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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瀾筆錄

第九十一章 新情況

天瀾筆錄 子慕凌兮 3610 2024-02-04 22:33:23

  葉臻以為是在公主那里會面,故而腦中想的全是方才未盡的話,一路跟著前來通報的親衛(wèi)走,直進(jìn)了西跨院,嘈雜的人聲鋪天蓋地涌來,她才回過神,停下了腳步,向親衛(wèi)投去詢問的目光。

  親衛(wèi)一面?zhèn)壬碜屵^來往的病人和藥童,一面踮著腳找人,似是無果,伸手撓了撓腦袋。他回過頭,見葉臻盯著他,有些尷尬,道:“姑娘稍等,都尉應(yīng)該快來了?!?p>  他看年紀(jì)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葉臻一面點頭道無妨,一面暗自打量思索。她剛才倒是翻閱了一些淮西折沖府的情況。都尉燕汝文,京中人士,仕宦之家,今年二十四,原是白狼軍的校尉,歷有數(shù)十功勛,武英殿考校甲等畢業(yè),據(jù)說為人雷厲風(fēng)行甚至有點不近人情。不過葉臻看這個親衛(wèi)的樣子,覺得燕汝文本人應(yīng)該不會很難相處。

  葉臻等了片刻還不見人,沒吃飯還有點餓了,難免有些不耐煩,心道這不至于是下馬威吧,但看那親衛(wèi)的著急尷尬不似假裝,只好耐下性子,但心里還是有點慌。

  也難怪她此刻會想這么多。從小到大她都是摸著石頭過河,全靠多聽多看多想,要么就囫圇吞模仿別人的為人處世,再根據(jù)別人的反應(yīng)來判斷自己的對錯。有時候?qū)α?,有時候錯了。她試著學(xué)會察言觀色,可很多人心里想的和實際做的也并不一樣,別人的做法也不全是對的。此刻她只是憑著自己的感覺,多想點總沒錯吧。

  嘶,光想著當(dāng)官之后能接觸到兵部,忘記得多很多人情世故了。在江湖上她倒是可以憑拳頭說話,這進(jìn)了官場,她連上司都沒見著,就開始頭疼了。她算是關(guān)系戶吧?那她是要當(dāng)個關(guān)系戶,還是當(dāng)個關(guān)系戶?她明明是個頂厲害的關(guān)系戶,到了這么一個不上不下的層級,到底是要老老實實呆著,還是努力表現(xiàn)?

  不表現(xiàn)的話,好像……也能封侯拜將吧?

  葉臻承認(rèn),她有點飄。

  又或者說,她其實很迷茫,又想要逃了。她一直想跟家里斷絕聯(lián)系,最后發(fā)現(xiàn)家里有苦衷,而女帝一道旨意就能抵過她的幾年的努力。女帝十分慷慨地給了她權(quán)力和信任,而她在初時的受寵若驚和備受鼓舞之后,便一直被巨大的虛無和惶恐籠罩。她看起來指揮若定,只是因為得不停地做點什么去掩蓋這種情緒——現(xiàn)在事情接二連三地發(fā)生,某種程度上,她還松了口氣——用零碎的成功來緩解不安,而一旦事情陷入僵局原地打轉(zhuǎn),或是方向錯誤得重頭來過,抑或是如今這種需得決定處事基調(diào)的時刻,對方一點點的不確定都容易讓她感到迷茫。

  沒有人教過她應(yīng)該怎么做,偏偏她的決定事關(guān)重大。而她也知道,不會有人來教她怎么做,這本就是一門需要自立更生的學(xué)問。就她在西跨院站的這一會兒工夫,有來請示用藥的,有來討論治療方案的,有來報送上旬用度的。又正巧有兩家仇人見面,她費了老大勁才把兩邊拉開,各自挪了廂房安撫了事。這些她原本也不會做,無非熟能生巧。

  周遭還是吵得厲害,這次宣城風(fēng)波后,再加上淑和公主駕臨和她封官,這百草堂人更多了。看病的多,看熱鬧的也多。葉臻站那當(dāng)中跟個活靶子似的,一面批文件一面還要應(yīng)付各方人馬,半天不見燕汝文來,餓得心燒火燎的。

