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臻的眼睛,倏地紅了。
她刷地拔出寒光刀指著他,聲如淬冰,一字一頓道:“我殺了你!”她身形如風,竟是直接將渾身冰系靈力連帶著近日所得火系靈力全數(shù)注入寒光刀,直接使出寒光刀第十二重冰消雪融的殺招。整個屋子霎時如冰窖一般,刀風掃到墻壁,砰的一聲揚起無數(shù)石磚碎片。
玄天承后退幾步,眼里滿是不可置信:“阿臻,你要殺我?”他提劍格擋,玄月劍挽了個劍花,掌下靈力匯聚,一招使出,就是那一式吳江月落!他身法如電,毫不猶豫地將劍尖對準了葉臻露出破綻的脖頸。
“閉嘴,你不配這樣叫我!”葉臻眼含熱淚,出招越發(fā)狠辣。她單手捏住他直沖她要害而來的劍尖,被沖得后退數(shù)步。手中刀再也不留余力,刀風直指他頭頂百會穴,厲聲道:“他去哪兒了?你把他怎么了?”
“阿臻,你在說什么?”玄天承驚詫地看著她。她的招式太兇了,他一時難以招架,手中劍一震竟然脫手。他眉頭一皺,眸中飛快地劃過什么,接著卸去了身上的靈力,全然不抵抗地看著她:“那天在林中,你明明說過……”
“我說過什么?什么垃圾東西,也敢冒充他!”葉臻狠狠一腳踢中他胸口,接著刀風一送,“玄月”攔腰折斷。她在空中一個旋身,一個掃堂腿接屈膝二段踢把他壓跪在地上,寒光刀貼在他青筋畢露的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痕,“我再問你一遍,延之呢?”
“我就是延之啊?!毙斐斜凰龎旱脦缀醮贿^氣來,眸中也終于露出一絲肅殺,轉瞬即逝。他微微擰著嘴角,茫然無措地看著她,“阿臻,你到底在說什么?是,我是殺了葉明,你聽我解釋……”
葉臻把刀又往下壓了幾分,“你也配頂著他的臉……”
“阿臻,小心!”與此同時,另一道聲音從門外傳來,一個身影隨之箭一般沖了進來,快得幾乎看不見影子。他長臂一伸將葉臻攔腰抱住裹進懷里,下一刻一只鋒利的蝴蝶鏢擦過他后腰,嗖地一聲射入門框。
他身形微微一滯,接著把葉臻往身后一帶護了個嚴實,提起佩劍便與玄天承戰(zhàn)作一團。他似乎氣力不繼,幾招之后劍一個劈空插入桌面,他來不及拔,兩人赤手空拳又對打起來。
兩人長著一樣的臉,又穿著幾乎一樣的衣服,幾招之后便分辨不出誰是誰了。但葉臻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尋了個空隙提刀對著其中一人便扎了下去。寒光刀沒入那人腹部,他悶哼一聲倒了下去,那聲音熟悉得讓葉臻不自覺心尖一顫。
但她沒有遲疑,攬著另一人后退數(shù)步,扶住了他的腰身,急聲問道:“傷著哪里了,怎么都是血?”見他閉目蹙眉喘氣不說話,更是又急又氣,“讓你在家養(yǎng)傷,你跑出來做什么?”
