。”大長老雙眼微垂,看不清在想什么,
“出云峰和他們沒什么大的過節(jié),只希望這尊小魔頭真的是出來玩的,玩膩了,也就回去了。”
“也對,像我家臭小子,兩三歲的時候也是東跑西跑,摸這摸那,對什么都好奇。”四長老接話道。
“總之,派人密切關(guān)注她的動向。未雨綢繆?!?p> “那……那名與她接觸過的外門弟子?”
“適當(dāng)關(guān)注即可?!?p> “是。”
小樓門外,凌落身上那股生人勿進(jìn)的氣息,孫師兄隔著八丈遠(yuǎn)就感覺到了。
他此刻手中正拿著一個玉牌在記錄著什么。陡一見凌落出來,眨了眨眼,看了眼手中的玉牌,抬起頭,又眨了眨眼,復(fù)又低頭看向手中玉牌,像是在確認(rèn)什么。
好一會兒,他才有些艱難地抬起頭,語氣干澀:“洛零,上品靈根資質(zhì),幻境耗時,一……一炷香。”
“師兄嗓子不舒服?”恢復(fù)嬉皮笑臉的凌落歪頭,同樣眨眨眼,臉上帶著迷人微笑。
“不,不是。我是,太,太驚訝了。”
“師兄以后習(xí)慣就好?!迸牧伺乃募绨?,凌落走到閣樓另一邊站定。
攬?jiān)逻€沒出來。也不知道這妮子,在幻境中會遇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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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陌
上一章將長釘改成了長針,是為了更符合自己想象中的暗器模樣。不影響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