  那親衛(wèi)看在眼里,小聲辯白道:“姑娘,都尉平日里很守時的?!?p>  葉臻有些敷衍地“嗯”了一聲,就著柜臺上的紙刷刷寫了幾筆遞給一邊等著的跑堂:“交給東良?!?p>  姜堯出事,泗水乃至西南那邊的百草堂都有些癱瘓。她只好飛書藥王谷,請求梁王妃的師父派人援助。而寒軒各地分舵受到近日風(fēng)波沖擊,需要立刻調(diào)配人手,再者此前情報線被滲透,也需要全部調(diào)整布局。她自然知道東良已經(jīng)為福興茶館和商會的事焦頭爛額,還要抽空和官府打交道,卻不得不將人手調(diào)配的事也交給他總攬。順著又想到蘇冉去了多時仍無音訊,不免焦灼。

  葉臻正又低下頭去,余光忽然一頓,接著反手一頂一讓,借著柜臺使力扭身便踹。來人一擊不中卻也不被反制,見招拆招順勢而上,兩人登時打成一團。

  二人從堂中打到院內(nèi),頗有默契地不動靈力只拼拳腳,打了幾十招,周圍已有懂行的大聲叫好。葉臻卻覺察出那人招式中帶著怒意,點了一腳廊柱輕飄飄落在了荷花缸上,在他追打上來時喝了一聲:“住手!打壞我東西得賠的??!”

  那人在踢上荷花缸的前一刻堪堪收住了力道,內(nèi)勁卻還是震開了缸壁,水柱噴濺,接著缸子便四分五裂,嘩啦啦碎了一地。

  葉臻早在缸子碎掉之前就飛身而起,一面抽刀挑起里面未開的荷花拋進(jìn)對側(cè)另一口缸里,看他輕巧穩(wěn)健落地,收刀入鞘站定,余光瞥向一邊抓耳撓腮的親衛(wèi),挑眉道:“很特別的……迎接?”

  那人一時沒有說話,劍眉下一雙眼打量著她,卻并不讓人感到無禮。片刻,他抱拳道:“燕汝文?!?p>  葉臻也抱拳道:“君寒?!苯又p輕吸了口氣,小聲道:“都尉,水缸給報銷不?”

  燕汝文似乎是輕輕笑了一下,道:“自然?!彼惺纸杏H衛(wèi)過來,道:“你處理一下?!?p>  圍觀之人也終于弄清了此人身份,于是紛紛上前行禮。又有人把這邊的事傳了開去,人便逐漸多了起來。

  燕汝文道:“恰有急事,久等了。我在棲梧閣訂了一桌酒席,不知可否賞光?”

  葉臻垂首道:“慚愧,合該我請的?!彼衼碛靶l(wèi)吩咐幾句,隨即便與燕汝文一同出了門。

  她沒有帶人隨行,很快便發(fā)現(xiàn)燕汝文也沒有隨從,不免有些詫異。兩人穿著勁裝,且?guī)е秳Γ雌饋砭褪瞧胀ǖ慕耸?,一路走出去也沒有說什么,好在街上人聲鼎沸,倒也不是十分尷尬。

  “聽說寒光刀刀鞘通體漆黑,出于極夜,怎么卻是桃木的?”

  葉臻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他是在同自己講話,說道:“那個壞了,這個是新打的?!?p>  “哦,可惜了?!毖嗳晡目聪蚝獾兜难凵駧е@見的惋惜,又問道,“你十四還是十五來著?取字了沒有?”

  葉臻搖了搖頭,他接著又道:“那你師父師兄怎么叫你?就喊小七?”

  “是?!比~臻覺得他身上帶著些江湖氣,不免放松一些,“君寒是留仙谷排行的名字。我本名叫周珍?!?p>  “周珍?好名字。”燕汝文偏頭看她,很快又別開了頭,道,“上京平安坊有個燕家,我行六,本名常和。”

  葉臻正想著他沒頭沒尾說這個干嘛,忽然一個激靈,汗毛都豎起來了。沒記錯的話,她見過少年燕常和,還不止一次兩次。她偷偷瞄了眼他,暗罵一聲,五官還真的一模一樣,丫的什么時候減肥了。但他沒有表示什么,她也就當(dāng)不知道,含糊地“唔”了一聲。