他不說話,躺在地上的那個倒是嗤笑一聲,“阿臻,我真是錯信了你。你竟為了一個冒牌貨這般對我?!?p> “別這么叫我,我惡心壞了。”葉臻走到門框邊,伸手拔下了那只蝴蝶鏢,鏢身開了血槽,隱隱泛著幽藍色的光。她眉頭緊蹙,走到玄天承身邊,看見他后腰衣服上染血的破口,臉色更是難看。
玄天承來抓她的手,輕輕道:“不是我做的?!彼抗饴湓谀菂墙侣湓斐傻膭澓凵?,微微捏緊了拳頭。
“我知道?!比~臻說。她現(xiàn)在心情很暴躁,對他也沒什么好臉色。更是自責,要不是她大意,也不至于讓他受傷。她看玄天承臉色也差到極致,越想越氣,氣得火冒三丈,心血上涌,甚至有點想吐,惡心過了又覺得難過。她伸手環(huán)住他的腰,眼里淚光閃爍。
玄天承伸手掩住她的眼睛,輕聲說:“別看,交給我?!?p> 葉臻點了點頭。她閉上眼睛,聽見一陣乒乓聲,接著傳來一聲慘叫。那音色是如此熟悉,她下意識地就睜開眼睛看了,看見地上那人胸口被洞穿,心臟猛地停頓了,接著長長地喘出一口氣,身子還是忍不住顫抖。
玄天承用寬闊的肩背擋住了她的視線,將她的腦袋攬在胸前,用沒沾血的左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fā),低聲安慰道:“沒事了,別怕?!?p> 葉臻胸口起伏著,慢慢平靜了下來,說:“我沒事,我去看看。”
她抿著唇走了過去,玄天承落后半步跟著她。她看了眼葉明慘不忍睹的尸體,很快便挪開了視線,接著在那人身邊蹲了下來,只見他嘴角和胸口都在汩汩流血,眼神已經(jīng)渙散了。他直直地看著她,盡管神色陌生,那幾乎全然一致的面容,還是讓她有一瞬間的窒息。
“咳咳……”他費勁地嘔出了嗓子眼里的血,嘴巴一開一合,不甘道,“我倒要問一句,你怎么能……如此篤定……”
“錯漏百出,全是破綻?!比~臻定定看著他,冷聲道,“想必你就是那傀儡人。還真是好手段,能與真人別無二致??赡怯秩绾?,假的就是假的。”
“你怎知……”他話音未落,忽然一下子僵直了,腦袋直挺挺地歪向了一邊,傷口的血也停止了流動,接著便見他裸露在外的皮膚摧枯拉朽一般層層開裂,暴露出的肌肉脂肪血管也迅速消融。那張臉迅速失去了光澤,臉皮耷拉,肌肉松弛,呈現(xiàn)出一張老朽的臉孔。那渾濁的眼珠直直盯著天空,似在訴說著死亡前的不甘。
“嘿,還真是張假臉……”葉臻看著這人迅速萎縮的骨架,驚嘆道,“世上竟真有這種術法……”
玄天承也在她身邊蹲下來,查看這具格外詭異的尸體。他上下翻看,接著問葉臻道:“你剛才說傀儡人,何為傀儡人?”
“喔,是我瞎編的名字,事情是這樣……”葉臻正思考著如何跟他說吳家糖水鋪的事,忽然見他眉頭狠狠一皺捂住了胸口,嚇了一跳,“你怎么了?”
“沒事。”玄天承話音未落,身子向前一傾跪倒在地,偏頭嘔出一口鮮血。他蹙著眉頭,左手結印抵在自己神闕穴上,試圖運功逼出毒素。
葉臻連忙扶住他,趁機摸了一把脈象,大驚道:“怎么會?暗香疏影不是百毒不侵……是天仙醉?”她見他周身靈氣飛速外泄,心里一下就慌了,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摸到剛剛在留仙谷順的一枚歸元丹,“快,快把這個吃了?!?p> 玄天承吞下丹藥,臉色卻未好轉多少,倒是靈力外泄得不再那么厲害??刹贿^片時,他脖頸連同手背的筋脈全都變成了紅黑色,末端洇出細小的紅斑,像是盛開的紅梅。他神色愈發(fā)痛苦,雖未出一聲,但額頭上的汗成股淌下,身上的衣裳也幾乎被汗水浸透。
葉臻急得額頭上也滲出汗來。她嘗試給他輸送靈力,卻發(fā)現(xiàn)他體內好似有一個吸盤,把她的靈力全都吸掉了。
“阿臻,你坐著別動?!毙斐幸а赖吐曊f,“我自己來,把毒逼出來就好?!彼尺^身去,偏頭又吐了一口血,眉頭終于舒展一些,但脖子上的紅色仍未消退。他收了功,有些狼狽地單手撐在地上,被葉臻一把扶住。
“我在呢,你別犟了。”葉臻半蹲下來抱住他,撐起他的身子,“我扶你去床上。”
玄天承沒再說話,葉臻架起他的胳膊,扶著他慢慢挪上床靠坐著。她在床沿坐下,伸手到他懷中去摸針包,摸到了一手鮮血。她掀開他衣領一瞧,神色愈發(fā)難看,忍不住罵道:“你剛去哪兒了?你就這么不拿你性命當一回事?”
