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最討厭的

　　一夜酣睡后，兩人起身。

　　蘇清拿起一旁的棉絮，放到陸侯爺肚子前，用繩子繞了三圈，手上用力，給他打了一個死結(jié)，再取過架上的外衣，替他細(xì)細(xì)穿好。

　　陸侯爺全程配合，讓抬手就抬手，讓轉(zhuǎn)身就轉(zhuǎn)身，蘇清最后輕輕拍了拍他的衣裳，踮起腳尖，雙手搭在他肩上圈住他的脖頸，仰起頭向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陸渭然心下一動，雙手擒住她的腰，將人抬起來，轉(zhuǎn)了一圈，蘇清嚇得閉上眼睛，一圈過后，忠勇侯把她放下來，低下頭，兩人鼻尖相抵。

　　他喃喃道：“你一個人在府里，諸事小心。”

　　蘇清：“嗯，爺此去元府也小心行事，我在這里等你?！?p>　　“好?！标懳既还瘟斯嗡谋亲?，轉(zhuǎn)身，推門離開。

　　蘇清目送他遠(yuǎn)去，自己走回椅邊落座，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捧在手心，慢慢地品嘗。

　　蘇姑娘只靜坐了一小會兒，外頭就傳來敲門聲，“夫人，我家老爺讓我來陪你說話解悶?zāi)?，我可以進(jìn)來嗎？”

　　是昨天那個小丫頭，蘇清對她挺有好感的，隨即放下茶杯，應(yīng)聲道：“進(jìn)來吧，有勞你了?！?p>　　“哎?！毙⊙绢^脆生生地應(yīng)了，推門進(jìn)來，手里還提著食盒，她放到桌子上后，一一拿出里面的點(diǎn)心吃食，自來熟地笑道：“夫人，我們可以一邊說話，一邊吃這些小食?！?p>　　蘇姑娘嘴角的笑容慢慢擴(kuò)大，她看著小丫頭擺好盤，問道：“小丫頭，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雪，是林老爺給我新取的名。”小姑娘不好意思的伸出食指摳了摳臉，吐吐舌頭，“原來的名字不好聽，叫鴨蛋?！?p>　　蘇清噗嗤樂了，應(yīng)和她，“小雪這個名字確實(shí)適合你，冰雪可愛，不像鴨蛋這個名，壓了你的脾性。”

　　小雪立馬歡歡喜喜地點(diǎn)頭，“是呢，我很喜歡現(xiàn)在的新名字?！?p>　　蘇姑娘喜歡她的可人勁兒，拿過一塊糕點(diǎn)遞給她，看她兩三口吃了，才捧著臉問她：“你可以給我講講城里頭三位將軍的事嗎？老爺看著是要在這里做事了，我想多了解一點(diǎn)。”

　　“好呀?！毙⊙绢^沒多想，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那我先從元將軍講起吧？”

　　蘇清頷首，耳朵悄悄豎起。

　　“嶺南前段時間發(fā)生了旱災(zāi)，官府不治理也不想管，一日兩日還好，可日子久了問題就來了，百姓們沒了田、沒了糧，很多人就餓死了，元將軍原是元家村里的一名混混，見狀扯了一面大旗，叫周圍的鄉(xiāng)親跟著他去當(dāng)賊寇，保管各個能喝酒吃肉，再也不會餓肚子。”

　　小丫頭說到這里頓住，拿過一個糕點(diǎn)塞進(jìn)嘴里，兩三口嚼碎咽下去，笑著問她，“夫人，你覺得鄉(xiāng)親們會答應(yīng)嗎？”

　　蘇清想都沒想，點(diǎn)頭，抓住機(jī)會就能絕境逢生的話，沒有人想死。

　　小雪：“是的，鄉(xiāng)親們答應(yīng)了。于是仗著人多勢眾，元將軍帶著他們一路從打劫到村外頭，正像他開始承諾的那樣，帶著這群人過上了好日子，找了個山頭自立為王，凡是過路的人都要交一筆不菲的過路費(fèi)，才能平安離開?！?p>　　原來如此，蘇清豁然開朗，倒了杯茶給小雪遞過去，示意她喝完茶再講。

　　小雪高高興興地接過來喝了，然后說道：“元將軍成功地上山自立為王后，剩下的兩位將軍也紛紛組建起人馬，有樣學(xué)樣，同樣找了山頭自己當(dāng)大王。后來官府見勢不妙，便派兵上山剿匪。”

　　蘇姑娘默默聽著，沒有出聲打斷，小丫頭卻自己停住了，她憤憤地咬了一口糕點(diǎn)，繼續(xù)說。

　　“誰料這三個賊首互相聯(lián)合起來，打得官府一個措手不及，甚至三伙人直接殺下山生擒了撫臺。撫臺為求自保，竟親口封了他們?nèi)藢④姷念^銜，三個賊首一合計(jì)，覺得劃算，放了撫臺，受了封，還得了城中的大宅子，夜夜笙歌，到處擾民斂財?！?p>　　蘇清慢慢攥緊拳頭，嶺南城撫臺親封的將軍，上下沆瀣一氣，對外封鎖消息，上面的官員繼續(xù)花天酒地，怎么會管下面百姓的死活，百姓求告無門，唯有等死。上京城最近能聽到風(fēng)聲，也是因?yàn)閹讉€賊首和上面的人漸漸放松了警惕。

　　小雪不知她內(nèi)心的百轉(zhuǎn)千回，兀自嘆了口氣，“我最討厭的還是王后閑這個賊子，他簡直罪大惡極?！?p>　　蘇清：“因?yàn)樗猛型菃幔俊?p>　　她說完自己心里咯噔一聲，想起之前王爾璃走失的事情，還有楊大人發(fā)現(xiàn)的一屋子的童男童女，難道就是擄來送給王后閑的？

　　小姑娘點(diǎn)頭，“是啊，而且我聽別人說，他之前在城中富戶張氏那里做工，就誘奸了張家的掌上明珠，張老爺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將他打死，丟去城外的輪葬崗，仆役也照做了，本該是沒命了，誰知他最后又活了過來，輪番遭遇下來，還成了大將軍?！?p>　　蘇姑娘聽到這里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張家是不是......”