  “來之前,我一直在想怎么待你?!毖嗳晡膹街鞭D(zhuǎn)移了話題,毫不諱言道,“我這人脾氣臭,不會憐香惜玉,也最見不得關(guān)系戶。偏你條條都占,梁王殿下和谷主又于我有恩,你當(dāng)我副手,我很頭疼?!?p>  葉臻忍不住噗嗤一笑,道:“所以你就想讓我人前出丑,自己放棄?!?p>  燕汝文哼了一聲:“你要是名副其實,怎么會出丑。我白撿你這么一部下,只要你不是太難搞,我高興還來不及?!闭f完,他自己也笑起來。

  葉臻嘖了一聲:“聽說你……雷厲風(fēng)行,不近人情?”就這?

  “你很想體驗一下?”燕汝文隨手在街邊抄了一把桃木劍比劃了一下,“那恐怕我小命不保。”

  他是在開玩笑,但顯然話里有話。葉臻聽出他試探之意,笑道:“都尉的命若是這么好取,何來淮西八百精銳?”

  燕汝文笑了,放下桃木劍,往前走了幾步,回頭壓低聲音道:“我問幾個冒犯的問題,你要是不想答可以不答。”

  葉臻還以為他要直接問自己是不是葉家人呢,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卻聽他問道:“傳聞你是梁王的情人?”

  “……?。俊比~臻愣了一下,這年頭的傳聞都這么離譜了嗎?

  “那你是他哪門子妹妹?義妹?”

  “王妃的師妹,不可以嗎?”葉臻瞪他一眼,但覺得他那個眼神明擺著就是不太信。

  “奧,當(dāng)然可以……我是說,幸好?!毖嗳晡恼f,“不過挺可惜的,梁王和鎮(zhèn)北侯要是搶女人,那場面一定十分熱鬧。”

  葉臻看向他,見他神情自然,仿佛是真的在惋惜,扯了扯嘴角:“都尉真會說笑?!?p>  “冒犯的話說在前頭,總比往后不明不白死了的好?!毖嗳晡钠乘谎?,“百草堂中守衛(wèi)的,是無極閣影衛(wèi)吧?”

  “嗯?”

  “那看來你還不一定比我升得快呢?!毖嗳晡男Φ?,笑意真切了些。

  這時正巧到了棲梧閣,門口站著個親兵打扮的人,見到二人來低頭行禮,又默默跟在后面一同上了二樓包間。

  葉臻還在思考他那句話的意思,便有相熟的伙計來與她打招呼。她回過神來,見棲梧閣內(nèi)已煥然一新,只是看著比往日冷清不少。

  “先墊墊?!毖嗳晡亩肆吮P糕點給她,一面丟了兩塊給親兵,自己也拿了兩塊。他們顯然是也還沒吃飯,狼吞虎咽的。

  葉臻確實是餓了,也沒客氣,接過來一口氣吃了三塊,去拿第四塊時,她忽然頓住,皺眉看向用屏風(fēng)隔開的隔壁包廂,接著便放下盤子走了過去。

  燕汝文走過來,沒多說什么,刷地拉開了屏風(fēng)。

  葉臻倒抽一口冷氣,抬頭看他:“什么意思?”

  “事實上,我直到今天早上都不知道我要有個新副官?!毖嗳晡亩紫律砣ゲ炜茨侨说那闆r,一面說道,“近日,淮西府城內(nèi)發(fā)現(xiàn)了好幾起這樣的病例,全身潰爛,狀若癲狂,醫(yī)官說并非疫病,卻無法辨明原因。這個是我的親兵,我?guī)チ算羲?,卻正巧與姜先生一行錯過,于是又趕來宣城?!?p>  那人陷在一張羊皮毯子里,明顯是被點了穴道昏迷著,渾身潰爛幾乎呈水狀,都能看見里面的骨頭,呼吸極其微弱。盡管如此,他的手腳還是被鎖鏈緊緊鎖住,拴在墻壁上。

  “你別看他這個樣子,暴起時七八個精兵都摁不住他。”燕汝文道,“他身上越爛越厲害,精神倒好像越來越亢奮了。之前有一個得病的人也是這樣,直到化成白骨了還能說話跑動,在城里引起了巨大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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