玄天承垂下頭,低聲說道:“我去日照峰溶洞善后……一言難盡。聽說山莊出事便趕來,正好見到一人行跡鬼祟……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追著他跑出去,沒追上?!彼袢找辉俨豁槪瑢嵲诰趩?,只覺得自己的對手渾澄澄籠在迷霧里看不清楚,心里俱是對未來的憂慮不安。
“好吧,回頭再說?!比~臻一時氣上心頭,又覺得不該對他生氣,嘆了口氣,“你讓我說你什么好?疼還是冷?”
“……都有。”玄天承本來想繼續(xù)說自己沒事,話到嘴邊拐了個彎,如實回答了?!皼]有下次了。”他悶悶地說,“可明明你跑得比我還早。”
葉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清了清嗓子,掩住了眸中的心疼,展開了針包,“一會兒就回……”她動作忽地頓住,迅速把針包卷好塞進懷里,攏好了玄天承的衣服,看著他脖子上尚未消退的紅紋,皺了皺眉。
玄天承顯然也聽見了動靜,坐直了身子。他搖頭示意葉臻自己無事,施了個障眼法遮住身上紅紋,把地上那個奇怪的人和斷劍隱去。兩個人于是又蹲了下來,繼續(xù)查看葉明的尸體。
葉臻心頭五味雜陳,眼眶一陣陣酸澀,她勉力忍住了。
“……哪有鬼!等著,甭管他長的方的圓的扁的,本少爺都要把兇手揪出來!”一個洪亮的聲音穿過院子傳了進來,接著便進來兩個瘦高的少年,前面的一個咦了一聲,“君七,梅大俠?好巧??!你們先來了!誒君七,我聽說那天是你破了日照峰之局救了大家!你怎么做到的?能不能給我們講講當時的情況……”
少年很是自來熟,沒管這是在兇案現(xiàn)場也沒管壓根沒人搭理他,兀自嘰里呱啦說著話,一面竄到了兩人身邊也來查看尸體,話題切換如此之快讓人毫無插話的余地:“喔,這就是那個明叔的尸體……好奇怪的傷,看著像劍傷——你們知道他叫什么嗎?就叫明叔?他有家人嗎……”
葉臻腦瓜子嗡嗡的,一面瞥了眼玄天承,傳音入密道:“梅大俠?你是那個梅廣晏?虧我還尋遍天下想找梅大俠教我劍術。”
“嗯?!毙斐行χ戳怂谎?,也傳音道,“別氣,回頭教你?!庇终f,“崔太傅的孫子怎么這么聒噪?你認識他?能不能讓他閉嘴?”
“我才不學,我學你的劍法干嘛。崔皓是崔太傅的孫子?”葉臻挑眉,“對啊,我認識他,但我不知道怎么讓他閉嘴,他一直就很吵。不過我覺得,以某人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應該思考怎么自然迅速地開溜?!?p> “某人是不是應該思考身份敗露的后果了?”玄天承毫不留情地回擊,“我可提醒你,若是給他們查到了葉明的身份,你也跑不了了?!?p> “……用不著你說?!比~臻瞪他,“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死于吳江月落的消息會比他是葉家人傳得更快。鎮(zhèn)北侯,你要不要去聽聽你現(xiàn)在在宣城的名聲?”