　　小雪輕輕頷首，抿緊嘴唇，過了還一會才說，“他受封的當(dāng)天就帶著手下闖進(jìn)張府，當(dāng)著張老爺?shù)拿婕闅⒘怂呐畠?，然后?qū)趕著張家人全部進(jìn)屋，在外頭澆了油，親自點(diǎn)火，還讓人在外頭守著，若有活口跑出來，一一捅死，于是一場大火后，張家上下五十六口人無一生還?！?p>　　蘇清捂住了嘴，身體涌上一陣又一陣的涼意，這個王后閑將人活活燒死，沒有一點(diǎn)負(fù)罪感，簡直毫無人性，喪盡天良，而嶺南城官府的不作為更是讓她心寒，難怪這里的百姓放眼望去，一個個的都像是活死人，身處無邊地獄，何來生生之氣？

　　她沉默了很久，聲音低郁，“那還剩下的那位孫將軍呢，他是什么來頭？”

　　小雪聽到她問的問題，心情終于好了起來，她坐直身體，雀躍道：“孫將軍是個好人呢?！?p>　　好人？

　　蘇清有點(diǎn)意外她的形容，抬起頭來，遞過去疑惑的眼神，這三個賊首中還會有好人？

　　小雪：“是的，夫人，你沒有聽錯，孫將軍就是天大的好人呢，要不然怎么單他被封為中將軍，不見另外兩人鬧呢，那就是因?yàn)樗滦蟹?，?shí)至名歸?！?p>　　蘇姑娘聽得好笑，“除了封號，還有呢？”

　　“還有就是孫將軍從來不放任手下擾民，糧多的時候，還常常去前街支起粥鋪，發(fā)放給周圍的百姓呢。夫人你有所不知，前街正是嶺南城最破落的地兒，連王后閑都不惜得上那邊搶人呢?！?p>　　小丫頭搖頭晃腦地解釋，生怕蘇清覺得她在給孫冒流開脫。

　　蘇姑娘笑著搖頭，只說了一句：“那他怎么跟旁的兩位將軍一樣，都要收取天價的銀租呢？”

　　“這......”一直在夸獎孫冒流的小姑娘頓住了，撓頭想了半天，沒說出個子午卯酉來。

　　蘇姑娘給她空了的被子添上茶水放到她面前，“喝吧，說了這么多話，該渴了?！?p>　　小姑娘訕訕地接過來，蘇清微微一笑，思緒卻飄遠(yuǎn)了，看來此次嶺南城進(jìn)軍，最該擔(dān)心的就是孫冒流了，其他兩人缺點(diǎn)太突出，太好破，只有這個人在普通人眼里是大大的好人，甚至多有贊揚(yáng)的孫將軍最為可怖，恐怕隱藏在外表下的，是比王、元二人還要狠厲的心。

　　與此同時，陸渭然手提著一個箱子候在元府門外，劉漢草先進(jìn)去了，他則等待元成遠(yuǎn)的召見。

　　守門的兩個仆役舉著長槍，好奇地湊過來，“你這箱子里裝的是什么東西？”

　　“回兩位大哥，小人箱子里裝的正是一些藥草，特來獻(xiàn)給元將軍?！标懞顮?shù)兔柬樐康販芈暤溃麑⒁粋€溫吞的商人形象扮演得入木三分。

　　兩個仆役聽了這話，失了興趣，后退一步，站回原地，陸侯爺心下了然幾分，他朝袖子里掏了掏，摸出一些碎銀，借著寬袖偷偷地塞進(jìn)兩人手里。

　　兩個仆役收了錢，立馬喜笑顏開，還招呼他，“林老爺見外了不是，快站上來等著，我看我家老爺馬上就要招你進(jìn)去了?！?p>　　他們兩人等陸渭然站上來后，還壓低聲音道：“算你運(yùn)氣好，來對了時候，我家老爺最近正在大力采購藥草呢，你獻(xiàn)上藥草，再求他辦事，必然是能夠成功的。”

　　陸渭然暗暗挑眉，面上喜不自禁，“那就好，那就好，就借兩位大哥吉言了，不知最近府里可是有人生病了，我也好對癥獻(xiàn)藥啊?！?p>　　聞言，兩個仆役沒好氣地推了他一下，陸侯爺順勢做出被推倒的樣子，身體一歪，眼看著就要摔倒，兩個仆役拿人手短，連忙伸手扶住他。

　　然后他們開口抱怨，“你這個死胖子看著壯實(shí)，沒想到這么不經(jīng)推?！?p>　　陸渭然擦了擦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訕訕地賠笑。

　　兩個仆役才又低聲道：“府里沒人染病，你莫要亂講，看在錢的份上，我們跟你透露一點(diǎn)。”說完他倆指了指天，悄咪咪地，“據(jù)說上面要來人了，我家老爺正慌呢，這不就開始大力囤藥草了么。”

　　陸渭然故意裝作不懂地樣子，他蹙起眉頭指了指天，“敢問兩位大哥，這是何意？”

　　其中一個仆役急得跺腳，焦急地指天，還伸手大力地拍了拍他的圓肚子。

　　忠勇侯：“......”非禮啊，你這個人怎么亂來。