“那可太好了,我跟你蛇鼠一窩,天造地設。”玄天承難得的不要臉道。
葉臻咬牙切齒:“我真懷疑我救錯人了。我那么大一個高冷溫柔的鎮(zhèn)北侯呢,你快給我吐出來?!?p> 崔皓說了半天卻沒有聽到回音,只見蹲在地上的兩個人眉來眼去,跟斗雞似的。他錯愕地看著他們,“額,你們有在聽我說嗎?”
“聽了。”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
“呃……”崔皓有些訕訕,他身后的另一個飛云宗弟子上前一步。葉臻見過一次,這個是崔皓的師兄名喚邱平,看起來要沉穩(wěn)一些。
邱平向葉臻行了一禮,說道:“二位見笑了。我等飛云宗弟子奉陸知府之命在棲霞山中搜尋賊子下落,路過此地,恰聞莊上發(fā)生慘案。二位也是剛到?這受害者尸體上的傷痕看著頗為熟悉,素聞二位博聞劍道,不知可否見過?”
葉臻又瞪了玄天承一眼,攤手看著他:你說怎么辦吧。
玄天承站起身來,淡淡說道:“的確是鎮(zhèn)北侯所用玄月劍法的第十重,吳江月落。只是依我之見,劍法并不能代表什么?!彼崞饎?,悠悠地施展了一遍吳江月落,“據(jù)我所知,吳江月落并非什么絕技,鎮(zhèn)北侯也并未藏私,此劍法人人可習,只是……”他話音落,房中唯一一張完好的板凳啪地一下裂成兩半。他用劍尖點了點那板凳的裂隙,又指著墻上的劃痕,“若是鎮(zhèn)北侯在此,想必這劍痕不會如此難看?!?p> “噗?!比~臻忍不住笑了出來。
玄天承回過身去,葉臻擺了擺手,捂著嘴肩膀顫個不停。他不一會兒就收到了她的傳音入密,“你在瞎掰什么東西?人人可學?你怎么能把你的成名絕技用得那么難看?”
“那我從來沒藏劍譜啊,學不會不是他們的問題嗎?”玄天承理直氣壯地說,“哪像你冰雪聰明,看我用兩遍就會?!?p> “別,我可不會?!蹦X海中聲音靜了片刻,接著又響起來,這一次多了些正經(jīng),“刀劍之道相通。劍法隨心,我雖能得其形,卻不能描其意。延之,你的劍意獨一無二,所以我一進屋就知道不是你?!?p> 玄天承心跳微微一錯,耳根也有些發(fā)燙,本來還想再耍幾句,一時也說不出口了。
邱平聽了這話,將信將疑。崔皓倒是不疑有他,點頭道:“我就說,鎮(zhèn)北侯肯定不會做這種事。就算真做了,那多半也是殺了該死之人。”他于是看向葉臻,“君七,我來的路上聽說,這人是你帶進山莊的,那我能問問,他是什么身份,從前可有什么仇家?你知道么?”
葉臻這時早已收起了笑意,一臉沉痛之色,搖頭道:“實不相瞞,我本來是在家里養(yǎng)傷……可忽然莊中侍衛(wèi)來報,說疑似混進了反賊余孽,我趕來查看,萬沒想到明叔倒在血泊之中。明叔他確是我?guī)нM來的,只是……”
“只是什么?”崔皓急切地問,“阿七,你只管說,我知道你是個好人,肯定不會冤枉你的?!?p> 玄天承聞言,挑眉戲謔地看向葉臻。
葉臻有點尷尬,面上不動如山,繼續(xù)說道:“諸位也知,我君寒拜入留仙谷前,曾因戰(zhàn)亂顛沛流離……明叔曾救我于微末之際,我感激不盡,數(shù)月前聽聞他在泉州,這才登門延請,想著讓他來山莊安度晚年。”這番話大半都是實話,也是摻雜了真感情的,葉臻說著,眼角微微有些濕潤了。
崔皓聽得也紅了眼圈,還沒開口,邱平拱手道:“讓姑娘憶起傷心過往,是我等罪過。只是請姑娘再仔細想想,這位明叔過往言行中,是否有透露過身份?”
葉臻皺眉思索,接著徑直走到床邊,打開了五斗柜所有的抽屜,把里面的東西一樣樣拿了出來。崔皓和邱平也跟著走了過來,拿起東西一一查看。葉臻等他們翻找得差不多,“呀”了一聲,指尖輕輕一按,打開了最底層的暗格。
房子是她命人造的,家具也是她選的,這暗格葉明大概是沒有發(fā)現(xiàn),里面什么都沒有放,不過她手掌一攤開,一枚小小的沉香木扇墜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她面不改色地說道:“這是在他床頭抽屜暗格里發(fā)現(xiàn)的,你們看看,有用嗎?”
玄天承抱臂站在一邊淡淡地看著,嘴角的弧度快要壓不住了。他傳音入密道:“那扇墜是你的吧。你就欺負他們不懂行?!?p> “哼。”腦海里傳來葉臻傲嬌的聲音,“反正葉家人人都有,自家人都分不出來。那玩意我早晚也要處理了,正好物盡其用。”
玄天承聽見她尾音有一點點顫抖,暗暗嘆了口氣。他之前就提醒過她把所有能昭示身份的東西都處理了,但他知道她全都留著。她寧愿冒巨大的風險,也要給自己留下念想。他想了想,說:“我那里還有一個,從前老師送我的。我的,就是你的?!?p> 葉臻聽見這話,差點破功。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手背到后面,悄悄地捏了捏他的手指。
邱平把扇墜接了過去,上下顛倒著看,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崔皓這時倒是肅了神色,鄭重其事地拿過扇墜,半晌說道:“沒錯,這就是葉家人的信物。這么說來,明叔是葉家人無疑?!彼聪蛉~臻,聲音重了幾分,“阿七,他可是亂臣賊子!你怎么能……”他兇巴巴地說,“你肯定不知情,對吧?”
葉臻腦海里飄來玄天承的聲音,“這小子喜歡你?!彼吡艘宦暎氐溃骸胺凑蚁矚g你,不喜歡他。”
好久沒聽到玄天承的回復,她眼神茫然,接著又露出難以置信,倏然抬頭看向崔皓,有些結巴道:“你是說……他是葉家人?就是那個葉家?!”
騙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半真半假,反客為主,一步步把他們的主觀臆想誘導為事實。棋之道亦如此,步步引誘,讓對手入局而不自知。
葉臻成功憑借迷茫難以置信而后嫉惡如仇的精湛演技把自己摘了個干凈,當她提著刀表示要再往葉明身上多捅幾刀時,被崔皓拉住了。
玄天承用眼神示意她看邱平,一面?zhèn)饕舻溃骸坝悬c過了。那邱平頗有心計,你這樣可能惹他懷疑?!?p> “你是說,可能是他故意把人引來的?”葉臻承認她現(xiàn)在杯弓蛇影,看誰都有問題。她輕輕吸了口氣,“好吧,那我們準備開溜?”
“我不知道。但邱平之前便跟著我,我路上把他甩了。我不久前見過崔皓,他當時正往歸來山莊反方向去,照理說這個時候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毙斐谐谅暤?,“先離開吧,靜觀其變?!?p> 葉臻嗯了一聲。她從崔皓手里撤出自己的手臂,收起了寒光刀,一時沒有說話。
崔皓拍了拍她的手背,說:“阿七,你放心吧,我會查清楚的。你還受著傷,不可多思多慮,這里便交給我們飛云宗,呃……”他遲疑地看向玄天承,“不知,梅大俠可否代我送一送君七姑娘?!?p> 葉臻看見,玄天承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精彩。她心中忍不住發(fā)笑,一面覺得現(xiàn)在的小孩真是有趣,一面順坡下驢:“那,你們要是有什么事,隨時都可來百草堂找我。”又看向玄天承,“那就勞煩了?梅大俠?!?p> 玄天承沒有說話,也沒有再傳音給她。他做了個請的手勢,便抱著劍走到院子里去了。
葉臻抱拳向邱平和崔皓告辭,一面小步跑出去,見他就在不遠處那兩人看不見的位置回頭等著她。她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玄天承搖了搖頭,只是低頭看著她。
片刻,葉臻腦中傳來他的聲音:“阿臻……能不能扶我一下……”
“啊,啊對?!眲偛潘憩F(xiàn)得太過正常,她差點忘了崔皓和邱平進來之前,他正暗香疏影發(fā)作。她還沒說什么,就見他一個踉蹌,整個人朝她倒了下來,她連忙撐住他的身子,慌亂道:“喂,怎么說倒就倒啊——讓你貧嘴!你忍忍啊,我這就帶你回去……”
“別。”玄天承抓住她手腕,說道,“我們就住在莊里。山莊被盯上了,我在外圍布了結界。而且,你就不想,等他們兩個走了之后,再……”他話沒說完,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
“喂,你這人真是……”葉臻余光掃到幾個朝這邊走過來的大爺,咬了咬牙,背起他用輕功翻過院墻,嗖的一下落在了朝氏家里。
“啊——啊喲,寒寒,你要嚇死我喲。”朝氏正在院里收被子,唬了一大跳,又見葉臻背上背著個昏迷的男人,大吃一驚,“這是……”
“噓!”葉臻聽見屋里小花跑來的腳步,壓低聲音道,“姑姑,江湖救急。不說那么多了,我先上去,您千萬別讓人知道我們來了?!?p> “哦,哦?!背洗舸舻貞艘宦?,等葉臻背著人嗖一下竄上了二樓陽臺,她才反應過來,丟下被子匆匆跑上樓,見葉臻已經(jīng)把玄天承放在了她閨房的床上,正在扒衣服,連忙拉住她的手說:“寒寒,你可千萬別被人騙了?。 ?p> “這是您侄女婿!”葉臻說道。她著急得有點上火,吞了口唾沫,說道,“姑姑,稍后我再跟您解釋,他受了重傷拖不起,勞煩您幫我準備……”
“好好,我懂的,你不用多說,快幫他療傷?!背现棺×怂脑掝^,一路小跑著去收拾東西,乒乒乓乓收了一臉盆,又取了一套丈夫的衣服夾在腋下,另一手提了一個大水桶,噔噔地跑上樓,推門進來,“先拿這個湊合一下。”她看見玄天承半掩的中衣全都被血染紅,倒吸一口冷氣,強自鎮(zhèn)定下來,嘟囔說:“等著啊,姑姑買菜去,多買點補血的……”
“哎,多謝姑姑?!比~臻說道。她聽見關門聲,才把玄天承的衣服全部扯開。
玄天承這時已經(jīng)恢復了神志,抬手解了自己的障眼法,但身上紅紋比剛才更多,甚至已經(jīng)蔓延到了臉上。他額頭又出現(xiàn)了彼岸花印記,正閃著血紅的光,整個人狼狽地歪著,由著葉臻在他身上下針。
“還好,是你來了……”葉臻聽見他含糊不清的聲音,“這副樣子,很丑吧……”
葉臻搖了搖頭,俯下身去親了親他額頭的印記,是灼熱的溫度,幾乎要把她的唇點燃。她曉得他痛得狠了,于是單手下針,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右手,用力地握著。“下次,可以不用這么忍著。”她顫著聲音說,“我真的會以為你沒事?!?p> “本來……也沒什么事?!毙斐谐冻鲆荒ㄐΓ拔疫€巴不得……多發(fā)幾次,每發(fā)一次,修為就,更上一層樓,這種好事,你都體會不到?!?p> “好你個大頭鬼!是,你死不了,但你天天往死里折騰!你真是要氣死我!”葉臻罵了幾句,自己倒是眼淚掉下來了,“媽的我不管你了,你愛咋咋地吧?!彼呀?jīng)下完了針,當真撒手不管了,氣鼓鼓地坐到一邊發(fā)呆。半晌也沒聽見聲響,心里有點慌了,回頭見他也不動也不說話,就怔怔地盯著她看,當即便敗下陣來,“……算了,我欠你的。”忍不住道,“就算是為了我,你能不能對自己好點?”
“我……我也不想?!彼@時因為疼痛,露出幾分孩子氣的軟弱,悶聲道,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好多人,打不過,沒辦法,不是故意的?!彼娙~臻眼中逐漸露出肅殺之色,連忙拽住她的手,“你別沖動?!?p> “我當然不沖動?!比~臻垂頭道。他都打不過,她只怕更是去送死。正是因為無能為力,她才又氣又恨。她擰干毛巾倒上烈酒,說:“忍著點啊。”
他腰間的傷又崩開了,除此之外身上到處都是新添的傷痕,也難怪流了這么多血,而且傷口看來是泡了水,腫得老高。葉臻不說話了,動作一再放輕,看著他緊繃的身體,心里很不是滋味,片刻說道:“這次你得聽我的,回去起碼躺兩天。要不你還是把玄琨他們叫回來吧,你不能事事都自己去做?!?p> “我手下人一向不夠,正好調他們去別的地方做事了。補缺的人要過幾天才到?!毙斐凶匀徊粫屓~臻有心理壓力,慢慢說道,“你放心,以后我會小心點。”
“嗯?!比~臻處理完了傷口,又絞了毛巾給他擦著臉上的汗,“頭暈嗎?要不要吃糖?”見他搖了搖頭,忽然想到什么,跺腳道,“我真是糊涂了,我跟你講話,你還要費勁搭理我。你別管我,你聽著就行。”
玄天承看著她,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然后撐著床面坐起來,靠在床頭,運功調息。
葉臻見他現(xiàn)在不再吸自己的靈力,便給他輸送了一些靈力,看時候差不多了就拔了針。
她洗干凈手,拎起那套衣服在他身上比了比。雖然都是男人衣服,但這顯然手腳短了,肩膀小了,腰寬了。至于下面……咳,葉臻微微紅了臉,她還小,兩個人都醒著的時候,她肯定做不出來脫他褲子的事。
她突然就有點心猿意馬。
“得,你還是別穿了?!彼粗逆i骨和肌肉線條,嘀咕道,“可是,戰(zhàn)損誒,這娘的也太勾引人了……”
“咳……”玄天承雖然閉著眼睛,也能感受到她在他身上比比劃劃,甚至試探著在他腹肌上掐了好幾把。他臉有點漲紅,若無其事地繼續(xù)運功,感覺這個毒是解不了了,好像越來越熱。
可能是他思想有問題,現(xiàn)在明顯就是再正經(jīng)不過的療傷,他怎么能想入非非?而且他怎么能覺得自己還沒長開的老婆腦子里都是黃色廢料呢?
想到這里,他有點不受控制地睜眼看向她,輕輕嘶了一聲。她雖然是沒長開,但是該有的都有了。她不光有胸,而且由于習武的緣故,細腰翹臀,肌肉勻稱,甚至他沒記錯的話還有腹肌。何況她有時候看他的眼神,真的很澀……他覺得,她一定什么都懂。但既然她裝作不知,他也只好忍著,兩個人心知肚明,看誰憋得過誰。
“嗯……”葉臻想起自己剛才放飛自我的言論,也有點后知后覺的害羞,不自然地咳嗽一聲。她提起水桶,別開的臉頰上一片飛紅,掩飾道:“我去換個水,你乖乖呆著啊。”
玄天承目送著她的背影,感到體內一股邪火不合時宜地蹭蹭往上躥。她是不是沒少混跡秦樓楚館,否則到底打哪學來了這套撩完就跑?怎么能這么會?
不,她一直就很會。從前是聰慧堅定的公主,現(xiàn)在是嬌蠻霸道的俠女……現(xiàn)在的她簡直是只狡猾又勾人的狐貍,今天偏還穿了件紅衣,在他眼中烈焰如火。
他可太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